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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识
3
寒冬腊月，北风凌厉的吹着树上最后一片枯黄的叶子，摇摆中已经破败不堪的叶子终于不甘的离开树枝，颓废的掉了下来。
远处的黄沙也仿佛在凑热闹一样，借着这北风打着旋儿吹着哨儿奔腾着冲了过来，冲到悬崖边儿上，将那被血液染成暗红色的泥土混合着，一并扬在悬崖上方，在空中打散形成了一个赤色泥沙做的图画，这图画极其特殊，细看过去，竟然同这泥土地上七零八落躺着的尸首一般。
这里刚刚发生一场恶战，到处都是丢弃的盔甲，战袍与身首异处的尸体，黄沙似乎不忍这些忠守大唐的将士们曝尸荒野，一层又一层的借着北风，将他们掩盖住。
悬崖之下，是一条狭长的山谷，谷中树林茂盛，在一棵树下，张启山已经保持着一个姿势很久了，身为这支队伍的军官，他不知道那些和他浴血奋战的同袍还剩几个，他只知道，现在的他连动一根手指头的力气都没有，他只能睁眼看着天空上飘扬的黄沙混合着浓郁的血腥味。即使只是这样的睁着眼，也几乎拼尽了他的全部力气。
不能死！叛军未绝，奸臣未灭。天策军中从没有退缩二字，即使为了死去的将士们……。
本来没有任何知觉的身体突然从下肢穿来彻骨的剧痛，然后胸口一沉，就觉着被一重物死死压住。张启山咬着牙齿，额头上马上渗出了一层冷汗。
“哎哟，疼疼疼……，今日明明是西方大凶，怎么往东边走也会……，你你你，兄弟你是死的还是活的？”那个压在他身上的重物手脚并用的从他身上爬起来，自言自语说了一半才发现绊倒他的是一个人，并且是个疑似死人。
那人见他不回答，伸着脑袋凑到他的脸旁，用手试了试他的鼻息才松了一口气，“兄弟，你是活的就吱一声嘛，你不吱我把你活埋了怎么办，你看看，这年头兵荒马乱的，谁路上不碰上个死人都不好意和人说话……。”
“闭嘴！”话一出口，张启山就愣了，自己的嗓子，本来以为不能说话了，却被这聒噪的家伙硬生生逼了出来，他眼睛落到那个人脸上，秀气的脸庞上一双眼睛，又明亮又灵动，嘴唇轻薄，一身粗布做的衣衫，肩膀上搭着个褡裢，整个人显得文气的可爱，但是当他开始说话的时候……。
“瞧你这狼狈样，是刚打完仗的军爷吧，啧啧，衣服破成这样，谁知道你是天策还是神策那一边儿的，若你是天策军还好，可是你是神策军的话，我这不就助纣为虐，鱼肉百姓了，你先等等啊，我先给你算一卦，再决定救不救。”
张启山发现同这人说闭嘴两个字根本就和一阵风一样，吹过去也就没了。干脆自己闭嘴。
“习坎，入于坎窞，凶！又是大凶！军爷，这可不是我不救你，是老天爷不让我……。”那人说着遍收拾刚才掉落在各处的随身物件准备开溜。
张启山躺在地上看着那人匆忙的动作，仿佛下一秒就会被他这个不能动的人吃了一样，目光又重新扫过那人的脸，然后就定在了那人的发髻上。
“没想到纯阳宫也有这贪生怕死之徒，本将看来，也不过如此，枉称天下第一教。”
那人收拾东西的动作马上停住了，背对着张启山，捂着脸一步一步后退到他的身边，低声问，“你……你你怎么知道的，我明明把校服藏起来了，你别嚷嚷。”
张启山看着他发髻上那个桃木簪的末尾，一个袖珍的纯阳门派标记，并不打算言明，只是沉默的看着他，看着那人后背仿佛背了荆棘一样，浑身不安。
两人僵持了片刻，那人终于败下阵来，他转过身来，堆着笑凑到张启山身边，将张启山身体从上到下揉捏了一番，才抬起头笑着说，“军爷，在下齐铁嘴，被师父赶下山来救百姓于水深火热，可是我除了算卦，什么也不会啊，只能扮个算命先生做做转移百姓的工作，你可千万别告诉我师父去啊，等到战乱结束我就回去请罪。”
张启山鄙视的哼了一声，国难当头，还真有当缩头乌龟在这儿求生怕死的。
那边齐铁嘴仍旧在说着，“军爷，你这是筋骨伤，不碍大事的，别的不敢说，就凭我齐铁嘴，保证你五日之内，又是活蹦乱跳的一个好汉！”
“……。”
“军爷？哦，军爷您累了，就闭上眼睛休息会儿，我现在给您接骨，有点儿疼，忍住啊。”
“……。”
不得不说，这齐铁嘴话虽然多了点儿，人还是很靠谱的，只不过三四下，张启山感觉自己的腿脚仿佛又长了回来，他睁开眼睛，打算说一声谢谢，嘴中就被人强行塞进去一个苦涩不堪的药丸，他一时不察，这塞药的人动作也是粗鲁，那药丸直接卡在了他的喉咙里，一连几声咳嗽才勉强吞了下去。
药丸吞是吞下去了，张启山突然感觉仿佛少了点儿什么，随后反应过来，那个聒噪的少年消失了。
自嘲的笑了笑，这乱世中，有人肯给自己一线生机就实属不易了，没有必须别人必须要救活自己。
不能这样下去，要先找到水，否则以自己的伤势，即使吃的是太上老君的仙丹，也绝撑不过明日。
“军爷您能坐起来啦？万花谷的药就是管用，不不不，是军爷您身体本来就好，瞧瞧这身板，让在下实在是羡慕。”齐铁嘴提着一个水袋从远处一颠一颠跑了过来，眼神扫过因为衣服破烂而露出整个上半身的张启山，嘴中的口水差点儿就流了下来。
张启山就这么看着，突然感觉，这个人仿佛并不是开始认为的那么胆小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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