祸水殃君

　　众人皆起，独苏霑不起，只管拿那双桃花眼勾着秋毓宴，含情脉脉。秋毓宴也不在意，随意坐在苏霑的一侧，众人惊之。苏霑拿起自己的琉璃杯倒满酒，今日的桃花醉果然色泽艳丽，芬芳馥郁。

　　秋毓宴从不用别人用过的杯盏，他望着堆满笑意的苏霑，只道她是故意的。只是这份故意，他却无法拒绝，显然苏霑也是算准了这一点，眼角里藏不住的得意，像一只狡猾的小狐狸。秋毓宴没有接过苏霑的杯盏，反而就着她的玉手，俯身喝了一口。

　　“殿下来的刚好，”苏霑笑道，“姐妹们光顾着赏景，一时间还未找到个雅俗共赏的节目呢。”苏霑自然不必费劲心机地出新鲜花样争宠，谁让她本来就是宠妃呢。她就是想唆使秋毓宴出个题目，找个舒服的姿势，观赏众人竞相争艳尔。

　　“昨日宫宴上，孤听了一曲《清平乐》，尤大家的琴艺真是绝妙，让孤意犹未尽。不若今日汝等也弹奏一曲，如何？”秋毓宴款款而道。丽昭训回道：“妾安敢与师父相比，恐入不得殿下的耳朵。”
　　丽昭训师从尤子傲，她这样说也是事实，论琴艺，上次她都不及孙文绣。若是她的心思都用在弹琴上，也不会如此了。

　　“无妨，玩乐尔。头名者，孤赏一斛珠。”秋毓宴如此说了，众人皆愿在太子面前露露脸。孙文绣上前问苏霑：“良娣位份最高，不如给众姐妹带个头？”看似孙文绣是敬重苏霑，实则不过是觉得苏霑琴艺不精罢了。

　　苏霑只管斜眼看秋毓宴，可是秋毓宴丝毫没有要为苏霑解围的意思。苏霑暗恨，抚平衣袖，笑道：“妾无琴可谈。”

　　秋毓宴坏笑一声，吩咐德福道：“简单，德福，把孤珍藏的琴都取出来，任良娣选择。”东宫里的珍品不少，但是众人都想要的，却是秋毓宴年幼时亲自制的那把玉秋簟。丽昭训缠过秋毓宴很多次了，但是那把琴秋毓宴不让任何人碰。

　　德福跟了秋毓宴这么多年，多少也是知道这位主子爷的底线的，在取琴的时候，他刻意没有让人取那把琴。然而送到阁楼上，那把琴却赫然在列，德福知道被人给阴了，真是有苦说不出。他只盼着苏霑能选中别的琴，这样才能平安无事。

　　那把琴在众多的琴中间，并不出色，表面无任何花色，就连玉秋簟三个字也是刻在琴的背面的。比起镶玉的，嵌银的，雕花的，简直是其貌不扬。让众人趋之若鹜的，不过是秋毓宴所制而已。苏霑也算运气不好，偏偏挑了那把琴。

　　她的想法很简单，这把琴虽然外表不出色，也不是名家所制，，可是论木料还是琴弦都不逊色于那些名琴。苏霑深知秋毓宴爱琴，若是她择了一把名琴，恐是秋毓宴的爱物，还是不要给他添堵了。

　　苏霑抱着那把琴的时候，明显觉得屋里气氛不对，孙文绣的眼中居然有一丝怜悯，丽昭训的眼神也不对，小心翼翼的望向秋毓宴。秋毓宴不怒反而笑，“卿卿真是好眼光。”

　　苏霑并不是天真烂漫的年纪，自然能看得出秋毓宴眉眼中的阴郁，她将琴推到秋毓宴的身前，笑着说道：“妾实在是琴艺不精，不若殿下弹奏一曲，妾为殿下舞，如何？”

　　“善。”秋毓宴并未推辞，抚琴试音色，容苏霑前去更衣。前世苏霑会舞，只是无人欣赏，昭文帝怎会对她的舞姿感兴趣。苏霑一开始学舞，的确是因为昭文帝好舞，但是后来她发现，昭文帝不是好舞，而是好跳舞的美人。而舞蹈对于她，却有一种魔力，可以忘却世俗，恣意妄为。

　　苏霑换了一身红衣，登上对面的高阁，站在阁顶之上，寒风凛冽，夹杂着细细的雪粒，将苏霑的红衣吹开，如同在空中绽放的花朵。阁顶并非是平地，寻常女子站立在上面都困难，更何况一舞。

　　琴音起，秋毓宴择了一曲《梅花叹》。苏霑随琴音而舞，舞步稳健，在阁顶之上，如履平地。身姿妖娆，妩媚动人。随着琴音越来越快，苏霑的舞步也渐快，动作越来越轻盈，在空中也越来越肆意。众人皆被吸引，满眼都是空中的那团妖娆红衣，乌发漫天，肌肤胜雪。

　　轻飘飘的，仿若在风中起舞，脚下是万丈深渊，美艳与危险共存，愈发摄人心魄，使众人的心跟随着苏霑的舞姿而起起伏伏。

　　终是那舞姿乱了琴音，只是众人皆不知，那漏掉的曲音，渐渐变成了音随心动，莫名的有几分缠绵悱恻，不知今夕是何夕。

　　一曲终，众人回神。秋毓宴无心再听她们弹曲，哪怕是孙文绣择了一曲大气磅礴的《周郎顾》，也无法让他沉浸其中。秋毓宴满脑子都是那团红色，闭眼是苏霑，睁眼还是苏霑，明知是被魅惑了，却又甘愿深陷其中。

　　此时的苏霑早已回了西侧殿，她这样张扬地在众人面前露脸，也就完成了今日的目的。这冬日里的风厉害得很，穿的这样单薄，又是出了一身的汗，苏霑也怕着了风寒。

　　苏霑惬意地泡在汤池中，吃着刚送来的新鲜葡萄，很是舒服。只是没享受多久，身后传了阴沉的声音，“葡萄好吃吗？”苏霑仰头望着有些怒气的秋毓宴，结巴道：“葡萄，葡萄，鲜美多汁。”

　　“哼，鲜美多汁？”秋毓宴的眼睛却盯住了不该看的地方，苏霑羞涩，忙侧身遮住，问秋毓宴道：“这么快就散了吗？她们大半月不见殿下，怎么舍得放殿下离开？”

　　“孤要走，谁敢拦？”秋毓宴笑道,“倒是你，就知道躲懒，卿卿一走，整个花园都黯淡无光了。”苏霑的心跳加快，脸色绯红，她没想到秋毓宴居然会说这样的话，更没想到从清冷的秋毓宴口中说出这样的话，却愈发让她心动。

　　“没有他人，殿下何故说这样的话戏弄妾？”苏霑歪头说道。秋毓宴不语，只将搭在屏风上的细麻布扔给苏霑，盯着她看了许久。当苏霑快要破功的时候，秋毓宴才道：“穿了衣裳，来孤的书房。”

　　苏霑收拾妥当时，已是黄昏，一番折腾下来，早就饥饿难耐，不过她担心秋毓宴等烦了，只能匆忙忙往书房去。苏霑在琴室中找到了秋毓宴，他席地而坐，只穿着石青色的袍子，头发随意地散着，在摆弄着那把玉秋簟的琴。月色照入室内，让她沉醉。

　　秋毓宴把琴递给苏霑，说道：“送你了。”苏霑拿起那把琴，不经意看了琴身一眼，原来的朱砂小篆玉秋簟三个字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苏卿二字。苏霑谢恩，秋毓宴不依不饶地非要苏霑弹一曲。

　　苏霑好奇，这位爷难道不食人间烟火吗？明明就是晚膳的时间，但是苏霑不敢提，她可不愿惹毛这位爷。苏霑允诺，将琴放在琴案之上，按照这位爷的喜好，弹一曲《永团圆》。

　　刚弹了一段，秋毓宴道：“太热闹了，耳朵疼，换个。”苏霑语塞，只能换个《伤离别》，哪只这位爷又不高兴了，“太伤感了，心情抑郁，换个。”

　　苏霑真的不知道秋毓宴想听什么，突然想到小时候刚开始学琴，都要弹童谣的。秋毓宴还是不满意，皱眉问道：“孤看起来像三岁孩童？”苏霑再次换了一曲缠绵的《蝶恋花》，这次秋毓宴终于消停了。

　　苏霑一边弹一边腹诽，难道这支曲子不比《永团圆》还要热闹？秋毓宴怎么不嚷嚷着耳朵疼了？一曲毕，秋毓宴道：“曲子不错，就是弹得差强人意。”亏得苏霑教养好，不然怎么也要怒怼秋毓宴几句。

　　刚才苏霑弹奏的时候，明明看到秋毓宴的眼睛都直了，不过苏霑猜不到，她谈得如何，其实秋毓宴并未上心。他走神了，苏霑弹了多久，他就出了多久的神。

　　苏霑看到外间的德福伸了伸脑袋，心中一乐，秋毓宴也看到了，问：“何事？”德福细声细气地说道：“殿下，该用膳了。不知殿下想要在哪里用？”

　　秋毓宴起身，“搁暖阁里吧。”苏霑忙跟上，她觉得自己都饿得出现幻觉了。秋毓宴停住脚步的时候，苏霑没看到，一头撞在了秋毓宴那石头般的后背上。若是往常，秋毓宴早就横眉竖眼地训斥苏霑，让她跪石砖去了。这次倒是反常，秋毓宴不但没有任何不悦，反而揽过苏霑，轻轻地为她揉了揉额头。

　　“想什么呢？也不看道。”秋毓宴轻声问道。苏霑受宠若惊，茫然说道：“在想殿下的晚膳有什么？”说完，苏霑恨不得把自己的舌头要下来，听听，她居然都惦记上秋毓宴的晚膳了。

　　秋毓宴却不禁笑出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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