九零年代小绣娘

　　第二天一大早，金莲儿就拉着金贵搭着一辆拉青菜进城的牛车到县城去找工去做了。

　　“莲儿，你打算找什么工做？”金贵虽然斗志满满地来县城打拼，但却始终想不清楚自己要做什么。

　　“干老本行，那里有家缝纫店，你陪我去看看吧！”

　　金莲儿走进那家店，见到一个烫着卷发的中年大妈背对着她在裁衣服，便甜声喊道：“姐姐，你们这里招小工吗？”金贵斜眼盯着金莲儿，姐姐？难道这大妈，大妈得不太明显。

　　那位大妈闻声慢慢转过身来，她圆乎乎的脸上戴着一副眼镜，眼镜的尺寸似乎不太适合她，滑倒了她的鼻端，她的目光便越过她的镜框投向金莲儿。

　　“姐姐？”她大概有二十多年没听小姑娘这么叫她了。

　　金莲儿很纯良地笑了笑：“啊，看您的背影很年轻，当然，你本人比背影还年轻。那个，老板，你们店里需要小工吗？”

　　大妈嘻嘻地笑起来，打量了下眼前这个清瘦稚嫩的小姑娘：“看你的样子，你还没成年吧！”

　　“的确如此……”

　　“姐姐，你别看我妹妹还没成年。”金莲儿话还没说完，就被金贵打断，金贵也迅速学到金莲儿那套讨好人的方法，姐姐、姐姐地喊着这位大妈，“我妹妹可会缝补衣服、做衣服，还会绣花，对了我这里有一个她的绣花成品。”金贵正想从包里掏出妹妹做的那条刺绣手绢为妹妹做宣传，却被金莲儿猛掐了下后背，金贵咬着嘴唇忍着痛鼓着眼睛望向金莲儿，金莲儿则恨恨地瞪了他一眼。

　　“在缝纫制衣方面，我就只会点皮毛，但由于家在农村，经济状况不太好，所以想靠着这点皮毛挣点贴补家用的钱。”

　　“这样啊！”这大妈觉得这小孩挺懂事的，但是，“可是我这里不需要小工，要不你去别的缝纫店看看，也许他们很需要你，对不起了，小妹妹。”

　　“哦，没关系的，那我就去别的店看看，祝老板你生意兴隆。”金莲儿心里没有什么失落感，毕竟她进门的时候就是抱着试试的心态。

　　“也祝你好运！”大妈很和蔼地笑了笑。

　　“妹子，你刚才为什么不让我把你的刺绣手绢拿出来，你刺绣那么好，那个老板看了，就算不缺人也会要你的。”金贵跟着金莲儿走在路上，不解地发问，他觉得她太谦虚了。

　　“然而事实是，当你把我的刺绣给那个老板看后，她本来想要我的便不会要我了。”

　　“为什么？”金贵更加摸不到的头脑了。

　　“如果你是那个缝纫店的老板，你会招一个缝纫水平比你高的小工吗？这意味着你不得不把自己的水平暴露给他看，让他掐住你的弱点，还拉走你的客源，成为你以后弄不赢的竞争对手。”金莲儿不是总是以最大的恶意去揣测人心，而是市场竞争本就如此残酷。

　　“哦！”金贵真的觉得自己妹子越来越厉害了。

　　“对了，我的刺绣手绢，你带在身上干嘛？”金莲儿突然想到这个问题。

　　金贵羞怯地笑了笑：“我觉得挺好看的，可以送给你未来的嫂嫂，万一她就在这县城里面呢！”

　　“怀春的少男心啊！”金莲儿感叹着，“你想找媳妇，就得多挣钱，所以别跟着我了，自己去找找有没有适合自己做的工种，这一路肯定会很不顺的，不过千万别灰心。下午六点的时候，我们在回村的路口见。”

　　金贵接收到金莲儿的鼓励，强有力地点了点头：“妹子，等着我旋凯归来。”

　　“什么旋凯，是凯旋！快点走！”金莲儿嫌弃地把他推走。

　　*

　　金莲儿在县城了转了一上午，走了三家缝纫相关的店，也没遇到一家需要招小工的店。走着走着，她脚上穿着面料不太好的布鞋将脚后跟磨破了一层皮，中午边饿了，她就在路边摊买了一张大饼坐着街沿边着吃，吃跑了，就继续找工做。她想实在不能到缝纫店打工，去餐馆了端端盘子洗洗碗也行。

　　就在她找到一家要招洗碗工的餐馆时，发现餐馆旁边有一家名叫“衣恋人生”的成衣店，她便又抱着试试的心态问问看这个店了招不招小工。

　　“小姑娘，你要订做衣服吗？”店里面一个着一件贴身旗袍，姿态优雅的中年女子望见店外面的金莲儿，温善地笑着询问她。

　　“不、不是！”金莲儿一边回答着一边环视着这家店铺，这家店铺的装潢很漂亮，这还是她第一次在这个县城里看到这么漂亮的店，蓝白色为店里的主韵调，门口正对着的那面墙上悬空的架子上摆放着娇艳欲滴的鲜花，左右两面墙上则垂挂着样款不同、颜色却叠放得很有层次的布料，店中间，三四个人形模特上套着很有韵味的手工衣服，衣服的做工精致新颖，想必店老板是个制衣高手。

　　“那个，老板，我来是想问问你们店里招小工吗？”金莲儿跟着解释说。

　　“小姑娘，我不是店里的老板，这个店里的老板是我的女儿，她刚刚出去了，我也不知道她招不招工，要不，你在这里等等，她大概一会就回来。”这位优雅的中年女子不疾不徐地说着话。

　　似乎有点希望！金莲儿笑了笑：“好！”

　　“你旁边有根长凳，坐着等吧！”

　　“好，谢谢！”金莲儿刚坐下，一个大概三十几岁，长着一张长脸的女人提着一个纸袋子踩着高跟皮鞋看似很愤怒地冲了进来。

　　“白姨，你看你们夏桐给我做的旗袍，破了个洞呀！”长脸女人拿出她纸袋子里的那条浅蓝色印着云朵的旗袍，给这位白姨看上面破的一个洞。

　　白姨两条细眉难为情地蹙在一起：“这、这，你刚刚拿走的时候还得好的啊！”

　　“喔呦，刚刚不是没仔细看嘛！”

　　“那、那，你等等，夏桐有事出去了。”

　　“喔呦，等不及了，我家的车就在外面，我马上就要坐车去市里参加一个宴席，本来是想穿夏桐做的衣服去的，谁知道夏桐做事这么不严谨。”

　　白姨眉头锁得跟紧了，底气不足问道：“那怎么办啊？”

　　“算了算了，你把钱退给我，我到外面临时随便买一件新的。”长脸女人向白姨晃着手掌心。

　　“啊？”

　　“赴他人之约，夫人如果着装随便，会被主人家视为不尊重的，还失了你的体面。”金莲儿在一边注意着旗袍上破洞，不过两厘米大小，边缘裹着黑焦，这洞分明是被烟烫出来的，而她的车上的后座上正有一位正在抽烟的男士，这衣服破了分明就是这长脸女人的过失。

　　“这旗袍无论是选料还是缝制，都是为你量身打造，更重要的是它贴合夫人的每一寸肌肤，它的美感只有夫人能穿出来，我知道夫人对这件衣服也是无比心仪，夫人给我五分钟，我来修补你的遗憾。”金莲儿实在看不下去这个女人在这里说谎敲诈，别上前解围，“白姨！麻烦你取一小块跟这件旗袍料子一样的布来。”

　　“你、你、你可以吗？”对于白姨来说，金莲儿只是个陌生人，她实在不敢轻易相信她。“不然你还有其它方法吗？”金莲儿低声询问她。白姨无奈地摇了摇头，给她取布去了。

　　“你是谁啊？”长脸女人看着这个莫名其妙钻出来的丫头，心里有些不满。

　　“夏桐的学徒。”金莲儿随便扯了个身份。

　　“喔呦，你别骗人，我刚刚来可没见着你这个学徒。”

　　白姨给金莲儿取来布料，金莲儿从布料上裁下与旗袍上破洞一般大小的布来，垫在破洞下，取下制衣台上的白色针线，以刺绣的方式缝补那个破洞。

　　“白姨麻烦你把我撑着这个破了地方。”白姨便近距离地看见了金莲儿刺绣的技艺，惊讶于她竟然是双手刺绣，双手刺的还是不一样的图案，左手刺树枝，右手刺画眉鸟，五分钟内便绣出一副画眉鸟报春图，破了地方被绣图遮盖，不仅看出衣服破过的痕迹，还使原本颜色单一的衣服因为那只栩栩如生的绣鸟多了几分俏皮的动感。

　　“喔呦，不愧是夏桐的学徒，厉害了诶！”长脸女人见这件旗袍比先前更漂亮了，就把刚刚不悦的情绪抛到九霄云外了。

　　“王太太，你怎么又折回来了？”这个时候，这个店里的老板夏桐回来了。金莲儿闻声看去，这个女子大概二十三四，一头熠亮顺直的长发，身穿碎花折叠裙，上身还套着镂空白纱开衫，人如其母其店，优雅漂亮。

　　“还不是为衣服的事，不过现在没事了，你看你的徒弟给我绣的画眉鸟报春图多好看啊！不给你多说了，我得赶着去赴宴。”说完，长脸女人就踩着她的高跟皮鞋“嗒嗒”地小跑出去了。

　　夏桐一脸疑惑地看向自己的母亲，她的母亲便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讲给女儿听。夏桐了解所有的事后，向金莲儿道谢：“小姑娘，真是谢谢你帮我母亲解围，介绍一下，我叫夏桐，这是我母亲，你叫她白姨就好了，那你叫什么名字啊？”

　　“我叫金莲儿。”

　　“金莲儿，那我就叫你莲儿吧！”夏桐又问她，“听我妈说，你想到我这里打工？你没有念书了吗？”

　　“我还在念书，但家里穷，交不起学费，所以就想在这个暑假，还有在平时不上课时间出来打工挣钱。”

　　夏桐笑了笑，笑容跟她妈妈一样温和：“我刚刚看王太太旗袍上的绣图，你的绣功真的很厉害，你是跟谁学的？”

　　“啊~”金莲儿顿了一下，“我们村里一个会刺绣的老师傅。我的绣功也就那样，比起你差远了。”金莲儿看到这屋里也有以刺绣为主的成衣，她的刺绣功夫绝不输于她，所以这样的人不仅不会把她当做自己以后的竞争威胁，还会觉得她会是她的得力助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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