祸水殃君

　　“麻烦姑娘，给我来碗茶。”冷仲行对着苏霑说道。不过苏霑还未动，躺在床上的秋毓晏不乐意了，他的人他都舍不得使唤，怎么冷仲行一来就使唤上了。当然苏霑不知道，她若是知道，肯定会说，您老人家使唤的少呀？走之前的那二十遍书还没抄完呢。

　　秋毓晏对着门口的宫女招了招手，“去给冷先生上碗茶来。”冷仲行心中了然，他就知道秋毓晏无缘无故怎就病了，原来是美人在侧。冷仲行冷哼一声，酸叽叽地说道：“哟，当初是谁对人家横眉冷对的，百般挑刺。今日太阳是打西边出来的吗？当初喜欢就是喜欢，不用摆出一副虚伪的嘴脸，你倒是接着装呀？”

　　秋毓晏的心情却是很好，挑了挑眉毛，也不在意冷仲行的挑衅，抬手指着苏霑说道：“把那碟梅子放在冷先生的几上。”苏霑此时恨不得与墙化为一体，就这样被秋毓晏点名，也不能抗旨，只得把手中的那碟梅子放在了冷仲行的面前。冷仲行自然知道这是秋毓晏讥讽他酸，不过美人亲手捧来的梅子，他还是乐于接受的。

　　苏霑垂眸站立在角落里，冷仲行打量着她身上那件枯叶色葵花领女官服，不禁摇摇头，轻叹一声。“殿下的水准还真是一如既往呀。”冷仲行拈了一颗梅子放进嘴里，眉头微皱，还真是酸呀。

　　秋毓晏冷哼一声，不就是讽刺他指定的女官服难看嘛，那个时候，他就是故意的，故意要整苏霑，而如今他也觉得这身衣裳很碍眼。秋毓晏这会子只想跟苏霑一起，不免瞧着冷仲行不顺眼。于是，秋毓晏问道：“先生所谓何来呀？”

　　“自然是为了李泽符的事情而来。”冷仲行答道，“殿下羽翼未丰，贸然这样做，就不怕陛下腾出手来收拾你吗？到时候，殿下如何应对？”冷仲行知道秋毓晏的志向，必然是要与圣上背道而驰的，虽然圣上重用外戚，可是对朝政大权依旧牢牢把握在自己的手中。而此刻的秋毓晏未必能占上风。

　　秋毓晏轻声笑道：“哦，那就不要让父皇腾出手来好了。”秋毓晏装病不就是知道此刻他父皇对于李泽符的处置十分为难，李家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如今的光景想要全身而退，根本就是痴人说梦。偏偏他父皇还不肯死心，用了一个拖字，只是那些个老臣们为了各自的主子已经吵翻了天，而文人学子们为了天下大义也纷纷上疏，各抒己见。现在最清闲的，恰恰是秋毓晏自己了。

　　太子殿下这一病便是半月有余，每日里，仿若对金銮殿上的事情一无所知，不见大臣，不理政事，只是烹茶赏花，吟诗看书。苏霑随时在一旁伺候，秋毓晏望着她穿的那身簇新的烟青色女官服，很是满意。秋毓晏提了苏霑的品阶，特赐了这身衣裳以示恩宠。

　　不过苏霑的日子可不好过了，一下子就成了众矢之的。秋毓晏病的这些日子，都是由苏霑侍疾的，从不让别人在跟前服侍。期间又是升官品，又是赐服饰。众人都云，苏霑很快就会被太子殿下纳入后宫了。一时，羡慕苏霑的，嫉妒苏霑的，给苏霑使绊子的，给苏霑上眼药的，比比皆是。就连孙承徽与宋良媛都赐了首饰与缎子给苏霑。

　　更让苏霑意外的，丽昭训居然上门来给她赔不是了，还是为了几月前的那一巴掌。苏霑明白丽昭训是不会有这样的心思的，定然有高人在后面为她指点。只不过丽昭训的演技不太好，苏霑在高位上屹立了几十年，这点小伎俩怎会看不明白。于是，两人嘻嘻哈哈，亲亲热热好似亲姐妹，苏霑笑得脸都抽了。

　　秋毓晏已经唤了两遍苏霑，只是瞧着这个女人明目张胆地在他面前出神，脸色有些黑。苏霑回过神来，呆呆地跪下请罪。最近她实在是太累了，心累，突然发现在太子殿下这里，居然成了最清静的地方。要知道以前，她可最不愿意靠近秋毓晏的。

　　“茶都沸了，仔细烫了手。”秋毓晏上前灭了茶炉子，伸手搭在苏霑的额头上，问道：“可是累了？最近怎么没精打采的？”苏霑惊得往后躲避，最近太子殿下总是喜欢对她动手动脚的，有几次看到朱颜的凶光，她觉得若是目光可以杀人，她都死了几万次了。

　　有一次，苏霑故意在秋毓晏的面前捉弄朱颜，她为秋毓晏烹茶的时候，顺手倒了一盏给朱颜。这种小事，秋毓晏并不介意，示意朱颜接茶。朱颜以为是太子殿下赐的茶，一时欢喜无比。秋毓晏多嘴问了一句：“什么茶？”苏霑答道：“菊花，枸杞，麦冬，车前子，山楂等一些草药煎的茶。奴婢特意制给朱颜姐姐喝的。”

　　朱颜没听明白苏霑的意思，可是秋毓晏却听明白了。待朱颜出去了，才指着苏霑笑道：“你个促狭鬼，她做什么了？也值得你为她煎一剂清心明目茶。”苏霑直白道：“奴婢看她天天瞪我瞪得辛苦，故而煎了一剂清心明目茶。”

　　不过这一次，茶都沸了半盏，苏霑还在出神，她很想问一问秋毓晏，能不能别再捉弄她了，这样把她捧得高高的，让人厌烦。秋毓晏没有放过她的打算，即使苏霑往后退了几步，偏偏他又欺上前来。苏霑退到墙根，已经退无可退，整个身子笼罩在秋毓晏的阴影之下。苏霑抬头望着秋毓晏那张俊秀的脸庞，深邃的眼睛里有着她的身影，高挺的鼻梁，薄薄的微翘的嘴唇。

　　“殿下请自重。”苏霑一开口就很扫兴，秋毓晏比谁都清楚，若想不扫兴只有一个办法，就是不要再让她开口说话。秋毓晏张口含住了苏霑的嘴唇，全然不顾瞪大眼睛懵圈了的苏霑，“再说些孤不爱听的，孤就认为你是在故意勾引孤。”

　　苏霑傻傻地问道：“那么太子殿下喜欢听苏霑说什么？”秋毓晏狡黠一笑道：“孤喜欢听什么你会不知道？”苏霑再傻也听得出秋毓晏这是在调戏她，只是两人靠的这样近，她控制不住自己的心，这些日子再尴尬的事情也有，比如太子殿下沐浴的时候。可是她不敢靠近，她觉得自己捧着那颗颤巍巍的心，无处安放。

　　“你想要什么？只要孤有的，都可以给你。”秋毓晏不假思索道。而苏霑早就过了单纯无知的年纪，男人在哄女人的时候，什么花言巧语的能说的，只不过一旦移情别恋了，曾经的诺言就都不作数了。一语捧在手心，一语踩在泥里。

　　秋毓晏的反常，恰恰让苏霑的心沉到谷里，她竟然能品出几分算计的味道。苏霑微笑着说道：“我想要成为太子妃，殿下觉得可好？”果然话音刚落，秋毓晏眼睛里闪过的一丝阴霾，让苏霑看得一清二楚。果然是在试探她，曾经她很动心，因为这一分动心而不想伤害他，她试图远离他，却被他捧上了瞩目的位置。她一再退让，而他却步步紧逼。

　　这场博弈却是谁先动情谁就输了，也许万劫不复。“小家伙，胃口可够大的。谁做太子妃，可不是孤能决定的。但是谁成不了太子妃，暂时孤还可以决定。做宠妃不好吗？一个空虚的头衔难道比实际的专宠更加能满足你的虚荣心吗？”秋毓晏凉凉地笑道。

　　秋毓晏不知道，他无意中踩到了苏霑的心事，她既厌恶那个空虚的高位，又瞧不上那些个玩意儿，苏霑知道，想要找一个情投意合，能和和美美过一生的男子，简直就是痴心妄想。在这个宫里，越发的不可能。

　　苏霑惨白着一张小脸，干巴巴地问道：“是吗？如果两样我都想要呢。”若这个时候，秋毓晏还不清醒，那也无可救药了。他从未见过这样的苏霑，至少最后这一句，他听出了几分真切，然而就是这几分真切，却让他退避三舍。

　　自那以后，秋毓晏人前与人后对待苏霑便有些微妙了，别人感觉不到，但是苏霑很清楚。人前，她还是那个被太子殿下看重的女官，恩宠无限。人后，秋毓晏的沉默，让苏霑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两人颇有默契，那日之事，不再提起。秋毓晏独自面对苏霑的时候，也歇了调戏她的心思。即使秋毓晏对苏霑说话时，依旧是满面春风，依旧是轻声细语，只有苏霑感受得到这其中的不同。她的心里惴惴不安，可是又看不透秋毓晏。

　　直到魏王秋毓酩的到来，秋毓酩自小由李贵妃养大，与秋毓晏并不亲近，至于这东宫也是很少过来。秋毓酩不愿意来东宫，还有一个原因，他嫉妒秋毓晏，嫉妒他有个好出身，嫉妒他能入主东宫。秋毓酩想想自己，除了出身，什么也不差，这种愤恨让他无处发泄。

　　东宫已经十几年未曾大规模翻修过了，圣上也不是从太子坐上了龙椅，这里没有主人很久了。秋毓晏搬进去之后，行事低调，也不愿意劳民伤财。即使这样，东宫虽然不奢华，依旧是宫里的瞩目之地。多少双眼睛望着，盯着，多少人等着，盼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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