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归

　　云雾染霞，远山含黛。云卿静静地躺在松软的沙地上，双手交叠这枕在脑后，微眯着眼，看着天边的云霞。一股倦意缓缓袭上她的眼帘，深深地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云卿微微侧身，眼睛一闭，竟睡着了。
　　此时已是入秋了，天气虽说还是有些热，但到了傍晚，还是有些清冷。一阵寒意漫上身来，云卿伸了个懒腰，揉着惺忪的睡眼，缓缓坐起。此时天色不早了，浓墨一般的云层袭上蔚蓝色的天空，看得见头顶那轮残月，并不是十分明显的，微微透明的白。
　　天色不早了，母亲该担心了。云卿这般想着，正打算起身回家，却听一阵悠悠笛声，缓缓飘入她的耳中。
　　她不住止步，回过头。只见：
　　九十九曲颠簸浪，飘飘摇摇一扁舟。几许清风醉，乱世慷慨谁行歌？忽见翩翩少年郎，青烟回望思无邪。一管碧玉笛，舟中温柔天边月。天命风流本该此，奈何无意颜色间。
　　云卿只是愣住了，不知是她看痴了，还是在这婉约笛声中陶醉了。
　　只见那人，一曲长歌终了。却是江水轻推小舟，缓缓停至岸边，一甩宽宽广袖，收玉笛于摆，就这么轻轻巧巧地，走下扁舟来，也向着云卿走来。
　　他走过来，在离云卿四五步远的地方坐下，似是随意地问道：“刚才可睡得好么？”
　　“呃.”云卿一时语塞，半晌才答道：“睡得好吧。”
　　“嗯。”那人凝眉思索一阵，忽然站起来：“你看这水如何？”
　　“这水？”云卿又是一怔，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那江水滔滔，大浪阵阵。道：“不好。”
　　“如何不好？”
　　“太汹，看了令人生畏，所以不好。”
　　“嗯··”他似是思考着什么，“可是你看起来并没有生畏哪。”
　　“生畏生畏，望而生畏。我不去看它，不就不生畏了么？”
　　“如此。”那人低笑出声。“我变个戏法与你看看，可好？”
　　“好。”
　　正在云卿琢磨着究竟是什么戏法之时，只见那人走到岸边，却没有踏上那只扁舟，而是径自朝水中走去。说来神奇，他在这水中，竟似平地般自在。他缓缓走至江水中心，从那袖中取出那管玉笛，缓缓地放至唇边，吹了起来。
　　悠扬的孤笛声才刚刚响起，那前一刻还在奔腾的褚水瞬时安静下来，宛如凝固了一般。正当云卿暗暗惊奇之时，却听那笛声一转，江水逆流，掀起千层巨浪。原本那清冽的月光，霎时被这千层浪给遮住了。云卿急急回头，那江面上哪有人影？出神之际，却见江水微微平息，却又不止地波动起来，原来是一条黑龙从水中扑腾而起。那龙在天际肆意欢游一番，而后从天而降，在云卿身边，依旧化成那个白衣翩翩的少年。
　　“如何？”他问道。
　　“你是龙？”
　　“是啊。”
　　“你这般兴风作浪，天帝不曾怪罪么？”
　　“哈。”他又笑了，“小丫头，你是古籍看多了吧？”
　　不等云卿回答，他依旧随意地坐在地上，又拍拍身侧的位置，示意云卿也坐下。而后用一种极其悠远的语调，缓缓开口：
　　“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父神。也就是你们所说的那个开天辟地的盘古。”
　　“嗯。”
　　“是父神他开天辟地，创造了人类，而后又创造万般生灵。”
　　“嗯。”
　　“做这些事情耗费了父神大量的精力和神力，为了不使天塌下来，父神又担起了撑天的责任。”
　　“年复一年，父神神力耗尽，就化作一座山，也就是那神山昆仑。”
　　“而我呢，便是父神化为神山之前，残存的最后一缕精气。”
　　“那神呢？”
　　“神嘛..”
　　“神本不存在，乃人心所造。你们有什么欲望，就有什么神咯。”
　　“哦..”
　　“照你所说，你该活了很久吧？”
　　“我啊，”他似是在回忆着什么，“我与天同生，天生神力，不老不死，除非天灭，我是不可能死的。”
　　“真好。”云卿羡慕道。
　　“怎么好了？”他笑着反问她。
　　“你不老不死，能享尽世事之乐，当然好了。”
　　“傻丫头。”他又笑了，“享尽世事之乐，必要享尽世事之苦呀！”
　　“唔...”
　　“你长大后就会明白的。”他极惬意地道，“人生最苦的，莫过于‘得不到，舍不得，求生不能，求死不得。’所谓长生哪，何尝不是一种折磨呢？”
　　“嗯...”
　　沉默了许久，他忽然问道：“你可是叫云卿？”
　　“是。”她答道。
　　“在下容锦。小丫头，天色不早了，赶紧回家去吧。”他很随意地起身，头也不回地，消失在这夜色中。
　　此后很长一段时间，云卿还是固执地认为，那一晚上不过是梦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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