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万个为什么之人之初

　　唐方安静地坐在那里，虚心地等待着，却越等越困，他恨不得掏一根烟出来抽抽提提神，但他没有这样做，因为他知道这个时候这种事情不可以有。一会儿，有一个身材魁梧挺着一个大肚子的人走进来。除了走样的酒肚，唐方迅速从年龄脸型上定位这个人十分像是《士兵突击》里高连长。威武尊严到霸气侧漏的高连长看到唐方后，立刻大声疑问他：“你坐在这里是干什么的？”
　　“我是过来法庭实习的。”唐方回答。
　　高连长不屑地说：“你过来法庭实习的，我怎么不知道有这件事呢？”
　　唐方听了高连长这句话后，简直难以置信，又百口难言，发呆地盯着高连长沉默不语。这时，周有强走进来指着唐方急忙给高连长介绍解释说：“黄庭长，他就是我前二天跟你提及过的，想过来我们法庭实习的那位学生。他哥哥是我大学的同学，他哥哥在广州市党校给我推荐过来的。”
　　“前二天有跟我说过吗？那么当时我有答应给他安排实习了吗？今天你就带过来了，是说你有能力去安排他工作的位置了是不是？你让他哥打一个电话过来直接跟我说个明白。”高连长好像早已经装上了子弹，嘴巴如一把机关枪一直啪啪啪啪地响着，丝毫没有给周有强半句解释的时间，更是句句重重地一击即中了唐方幼小的心。
　　没有让子弹多飞一会儿，高连长跟唐明通完电话后走过来，口气稍微轻了一点问唐方：“拿你的学生证出来给我看一下。”
　　唐方手忙脚乱地把背包差点翻了一遍才找到自己的学生证，然后忐忑地递给高连长。高连长翻开看了一眼，问：“你有学校写给法庭的实习推荐信吗？”
　　唐方缓缓地摇摇头答：“实习推荐信？没有。”
　　高连长拿起唐方的学生证再次量了一量，怠慢地说：“这样吧，你先回去学校叫老师写一个来法庭实习的推荐信。你拿了学校的实习推荐信，再过来法庭实习。”
　　子弹虽然没有飞多久，但此刻唐方的内心却是完整地被打穿透了。也许明天的《太阳照常升起》，但此时唐方的大脑海里一片迷茫，巨大的失落感宛如让他觉得自己就是海明威所说的“迷惘的一代人”之一。不应该说是万万没想到，因为在唐方心里这个世界只有十万个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十万零一个为什么会是现在这个样子呢？
　　尽管周有强内心感到十分地不好意思，但是上班的时间已经到了，他只能告知唐方出去外面在哪里坐哪路公交车回去越秀区。黯然失色的唐方背起越来越沉重的背包和拉着越来越沉重的行李箱，默默无闻地离开了平安法庭。
　　在公交车上，唐方接到了唐明打来的电话。唐明先是责怪了他几句，怪他为什么这么匆匆忙忙上来广州连学校实习推荐信手续都没有带过来；然后大概吩咐他要按照高连长的意思，回去学校写一份来法庭的实习推荐表或者不回去就叫学校写一份来法庭实习推荐表邮寄过来。只有唐方拿到去法庭的实习推荐表以后，才能过去平安镇法庭实习工作。但唐明声明说今晚他自己要出一趟远差培训学习，他没有时间顾及唐方了。如果唐方不回学校，让他自己去投靠其他广州的同学朋友。听完电话，唐方两眼一打转几乎流下憋屈的眼泪，喉咙似乎也有一个东西在卡住了，难受到咽不下气。他哪里知道要什么实习推荐信，来之前也没有人具体跟他说过需要什么手续啊。就这样鬼不知人不觉，唐方口目呆滞地坐着公交车来到了广州火车站，一路上他都在犹豫不定是要返回学校还是留在广州。
　　大大的广州火车站正如唐方来广州之前想像中一样广阔。站在火车站前的广场上，两侧朝气蓬勃的 “统一祖国，振兴中华” 八个大字不仅没有激发起唐方的豪心壮志，却给唐方格外地添加了多几份的迷惑。在一个没有战争的和平年代里，似乎我们早已忘记了敬爱的周总理为了中华之崛起而读书的志向。那么，问题来了。请问，你到底是为了什么而读书的？这个问题其实从中学时代已开始困惑着唐方，一直来到个性张扬的大学才发现革命找到了党组织一样，可以在我的电脑上跟一个人或者跟一群人标榜说：“人丑就要多读书。”在一个允许你看一会儿《如何与大傻逼相处》和《傻逼的自我修养》的专业书再回答的o2o时代里，不管你是否在装逼不管你这个逼装得漂不漂亮，总有一天你会知道，它都是马云——立马上线的马，线下浮云的云。简单地说是，马上下浮云。
　　明白了读书的意义这个高级的问题的唐方来来回回地在火车站的广场里不知走了多少个圈，他始终是没有像冉阿让那么幸运可以走出一个19世纪的《悲惨的世界》。唐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一张实习推荐表难道不只是一张纸还可以代表其他什么意义吗？为什么高连长不可以灵活一点，先把人安排下来实习再往回补手续？这不仅仅是一个实习而已吗？从看到高连长那个不屑的眼神开始，唐方体会到这个社会太疯狂了。从走出平安镇法庭的第一步，唐方当时就很想对高连长说出这句话：“永别了，武器——我的子弹头。”从接到唐明的电话说他要出差无暇顾及自己之时，一直存在唐方心中的乌托邦式的理想国也崩溃了。靠山山会倒，靠猪猪会跑，还是得靠自己。
　　唐方累坏了，就靠坐在人行路阴凉的一边休息。人来人往，匆匆忙忙，犹如行尸走肉，特别是有的人直接趴在自己的大塑料行李包上睡觉，一片凄凉。唐方想返回学校应该是不可能了。昨天还跟同学们夸夸其谈，苟富贵不相忘。遥想当年项羽无颜见江东父老，宁自刎乌江。今天他的屈辱不亚于楚霸王又怎么可能做得到在这种情况下返回学校。残存苟喘的唐方脑海里隐约浮现了一个强烈的想法，好好痛哭一场。正如三岁的小孩子受到委屈后会大声痛哭呼喊妈妈，是的，不如回家痛哭吧。
　　唐方通过地下通道走去省汽车总站。因为离家只有300多公里，汽车班次又比火车多，坐汽车回去不用等候太长的时间。在这大概200米地下通道里，好似乞讨一条街。大约每隔20多米远，地下通道左或右边就会出现1、2个乞讨流浪者，有的是穿着老破旧不知是不是有着重大疾病仅睡在那里一动也不动，面前摆一个破盆子装着零散的钱；有一个还是中学女生低着头跪在铺着一张讲述自己的悲惨的身世的字纸上；有的是年轻的妈妈带着有疑难杂症的幼小的孩子，面前摆着医院开出的各种重病证明书等；有的在唱着歌，看着明显发育畸形的身体和一张扭曲的表情却发出让人听着感觉是中国好声音；有的圈起衣裤跪坐在那里，让大家看到他的少胳膊缺腿。每当经过一个乞讨流浪者，他都会在人群中多看他们一眼，也会在心里默默地对他们说：“不好意思，我也是一个穷人。我还没有收入人生的第一桶金呢，我身上没有多余的钱给你们，非常抱歉。”虽然有的乞讨流浪者曾让他有怀疑过他们的真实身份，或者看着真实的乞讨者在他脑海里甚至会有一个自嘲的想法：做一个乞讨也是一份好工作,收入不错吧。但不管真假难辨，至少眼前所见到的畸形、少胳膊缺腿的事实是不会骗人的，所以他心中总是会有一点内疚的自责感和瞬间即逝的犹豫不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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