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篱

　　07

　　蒋静哲根本不想做什么题。

　　这种简单幼稚的题他都多少年没做过了。

　　难道就不能找一些有内涵很艰涩的题目给他讲？蒋静哲再次不悦地往叶篱那里看了一眼，这女学生的水平也太次了。

　　叶篱低头看着资料，感觉到他的注视，抬头看了过来，然后露出一个自认为很职业的浅浅的笑容，“蒋先生，是有问题吗？”

　　那个笑容看得他真的是一言难尽。

　　蒋静哲仿佛都能从她脸上读出来“你难道连这种题都做不出来”的意思。

　　叶篱不明所以的看向他。

　　蒋静哲心中暗骂自己没事找事儿，拿起笔做出一副准备写卷子的动作，然后那笔尖在卷子纸上面顿了好久，时间长到叶篱都不忍心看下去。

　　有这么难吗？这根本就是四六级水平的题。

　　她低头装作看教案。

　　那笔尖划过纸张沙沙的声音走走停停，过了好一会儿，蒋静哲把笔放下，卷子往她那边一推言简意赅地道，“好了。”

　　叶篱翻着卷子前后快速看了一遍，心中升起一丝不悦。

　　本来一张卷子就只有三十道题，她给他指明出路选了六分之一给他做，结果这人倒好，只做了一道选择题和一道汉译英。

　　选择题还做错了。

　　如果说他是对前几个选择题没有把握所以不去写，只写了一个选择题，而这个唯一写了的选择题还选错了，说明什么。

　　叶篱心里想着可能他底子真的有些差。

　　她也不怪他刚才的刻意拖延，认真地把汉译英作为主要研究对象研究了一回，这个题倒是答得不错。

　　这个人的字写得很好看，词汇量应该不少了，这个长难句里关键词都被他翻译过来，——这才有点申请国外经济学博士的样子。

　　叶篱展开卷子放到他面前，拿出笔在卷子上写写划划地讲起来，“蒋先生应该是从事与经济学有关的工作吧，这几个单词翻译的很好，比标准答案不差多少，就是考试经验有些欠缺，选择题的选项是不对的。”

　　蒋静哲没预料到她突然拿着卷子凑过来，很不习惯有人凑他这么近，很不客气地往后退闪一点，错开两人之间的距离。

　　因为是一对一，所以两人是并排坐着。

　　刚开始她保持距离等他做题，现在开始讲题了自然就得靠近一些。

　　叶篱用笔写了英译汉的标准答案在旁边，并没有注意到他的动作，抬头对他解释了一番，“Bureau这个单词看起来很官方，其实使用范围很单纯。如果是在题中遇到，大概有这样几个情况需要注意……”

　　她在题目旁边空白的地方写着这个单词的各种用法，尽量用轻松简单的方式讲解。

　　蒋静哲面无表情的听她说，根本没听她到底在讲什么。

　　“这个题就是这样了，我们现在从头看一遍，这个选择题蒋先生能说说为什么选C吗？”叶篱这回不用写字，往后靠在椅子上，笑着问他。

　　“错了？”蒋静哲皱眉，他怎么可能选错，“你是不是看错了？”

　　“正确答案是B，中间这部分省略，您试着念一下这句话。”划掉句中容易给人造成理解影响同时并不重要的从句，叶篱带过那么多小孩，家庭条件好一些的孩子话最多主意最正，管教起来只要不顺着他们的话走就行。

　　她主动念起来，“ The quality of the goods…… is too poor to suit the requirements of this market……，是不是很顺利？再试试把C的单词填进来。”

　　叶篱用笔把C单词圈着画了个箭头放在句中横线处，抬头看向他把刚才念的那句替换成C单词，轻松地背出来，而后眼神明快地朝他一笑，“你看，发现问题了吧？”

　　她对他讲道，“如果是口语的话，其实两个单词没有区别，用着都可以，但如果是在谈判桌上讨论，C和B的区别就大了。”

　　蒋静哲懒得吭声，肯定是C，B怎么可能是正确答案。

　　他又不是来给她上课的，索性就不理会，更不想看她的眼睛。

　　被问得急了，他烦乱的盯着那道题“嗯”着回应。

　　叶篱心中暗暗叹气，这学员水平不行，还自大的要命，怪不得选了她这个没名堂的老师来教授课程。

　　剩下的时间里，叶篱暗暗调整心态，先把刚刚指给他的五道剩下的三道题仔细讲了一遍，每个题的题型特色，考题核心，重点在他做错了的那道选择题上。

　　蒋静哲听她讲英语就像听幼稚园老师给小朋友讲故事一样，感觉特别的可笑，像个傻子一样，居然还敢一直说他那个选择题选错了！

　　他觉得自己简直无聊透顶。

　　“这道题我讲明白了吗？”叶篱问她。

　　蒋静哲勉为其难的“嗯”了一声。

　　叶篱根本不晓得学员的内心感受，看他一直认真听讲，时不时问他有没有听懂，没听懂的再讲一遍，尽心尽责拉扯的把试讲课上完。

　　下课的铃声响起来。

　　“才讲了七道题啊，”叶篱抬头去看墙上的钟表，略感遗憾的笑了笑，收起笔对他道，“蒋先生的英文水平总体来说语感很好，语音也很成熟，词汇量我个人觉得应该没什么大问题，唯一的不足就是考试的临场经验，不过这个也好解决，大量做题，多做类似的题目，时间久了摸清出题人的思路，正确率一定会上来。”

　　很委婉很委婉的总结。

　　希望这么说这个人他不会觉得伤面子。

　　毕竟是精英，对自己很自信。

　　叶篱给他讲题时遇到好几个选择题，她能深刻地感觉到着他浑身散发着“不可能是这个答案”的气场。

　　“这个是卷子的答案，如果蒋先生有兴趣的话可以回去多研究研究。”

　　叶篱把自己写写划划的这张卷子交给他，翻到其中单词选择题那面，一眼看一道题刷刷几笔把每个题的答案勾画出来，特地说明了一番：“这些词都是比较简单的题型，你可以回去多看一看，感觉一下出题人的思路。”

　　希望这么委婉的建议这人能听进去。

　　“我平时时间很少，”蒋静哲坚定的把卷子推开，站起来理了理衬衫的袖子，客气地对她说道，“剩下的下次上课再讲。”

　　下次？

　　成了？

　　叶篱整理资料的手顿了一下，只是略迟疑了一刹那，就很快就笑道，“那好吧，希望咱们以后合作愉快，如果蒋先生平时工作比较忙的话，我会尽量把上课内容安排好。”

　　蒋静哲感觉自一刻也待不下去，四十分钟真是个极限。

　　叶篱把蒋静哲送出教室，目送他被门外等候着的考博部主任、教务主管等几个人接走，外面没有人了，她慢慢整理着上课的资料，下楼去找Lily。

　　她从来没有运气这么好过，这个人真奇怪。

　　整个人飘起来似的飘进了电梯，电梯门关上后上升产生的重力变化让叶篱脑子清醒了一点，这个姓蒋的看起来学习态度没有问题，也不像是挑刺成性的人，就是太过于自信了。

　　社交英语和考试英语是两码事，口语说得好不代表考试能考好；就好比网络上的段子手妙语连珠，但大学语文不一定能及格。

　　叶篱心里琢磨着这个人肯定表面看着还行，实际上应该很不好说话吧。

　　以后上课的时候如果能像今天一样顺利就好了。

　　出了电梯，叶篱又想起上课时间的问题，礼拜天晚上七点到九点，如果是这样高课时费，她破费一点钱每次都打车回学校，其实还是划得来的。

　　她带着教案笔记本这些来到教务行政秘书办公室，包括Lily在内好几个年轻的小姑娘立刻围上来，有意无意的打探那个土豪学员的消息：

　　有的说“哎这节课怎么样”“是不是很帅”，也有的说“刚有人说看见开着迈巴赫来着”“上次来还是宾利你记得没”之类。

　　都是豪车。

　　叶篱听着她们的议论，之前就隐隐怀疑这个姓蒋的学院和砸车搞事有关系，虽然今天看着他好像是个正经的人，便对这些什么豪车一点兴趣都没有，随便几句确实很帅，“就是有点老”之类的打发了几个花痴小姑娘。

　　有人立即反驳，“老？人家才三十几正当壮年好不好！”

　　“壮年？”小姑娘们互相戳着对方软乎乎的胸口，嘻嘻嘻地笑闹起来。

　　叶篱拉着笑不可支的Lily去了洗手间，“怎么回事儿，我和她们不熟吧？宾利多少钱？”

　　“宾利？几百万吧应该，国际部的几个八卦说这个学员是个土豪，她们可不就激动得很么，听说是个单身，那几个也都是单身。”

　　冲完水出来洗手的时候，Lily抽出一根女士香烟来递给叶篱，“都没见过世面的，这种人能看上她们？切！来一根？不上瘾的。”

　　叶篱两个手上都是水，笑着摆手推开烟，“我不动烟，你也少抽，看看你的指头！”都黄了。

　　“工作压力大啊你又不懂！”Lily看了眼指头，为难的很，最后还是掐了烟扔进垃圾桶里，“今天试讲感觉怎么样，能拿下吧？我的年终奖能不能给国家上交个税就靠你了！”

　　“应该行，为了你的奖金我也要努力争取啊。”

　　Lily惊讶之极，但很快高兴起来，“果然是我看好的人！”

　　两人重新回到办公室，刚才那群人嘻嘻哈哈的劲儿还没过。

　　办公室干行政的都是刚毕业一两年的小年轻，还没学到沉稳和低调，叽叽喳喳讨论新来的这个学员多么的有钱，尤其长得还帅。

　　不过现在没人追着叶篱问了。

　　Lily侧着身体悄声对叶篱嗤笑道，“人家是考博部主管陪进陪出，个个都当自己是公主命王妃命呢！别跟她们一般见识，估计她们都以为你也熬不过试讲。”

　　尤其这个学员挑三拣四拒了好几个深资历的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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