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瑟

　　他身后的小人儿惊恐地哆嗦着，他把大刀刺进了沈胥仁的身体。强子浑身是血，不停地说着：“报仇……报仇……”
　　“连安大侠！”叶思华抱着他的身子，听到他粗重的呼吸声，当即扯下他的面罩……
　　然而，为什么，是他？
　　周围的厮杀渐渐平息，尸横遍地，叶夫人、叶镖头、石吟都浑身是伤。只有强子，他还坐在地上傻笑：“哈哈，报仇……我报了仇……”
　　连安大侠又吐出一口血，溅了叶思华一身，他道：“对……对不起……弄……弄脏……你的……衣服了……”
　　叶思华抿着嘴硬憋住眼泪，摇着头说：“没关系。”
　　杜易水说：“叶小姐，我知道……我配不上你……可我还是想守护着你……你知道那天晚上偶遇之后，我是有多高兴吗……你知道你把心底的故事讲给我听……我又是多心疼吗？叶小姐，我一事无成，科举不中，成了大盗反得到了你的赞赏，这是我杜某一生的福气啊……”
　　叶思华一句话也说不出，但泪水再也憋不住。
　　“我是杜易水，让你失望了吧……真的对不起……我不想露面的，不想让你失望的……”
　　叶思华只是不住地摇头，她已经哭成了泪人。
　　“叶小姐……其实你的名字真的很好听……我很喜欢李义山的那首诗，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杜易水吐出了大量血水，嘴角带着笑……
　　叶思华身后，叶镖头颓然倒地，刚刚消退的黑色又尽数涌现，抽搐不已。
　　叶夫人手忙脚乱地往他嘴里灌败毒散，直到整瓶都灌完了，他不抽搐了，心也不跳了……
　　所有人的身上都是红色的，红得鲜艳、红得诡异、红得激动人心！
　　叶思华倒地前，她怀里那个皮肤白皙的男人已经闭上了眼。
　　那天，是六月十五。
　　尾声
　　雨渐渐停了，石吟跟着那个黑影在夜色中不停地跳跃。
　　那天，师父死了，杜易水死了，强子疯了，不久之后，叶夫人也病死了。
　　对那场战斗记忆犹新的人，在这世上只剩下他和叶思华两个人了。
　　可叶思华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
　　这是山上一片僻静之地，树木茂盛，鸟语花香。榕树下静静地埋着三具尸首。
　　石吟躲在树后，那块地方因为他每日站立，连杂草都不长了。他静静地看着叶思华的背影，就仿佛当年躲在树后听她跟连安大侠讲故事一样。
　　忽地，他听到了叶思华的声音：“小石头，我走了之后，你也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好好活着……咳咳……”
　　石吟看到那微颤的背影，手指深深嵌入树干。
　　“小石头，我承认，当时收养你，是因为你长得像我弟弟，如果因此伤害了你，真的对不住了。但是，后来我才知道，你对于我来说，早就不仅仅是替代品这么简单了，这么多年过去了，你早就成了我家人，你知道吗？”
　　“小石头，杜易水当年死的时候，我就该陪他们一起去的，可是我想到这世上还有娘，还有你，我硬撑着也要活下去。后来我娘死的时候，我又想死了，可我一看到你的脸却又不忍心死了。小石头，谢谢你，陪了我这么多年，而我，却不能陪你了……”
　　石吟扭过头，看着头顶上的树枝，正是繁盛之时，忽然，他听到一阵剧烈的咳嗽声，立刻转头，那个倩影左摇右晃。
　　石吟冲了上去，在她倒下去之前，接住了她，她头上箬笠落到地上，也没人在意了。
　　叶思华看着石吟的脸，笑道：“小石头已经不小了呢，可是姐姐我却看不到你娶妻生子了……”她伸出纤细的手掌，抚上石吟的脸，“这么俊的脸，得有多少姑娘喜欢呀，我简直嫉妒死了……咳咳……”
　　石吟握住叶思华的手，将她拦腰抱起，“叶姐姐，你别说话，我们回家休息吧。”她只剩一把骨头了，仿佛一片树叶，轻飘飘的，没有一点重量。
　　“小石头，当年我爹毁了容，明明没死却不敢回家，是怕他的脸让娘受委屈，在外面漂泊这么多年，你说他是不是很痛苦……他明明这么痛苦也不肯回家，他是有多爱娘啊……”
　　“小石头，你长大了，姐姐我管不住了……小石头，如果我死了，把我葬到他们旁边好不好？”
　　“小石头，那个时候，你不要伤心，不要哭泣，拿着姐姐的剑，好好地活着……”
　　“叶姐姐，你不要说话。”不知何时，石吟的脸上已布满了泪痕。
　　“不，小石头，我想说话，我已经太久没说话了，让我说好吗？”
　　石吟微微停下脚步，低头看了一眼，点了点头，“对不起，叶姐姐，你说吧，我听着。”
　　“真好呢……小石头……”
　　石吟加快了脚步，医馆，叶姐姐，再撑一会儿，我们去医馆。
　　“……”
　　咚地一声，那把名为“滞音”的剑落到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石吟再也听不到叶思华的声音了。
　　她的脑袋已经垂了下去，她的手臂已经没有力量，她的身体再也不可能有重量了……她像一只蝴蝶，悄无声息地来，又悄无声息地飞走了……
　　石吟看了眼她安详的脸，最后一刻却有着一丝红晕。他抱紧她的身体，喃喃说:“叶姐姐……叶姐姐……”
　　可再也无人回答了。
　　终于，他把头靠了上去，他的唇触碰到了她的，只是轻轻一碰，微微一颤，他在她耳边说：“思华……思华……”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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