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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新年过得飞快，七天年假形同虚设，但对于叶修这种只忙着打游戏的人来说也没差别。年后是王盟主动打来的电话，电话直接打到兴欣网吧的柜台座机上，通知叶修回去工作。
新的一年，新的气象，吴山居边的西湖水汽依旧很容易煽动惆怅情愫。叶修打车回到吴山居，王盟已经在店里了，他看见叶修进来，抬抬眼睛算打了个招呼，随后继续埋头到电脑屏幕上。
叶修把自己的小行李箱搬到侧室的房间，过来到王盟旁边，视线往屏幕上一撇，又是熟悉的荣耀游戏界面。
“怎么样，”王盟在结束一场战斗后抻抻手指，脸上有点小得意地回头看叶修，“我打得还不错吧？”
叶修正从一旁的茶壶里倒水，水还是热的，刚烧没多久的样子。他捧着小茶盏啄了两口暖暖身子，听到王盟的问话，很是敷衍地“嗯”了一声。
“角色名起得不赖啊。”叶修接着补充一句。
王盟打着哈哈转回身去，显然有点做贼心虚的意味，他操作着角色退出竞技场，关掉游戏窗口，把卡拔出来。
“你可千万别告诉老板。”王盟小声说，“让他知道了，我又得去层皮儿不可。”
叶修也笑笑表示我和吴邪不熟你放心，随后把那张角色名白框里签着“光头邪”仨字的账号卡随手扔进抽屉里。
叶修忘记拿回去过年的手机还放在原位，屏幕上落着些浮灰，已经没电打不开了，他翻了半天柜子才找到充电器。
年初的几个月，王盟时常会在店里，这段时间也有一些零散的顾客上门走货，叶修通常只需要在前店接待一下，紧着王盟就会把人引到后院里去，然后就没叶修什么事了。
叶修也闲暇时候顺嘴问了问吴邪的近况，王盟只道老板过完年被圈在家里强行当猪养了，几个月里也没打几个电话找他，应该过得挺滋润，不用操心他。
“我不是操心他，”叶修搅着碗里的葱油拌面，“他这甩手掌柜当的太帅气，我操心我的工资。”
“这个你不用担心，”王盟往自己的面里卧了个卤蛋，“你的工资一直是我在记账，吴邪鸟事不管，其实我都不明白他留着吴山居干嘛了，还不如趁早盘给我——”
他话没说完，裤兜里就响起了专属铃声《命运交响曲》。王盟“靠”了一声，跳起来赶紧掏兜里的手机。
“说什么来什么！”王盟骂着，冲叶修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刚才我说的话就当放屁，散了啊，散了。”
叶修边吃着面条边偷乐，王盟已经转到门外打电话去了，“哎老板，怎么了——没有没有……行，我明天就去……”
陈果后来租下了上林苑，问叶修要不要过去一起住，叶修嫌上林苑和吴山居离得远，就暂时拒绝了。再后来包荣兴和魏琛到了杭州，叶修请假回去见了两人一面，陈果不好意思开口的事，魏琛倒是不避讳地直接问了叶修。
“老叶，你这都是正儿八经要自己建立战队的人了，”魏琛抽着烟，偏头瞅叶修，“你这还在那什么……古董店当伙计，合适吗你，不应该一门心思扑在战队的事情上吗？”
叶修也抽了口烟，“这个古董店老板比较邪乎，”他顿了顿，抿着烟寻思了片刻，“我给他忽悠了一下，现在我和他还有几个月的合同，等合同到期，我立马走人。”
“行行行，那还算有谱儿。”魏琛松了口气。
等到联盟这个赛季的转会期过去，叶修给吴邪打了一次电话，意图明确，辞职申请生效，他可以抬屁股走人了。
吴邪的声音在电话那头怔了一会儿，显然有点忘记这茬事儿了，他反应过来以后嗯了几声，对他交代说剩余的工资会让王
盟打到他卡里，然后就挂掉了电话。
真无情，真冷漠，好歹有段交情，也不多聊几句。叶修如是想。
叶修临走前把吴山居的钥匙放在电脑边，吴邪给他的手机他也不打算带走，同钥匙放在了一起。
提着自己的小行李箱，叶修站在吴山居门口准备关门离开，王盟没有来送他，吴邪更是人影都见不着。西子湖畔的暖阳依旧透过那扇梨花红木的雕花窗沁进屋里，阳光温暖的颜色铺在放置电脑的檀木桌上，钥匙的金属质色印入眼中也温柔得无以复加。
叶修竟发觉自己对这眼前景致有些莫名的不舍。
大概真同吴邪和他无意间谈起的那样，这老物件旧家什里都是沉淀下来的温柔岁月，檀香的炉子，红木的矮桌，梨花白的笔架或吱嘎的木地板，都是鲜活的故事，有了灵性，有了感情，便有些舍不下了。
没准这也是吴邪不愿意盘掉吴山居的缘由之一吧。
在上林苑安顿下来，和陆续前来报到的战队队员一一见过，接下来大家积极备战，慢慢完善战队体系，整一年下来也算平稳度过。
人一忙碌起来，也没什么闲心怀旧，在吴山居的时日在叶修的脑海中隔得很远，不刻意回想甚至有忘却的可能。吴邪没有再给他打过电话，叶修也没有给他去问候的理由，于是他干脆将吴邪同他的吴山居一起搁置在记忆里的西湖畔，若即若离。
世上大多事情都应了一句萍水相逢。今日之缘，明朝逝水，留恋是一种自取其辱。
圣诞节过后，没多久又是一月一号。日子有条不紊地继续，这年的全明星大赛，陈果，唐柔和叶修依旧前往，再多了一个包荣兴。
今年全明星赛在微草场馆主办，四人坐飞机落地到北京机场，乘巴士到北京城里，入住酒店休息整顿。
“哎，今年会不会又遇上吴老板啊？”一进酒店大厅，陈果突然感喟道，神情里隐隐有些小期待的色彩。
“不会这么背的吧。”叶修说。
陈果狠狠瞪了叶修一眼，这时包子插嘴：“吴老板？谁啊？”
“一个特别帅特别有气质的古董店老板！”
“一个特别神经兮兮的古董店老板。”
陈果和叶修几乎同时开口。
随后叶修又被陈果狠狠瞪了眼。
叶修无所谓地耸耸肩膀。
全明星赛总是那么千篇一律，今年和去年在内容上也没差别，楼冠宁和他们见了面，带他们去训练基地参观，遇到孙哲平倒是个巨大的意外。三天全明星赛结束后，楼冠宁又邀他们去参加了他的私人酒会。
酒会一直不咸不淡地进行，直到那莫名蹦出来的名门少爷嚣张跋扈地口出狂言。
唐柔上前一首《悲怆》实力打压了在场所有人或多或少的挑衅与幸灾乐祸，而曲终时唐柔的父亲唐书森也恰时推门而入。
人群在短暂的熙攘与窃窃私语后归于停滞。
随唐书森一同进来的还有两个西装革履的年轻人，手里也都转着酒杯。其中一个年轻人走在唐先生身侧，看气质和装扮应该是和唐先生同等身位的宾客。另一个青年人则颇有些心不在焉地尾随在两人身后一步之遥左右。
他们走过人群，径直来到唐柔他们的小圈子。
父女见面简单寒暄，随后唐柔开始一一给自家父亲介绍身边的朋友。叶修规规矩矩地站着，微一侧目，却与唐书森身边那青年的目光相撞。
对方非常友好温和地报以微笑。
“爸，这位是——”
“叶秋？”这时，方才一直左顾右盼显然没把注意力放在当前的那青年突然往前走了几步，盯着叶修的目光里有些疑惑。接着叶修注意到唐书森身边那年轻人手底下小幅度地拽了一下这突然搭话的青年的衣摆。
唐书森看向这年轻人，也没有因这年轻人不太礼貌地打断而面露不满，显然几人应是熟人交情，“怎么，小黎，你们认识的？”
青年“啊”了一声，收拾了下眼底神色，“唐先生您有所不知了哎，叶秋大神的名字，在我们这些荣耀迷心头那可是响当当的，今日得见真是三生有幸！”
陈果听罢立刻有些暗搓搓欣喜着自己现在可是叶修的老板，包子一如既往地脱着线傻乐，唐柔看看叶修，而叶修只是笑了笑，没什么太多表示。
“小柔，还没来得及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唐书森拍拍身边青年人的肩，“这位是苏家的少爷，咱家企业的大股东之一。你离家早，一直想介绍你们认识，今天终于捡着个机会。”
唐柔礼貌地冲苏家少爷一笑，“苏少爷好。”
苏家少爷也是一副好脾气，举止谈吐文雅得体，点头微笑三两句话来去应承下来叫人舒心得紧。
苏家少爷拽了一把身边那青年，“这位是我的至交好友，黎簇，也是我高中同班同学，我的现任助理，刚才说话唐突了，实在不好意思。”
唐父同几人又随便谈了几句家常后，就拉着唐柔到一边说话去了。陈果方才听将一番交谈，知道这苏家少爷和黎簇二人皆对荣耀游戏有所涉及了解，那攀谈起来自然方便得多。既然要拉赞助，找稍微懂行的总比找屁都不通的要强，陈果也是为了兴欣尽力尽责，于是取了酒盏迎上去主动同二人搭起话来。
叶修盯了黎簇一会儿，黎簇和那苏家少爷也不端架子，两人和陈果交谈甚欢，只是黎簇的目光时不时会飘过来瞅上叶修一眼，叶修的眼神同他对接，他又不动声色地避开。
“大神，刚才那少爷已经给撵出去了，真是让你看笑话了。”
这时楼冠宁走了过来，满脸歉意，作为酒会主人没能看顾好自己亲自邀请的贵客显然让他觉得非常失礼。
叶修摆手表示没事，楼冠宁见叶修不介意，也就笑着把话题引开了，“话说回来，大神，您得积极点，拉赞助可不是您这个拉法。”他说着，看看不远处正谈得起劲儿的陈果，“我看咱陈老板现下不方便，大神你作为队长也先来见见别的有可能成为赞助商的人吧。”
楼冠宁实在太客气了。叶修心说这要是再拂了人家的好意太不是人了，干脆点头答应。
临走之前楼冠宁一个侧目看见陈果和黎簇几人，突然叫叶修稍等他一下，随后他三两步走过去，拍了拍黎簇的肩膀。
叶修离得稍远，听不太清楼冠宁同黎簇在说什么，只是看见黎簇的目光再一次看过来，这次倒是没有避开，甚至冲叶修还笑了一下。
随后黎簇抬手给楼冠宁指了个方向，便又回到了和陈果与苏家少爷的聊天里。
“走吧，叶神，陈老板挺不错，苏先生和她聊得挺投缘，”楼冠宁走回来，揽了叶修一把，“兄弟我这回真的送佛送到西，帮忙帮到家，先带大神你去见个大人物。如果谈成了，未来的兴欣战队绝对不会愁物质方面的后备。”
楼冠宁带路，方向基本就是刚才黎簇指的方向。两人穿过身边形形色色的宾客，过了一道门，已经出了楼冠宁自己置办的酒会场所，来到隔壁也就是唐柔的父亲本来参与的酒宴场子。
再往里走一些就到了会所的雅间，楼冠宁拉着叶修在其中一间门口站定。
“嚯，派头真不小，”叶修说，“小楼你也太看得起我们兴欣了，草根战队的资质劝不动多大尊佛啊。”
“试试也不会亏的，”楼冠宁已经抬手敲门了，“你们实在不容易和嘉世争杭州本地的赞助商，这是我所认识的唯一一个靠谱的杭州“空头”了，你加油。”
叶修顿时有种不算太好的预感。
“请进。”
楼冠宁开了门，屋里光线不太明朗，倒是写字桌上的台灯亮得扎眼。有个人坐在桌边，鼻梁上架副黑框眼镜，正聚精会神地端详着手里一件香炉似的小物件。
他听见脚步声，抬起脸，把眼镜摘下来搁到一边，揉了揉眼睛。
“吴先生，这么晚了还在看货呐？”楼冠宁笑道，他虽然和人家半生半熟，但谈天论地起来毫不拘泥，大家之风拿捏恰当。
“是啊，”那人也笑笑，伸手端过一旁的茶杯，打开盖子吹了吹，“蹲在你们解九爷的地盘上，他丢过来的破差事我可不敢不接。”
两人简单聊了几句，叶修也没太在意，只自顾地唏嘘起自己当时乌鸦嘴，说运气背就真运气背。
“这位，就是我和您说过的兴欣战队队长，叶秋大神。”楼冠宁说着，拉了拉叶修，“叶神，这位是在北京都非常有名气的古玩行家，吴邪先生。”
叶修不痛不痒地“嗯”了一声，吴邪倒是很客气地点点头，“你好，久仰大名。”
楼冠宁借口酒会事情就先离开了，本意当然是留叶修一人谈起赞助方面的事方便说话，但楼冠宁不知道叶修之前和吴邪的这层交情，现下只剩他俩，局面突然有点单方面的尴尬。
吴邪相对更加神闲气定，还有模有样地取了只茶盏，撇了茶沫给满上一杯清茶，“叶秋大神，快请坐。”
叶修也不客气，官场套路直接跳过，坐下得很干脆，那盏茶他瞥了眼却迟迟没拿起来，太烫，燥得慌。
吴邪也不催他，犹自拿茶盖漫不经心地拨弄着碎茶叶打发时间。
大概过了有半支烟的时间，叶修缓缓说道。
“你见过我弟弟了？”
拨弄茶叶的动作停了下来。
“你也别想着怎么搪塞我，我知道黎簇和你是一伙的，”叶修没等吴邪说话，继续说道，“我可从来没在网上或者电视上露过脸，黎簇怎么一眼就知道我就是叶秋？”
“就算你能查我底细，但人的眼睛总不会骗人，”叶修看了吴邪一眼，“黎簇刚看见我时，那态度好像他认识我好久了一样。”
叶修把话说完，吴邪也没有接话，屋内的气氛再一次冷了下来。
最终吴邪先妥协了，他久违地叹口气，先把黄鹤楼从兜里掏出来，抽了一根点上，然后把烟盒和打火机一并推给叶修。
“黎簇他妈的，屁事不干，净捅篓子。”吴邪闭着眼，按了按太阳穴，“如果你以为，只是按你刚才说的那些依据就分析得出我认识你弟弟，那真是漏洞百出，无可救药，我起码有几十种理由可以反驳你。”
一小截烟灰掉到桌面上，吴邪也没去管它，“不过姑且算你猜对了，本来这事也没必要瞒着你，只是我没想到这么快就会又碰上你。”
他说着，手探到外套内侧的衬袋里，拿出一部手机来。
是叶修留在吴山居的那部手机。
吴邪把手机扔到桌子上。
“临时号码在电话薄里，你自己打给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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