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三]西湖旧事

　　肖天歌已在亭内煮起好茶，氤氲蒸气扑簌着。她婉若天上的仙子：“二姑娘来了。”
　　“见过姨母。”凌苕颌首回礼。
　　肖天歌道：“此番叫儿姑娘来，也不为旁的，只是听闻二姑娘在扬州见过许多趣事，能否和妾身说道说道？”
　　扬州趣事？……凌苕苦笑，寒日的手可伸的真长，扬州遇上的事除了他，也没有能让人称道的地方了。没想到这位姨母竟是红衣教的人。

　　“晖儿在扬州遇事不多，也就见了点世面，多了几分行走江湖的经验。不足称道，久闻西域风光美妙，姨母不若同晖儿讲讲边陲与中原的殊同？”凌苕笑道。
　　肖天歌见她岔开话题，略微有微尴尬，阿萨辛大人来信早已指明此女狡猾如兔，让她探清凌苕的弱点，以示惩戒凌苕对阿萨辛的欺瞒。
　　可这话还没说两句，只怕会把自己的老底先暴露出来。
　　强笑道：“二姑娘说笑了，早闻二姑娘聪慧盛名，扬州之行也是收获颇多，夫君还与妾身多次提过你的精明能干呢。”

　　呵，叶孟秋与我的关系还用不着旁人挑拨。
　　凌苕挑了挑眉：“姨母慎言，叶家家教甚严，晖儿未嫁之身，怎么有盛名在外，姨母可否告知晖儿，究竟是何人在败坏晖儿名声？”叶孟秋主张的那套，凌苕也不敢明着不遵，平日里除了去楼外楼与剑冢，几乎不会去别的地方晃悠，当真是做到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地步。
　　肖天歌神色再次一僵。她自幼跟着父亲，治疗肖家人遗传在血液中的剧毒，平日里为了活着，就很耗费心力。论话术，自然不能与凌苕一较高下，三言两语之间，不论情理她都不占了。
　　终于示弱道：“二姑娘何必为难妾身呢，妾只是奉命来给姑娘传信的。”说罢从怀中掏出一封信。

　　凌苕接过，也不打开，当着肖天歌的面收了起来。
　　“肖姑娘。”她刻意改了称呼，“不论寒日有何打算，晖儿都会尊敬爱戴他的。但若是想对藏剑山庄出手，那就得先恕晖儿不敬之罪了。肖姑娘你尚且年轻，何必为了这样的任务赔上青春年华。若肖姑娘你愿意离开，晖儿可以为你找个替身，伪装出你还在山庄内的假象，并送上黄金万两，良田千亩，保你荣华富贵，衣食无忧。”
　　肖天歌一惊，突然脸红道：“妾身是自愿的。”

　　啊？
　　她……她是真的爱上叶孟秋了？！
　　细想也没什么不对。叶孟秋虽已不惑之年，但不仅早些年威名在外，且自身保养得当，如今也是一家之主的作派。能吸引肖天歌这种年纪的姑娘也并不奇怪，肖天歌此时不论是不是真心，但既说出此话，那凌苕也不能棒打鸳鸯。
　　不过，凌苕冷然道：“姨母若是自愿嫁与父亲，晖儿也不好多言。只盼姨母平安健康，早日为山庄诞下子嗣，延绵传承，莫要同母亲一般，身子不知为何，隔三差五的老是不好。”她可没忘记肖天歌未进山庄之前做过什么。
　　肖天歌苦笑道：“妾身只敢下些嗜睡的药物，与人体并无危害，妾身是真心想与你们成为一家人的。怎敢未结亲，先结怨，那时也仅是盼着夫人莫要阻拦而已。”

　　只怕是发现藏剑现在管事的不好对付，才不敢下手，怕留下把柄吧。
　　上有叶疏影对叶孟秋忠心耿耿掌握山庄内所有内务与财政，但凡大事都会让叶孟秋定夺，使得山庄根基稳固；下有叶英叶炜天资聪颖习剑有成，凌苕跟着管理山庄，几十年后，只怕也是延续父辈模式管理山庄，根本就不会断了传承。现在若有外人想把手伸到藏剑内，绝对是难如登天。
　　凌苕笑道：“姨母在说什么？晖儿可听不懂，就当姨母没说过吧，以后可别‘再这样’了。”
　　肖天歌掩嘴：“多谢二姑娘成全。”
　　“晖儿应该做的。”

　　拜别肖天歌，回到小颖园后。见叶英还未回来，就放心的开始看阿萨辛给她的信，可是……凌苕有些看不懂信的内容，信上仅有寥寥数语：

　　泪落扬州行匆匆，只道此心不相同。
　　真情只换假意来，仅盼与尔再会中。

　　凌苕看着信上的数落与……幽怨，知信中虽写的是指责负心人，但也是“下次见面有你好看”的威胁，不由得也有几分愧疚和纠结。
　　早知道她身份就隐瞒不了多久，可没想道，她人还未到家中，就已被揭穿身份……红衣教的情报网还是很有可取之处的。
　　正欲回信时，一抬头看见门外影子渐近，立刻随手抽了张东西盖住信。

　　来人果然是叶英。
　　也不知为何凌苕与叶英两人只要没相互看到，就不论如何也感觉不到对方的靠近。小时候也是凭借这点偷跑去见叶英使得不被发觉。
　　原先觉得方便，现在可就……
　　叶英见凌苕有些讨好的笑容，和明显在掩盖什么的神情，不由得走了过去，看见凌苕面前的东西不由得一怔。
　　凌苕见他神色不对一低头，神色瞬间大便变，那是她无心时的真言：

　　口耳相传不过乂，双十岁数夜未央；
　　五寒三载曰无一，亦飞于风却上心。

　　“只不过闲暇时练字，让大哥见笑了”凌苕强笑道，却不敢收起来，阿萨辛的信正在底下压着，那个就更不好解释了。
　　叶英心知她在说谎，却又想不明白她撒谎的意义。
　　这个练字的字迹却是方正无比，甚至有些刻板，根本不是妹妹平日批阅卷宗的字体，这是她自己的字迹吗？且毫无平仄，也无字面意义，究竟有何深意需要她如此慌张呢？
　　只得当成妹妹大了，有自己的隐私了。本着尊重妹妹心情，也没有多问。却暗自记下了这首‘诗’。

　　叶英道：“晚饭好了，过来用膳。”
　　见叶英离开，许久之后，凌苕才敢动弹，最不能被看见的东西被看见了！
　　平日她都小心谨慎，能随意出入她书房的无非就是那几个人了，能故意把这东西放在显眼的地方的，害她暴露的人选只有一个——雨淬这个混蛋，定是还在记恨她大意被要胁的事情，这‘诗’是能拿来开玩笑的东西吗？
　　“雨淬呢？”凌苕咬牙问道。
　　暗处传来忍笑的声音：“雨淬大人上午来过书房之后，就跑去茶庄视察了，说是要三五日才会回来。”
　　凌苕眯眼：“方才叶英过来，怎么无人来报？你们一个个都反了天了？失职之罪自己去罚堂领罪。”
　　“是……”暗卫一溜烟的跑了，能看到这样的热闹也是值了！
　　凌苕又好气又好笑，这群人还连手来欺负她了，她是不是太宠这群手下了？也罢，这次是她不对，让他们出出气就算了。
　　提笔在阿萨辛信的反面就回了信：

　　花娇人更艳，耽美人常情；假名含真心，请尔细剖析；
　　仅是暂别离，相会终有期；来年柳吐芽，邀君与同行。

　　随后派人送去肖天歌住处，便直径去找叶英了。
　　“怎么还在等我，你们先吃便是。”两个小的也在，见叶英不动筷，都规规矩矩的等着，凌苕落座后，叶英先吃了口菜，大家才跟着动筷。
　　本想本着食不语的原则，可难得兄弟姐妹们坐在一块吃饭，倒也不想讲究那么多了。
　　先给叶蒙夹了筷子菜，凌苕道：“还未到庄时，就听闻庄内发生了件趣事。”说罢看了看叶炜。
　　叶炜小嘴一嘟：“姐姐不许嘲笑我！”

　　前些日子，凌苕在扬州拍下的地心玄铁送达了山庄。这块矿石连叶孟秋也赞不绝口。叶炜一早听闻叶英铸术年少有成，本性跳脱的他自是想比试一番的，于是找叶孟秋去讨要一些地心玄铁的。
　　叶孟秋自是不应的。但也给了他些上好的玄铁、精金。叶炜欢天喜地的拿着矿料去了剑庐，然后……炸炉了……
　　思及此处，凌苕毫不留情的笑出声来：“哈哈哈……”被她一开头，叶蒙就对着饭开始哧哧的笑了，连叶英眼中也闪过一丝笑意。
　　“姐姐坏死了！”叶炜气的一跺脚，“大哥你管管她！”

　　见他搬出叶英，凌苕收敛了下表情：“好了好了，莫生气了，你不是一向不爱铸剑吗？这下倒是得尝所愿了，哈哈哈……咳咳！父亲现在已经在准备亲自为你起炉铸剑了，这也算因祸得福呢，你看，现在我们几个之中，父亲也只为你铸了剑，莫要不满了。”
　　叶炜得意的哼哼了两声：“那是，父亲定会为我铸一对天下无双的好剑的。”
　　天下无双啊……凌苕捏了捏他的脸：“姐姐就先恭喜你达成所愿了。”

　　叶炜突然想到什么，开口道：“怎么我似乎也听说过一件趣事。”
　　凌苕心道不好。
　　叶蒙追问：“什么趣事？”
　　叶炜坏笑：“姐姐早些年也铸过剑？”
　　“你个混小子，这些陈年旧事哪里听来的！”果真是此事。
　　“姐姐还敢嘲笑我？五十步笑百步罢了，还害大哥跟着遭了殃。”
　　凌苕一僵：“大哥……我……”

　　叶炜还打算说，被叶蒙一拉，才看到凌苕红着眼眶，喃喃道：“别……别哭啊……炜儿知错了。”
　　叶英摇头：“无妨。”
　　“呜呜……呜……都是晖儿的错……”凌苕哇的一声就哭了起来。
　　三兄弟顿时手足无措了起来，叶蒙见凌苕真哭了，小孩子容易被情绪感染，竟也跟着哭了起来，叶炜见叶蒙都开始哭了……也忍不住抽泣起来。

　　好好的一顿饭瞬间哭了三个，就算心性强大如叶英，也不由得苦恼起来了。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