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三]西湖旧事

　　“我在实在想不出，红衣教中是男性，性武功高强，又精通医药，幻术的第二个人了……”凌苕说到一半，就被陆寒日按住了嘴唇。
　　“嘘！不说出来，就依旧可以当做不知。”在被凌苕点出身份之后，陆寒日周身气息迅速的发生变化——强硬而又命令的口吻，睥睨天下，这才是他真正的姿态吧。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呢？……
　　看来是拒绝不了了，两人本着都不是暴露身份的身份的想法。凌苕在马车中磕了三个头，敬了碗茶，这个简陋拜师仪式算是完成了。
　　凌苕问道：“师尊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呢？”
　　陆寒日道：“你也别叫师尊了，叫寒日就好，现下我离开教坛之久，差不多该回去了。”
　　不愧是红衣教头目，凌苕在心中赞叹，变脸的功力真是一绝，更换一个称呼就能解决太多不必要的麻烦，好像真的一点架子也没有。
　　这一套，凌苕吃的心服口服，改口道：“既然寒日要回去，不如我送你一程？枫华谷美景听闻已久，正巧也想看看。”
　　陆寒日称赞道：“现下也正好是秋叶漫山的时节，劳烦苕儿陪我走这趟了。”

　　两人仿佛一见如故，轻声聊了一整夜，陆寒日见识广博，所学涵盖极多，所幸凌苕平时也爱看些杂记，且记忆中似乎也有很多她应该知道的“常识”，倒也能勉强跟上话题。

　　斗智斗了一晚，凌苕早已疲惫不堪。
　　一开始要送陆寒日回去，不过是权宜之计，若是一开始就要分开而行，这位已经对她感兴趣的教主，不知又会使出何种手段，况且真到了红衣教的话，她们所有人恐怕都得留下了。

　　雨淬在外等候至天明，眼光微沉。
　　事已至此，怎能推算不出这位高手是冲着主人而来的，可现下凌苕依旧没有半分指示，他不清楚情况，若擅作主张，只怕得将凌苕置于危险之地。
　　天赐良机，待卫来报，昏迷在马车中的女子已经醒来，想见见此间的主人。雨淬心中大喜，伸手敲了敲车门：“主人，客人醒来了，有些急切的想见您。”
　　凌苕闻言，对陆寒日笑道：“与寒日闲聊一会儿竟然就天亮了。想必被我闹腾了一夜，你也累了。我去看看情况，休息一会儿，再启程。”

　　陆寒日意味深长的一笑：“同苕儿聊天，甚觉愉快，倒是不累呢。待客不可失礼，苕儿可要好好招呼客人呢。”
　　“是，谨遵师尊旨意。”凌苕调皮的吐了吐舌头，跳下了车，陆寒日看着她的背影，笑着摇了摇头。

　　凌苕一直面带微笑的走了很远，手心中全是冷汗，若不是雨淬扶着她，只怕连站都站不稳了。
　　“请神容易，送神难。”雨淬暗指道。
　　“我可没那么大本事，请来这么一尊大神，”凌苕无奈道。
　　雨淬杀意暴露了出来：“明的不打不过，暗的呢？”

　　“雨淬觉得这世上什么毒最为可怕？”凌苕掰开话题。
　　雨淬第一反应就是下药的人最可怕，或是使人生不如死的毒，但此时也不是讨论玄学或人性的时机，只得正经回答：“无色无味，杀人于无形。”
　　凌苕按着阵阵刺痛的太阳穴道：“这世上无色无味的毒多如牛毛，但多数要求的时机极为苛刻。心细缜密一些的人，都不容易中毒。这位的眼神可是犀利的很，一眼就能瞧出我的不对。此时要来暗的？怎么来暗的？”
　　“她看出了您身中何毒了吗？这姑娘究竟是何方神圣。”雨淬茫然道。
　　“红衣教教主，真主阿萨辛大人是也。”见雨淬神情大变，凌苕坏心眼的笑了起来。“听闻晴初姐姐就是从红衣教据点救出来的吧？仇人见面，要不要分外眼红一下？
　　“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情闹？要是让他发现您的身份，我们回不去是小事，给山庄带去灾祸，可是万死难辞其咎！红衣教行事一向乖张，她们拉人入教，定会断其后路，灭其亲属，而且还会用药物幻术控制人心神！……难道！难道您中招了？”雨淬急切道。

　　“别慌，尚未中招。他高傲自信，只想让我心甘情愿的臣服于他，他一眼就看出了我的理念与行事方法，不停的在诱导我，促使我服从于他的话语。现下，我拜他为师，是否太过鲁莽了？”凌苕拉着他，眼神中露出一丝不安。
　　“是太过鲁莽了。”雨淬冷然道，单膝跪地：“请主人下令！事已至此，要拼要降，全待主人意思，束隐一军为您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附耳过来，你让人这般……在这般……”
　　雨淬听了会儿道：“这也只是权宜之计……”
　　凌苕道：“能拖一时是一时，我可舍不得让自己人去送死。羽翼未丰之前，硬碰硬非明智之举，此事既无可化解，慢慢周旋，才是上策。”
　　“是！”雨淬叫来几名手下，将命令吩咐了下去。

　　不敢再随意行事，让人在那苗女的水中下了些让人手足酸软的麻药，雨淬才敢放她和凌苕单独聊聊。
　　凌苕苦笑，若一名五毒的弟子真想做些什么，能不能动手脚对他们而言，并无多大的区别。
　　凌苕问道：“姑娘可曾好些？”
　　“好些了。”这苗女死气沉沉，眼神中空无一物，不待凌苕问及，主动开口解释：”我叫芯十田，来自苗疆。在中原游历时，被歹徒袭击，无奈才躲入姑娘车队，多谢姑娘救命之恩。芯十田无以为报，只有贱命一条，只希望永远陪伴在姑娘身边，指望姑娘不要嫌弃。”
　　“芯十田……”凌苕轻声重复着她的名字。
　　芯十田几近虔诚跪在马车里，哪怕中了药也依旧强撑着。头紧紧的贴在马车的底部，伤口似乎再度被撕裂开来，血一点一点的往外渗出。

　　凌苕盯着她的伤口，半响没有说话，芯十田也没有任何不满，静静地跪伏在马车上，宛若一具尸体。
　　“那就留下吧，我身边不养吃白食的。早些好起来，日后你要学和要做的东西，还有很多。”凌苕目光柔和了一些。
　　芯十田默默擦干眼角的泪水，颤声说了句“多谢”便昏了过去。

　　出了马车，看见偷听的雨淬又是一脸不赞同的神情，解释道：“芯十田没有问题，回去后看她想学什么，你派人好好教教她。莫要为难她，让她去叶英那里伺候着，那边清静些。”
　　雨淬叹气道：“我已让人空了辆马车，您还是先去休息一下吧。”
　　凌苕点点头：“多谢了，雨淬妈妈。”
　　雨淬嘴角一抽，早知道就给她个干草垛睡得了。

　　凌苕并没有睡很久，她醒来时，发现寒日坐在她身边，手中拿着一本杂记翻阅着。
　　“醒来时，看到美人在边上看书这般美景，苕儿以为自己还身处梦中呢？”
　　陆寒日意味不明的一笑：“鬼灵精怪的小丫头。”
　　“苕儿也没说错啊，寒日本身美若天仙，醒来时见到仙子，谁能不怀疑自己过往人生，是不是南柯一梦呢？”凌苕讨好到。
　　陆寒日没接她的奉承，只道：“成都分会那边出了些事，只怕现下得不得不同苕儿分道扬镳了。”

　　雨淬动作怎么这么快？难道是找了他一直想躲的那群人？
　　此时也不敢细想太多，装作惋惜道：“那真是太可惜了，不能与寒日把臂同游枫华谷，当真是生命中的缺憾。”
　　陆寒日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道：“怎会是缺憾，你我二人，以后定会有许多机会‘把臂同游’的。”
　　“寒日说的在理。”凌苕笑眯眯道，“虽然还未分离，但苕儿已经开始舍不得寒日了。”
　　陆寒日温柔道：“出门匆忙，拜师我也未及时送上授徒礼物，此时一别不知何时才能相见，旁的也不担心，但有一事还得先告知你——那枚生死蛊……”
　　凌苕闻言一僵。
　　“于他人来说是蛊虫，于你却是药。切记，在蛊上的药力未退却之前，你必须子母蛊虫同时给自己种下，待蛊虫身上的颜色褪去，你身上的毒自然可解。”陆寒日柔和道，“不可大喜大悲，注意心态。若心神失控，毒蛊便会上脑。”说完就立刻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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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程的路上，凌苕的愧疚感不停的上升，也许阿萨幸本身的目的并不单纯。但对于她，确实无可指挑的，自始至终都是轻声细语，温柔似水。哪怕一开始使用了迷心幻术，也是目的明确，期望能无身份之别的交流，以及把她拐回红衣教罢了。
　　又一次在身份上欺骗他人了……

　　“主人。”雨淬推开马车门，神情严肃。
　　光想着阿萨辛的事情，差点把雨淬给忘了：“你找了从前的‘朋友’？”
　　雨淬道：“只动了些原先的暗线而已，过几日他们可能就会都来投奔我了。”
　　凌苕微笑道：“他们得知你还没死，是何反应？”

　　雨淬别过头，微微红了眼眶。
　　他的旧部，那些跟着他上了无数次沙场的铁血男儿，抱着他，哭得和孩子一样。当年腹背受敌，朝中有不断有人参他通敌卖国，他只有死……他只有死了，才不会牵连到他的兄弟们。可惜没有死成，一直在躲一直在逃避，现在就像一条狗一样活着，期期艾艾的企图弥补些什么。
　　现在他为了别人的忠义再去找他们，他们却依旧没有抛弃他。那一声声叹息：“将军，你活着就好！你活着就好！”堪比利剑，直刺他的灵魂，也许他将永远不能安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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