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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是难忘皎月明(一)
“大师,那后来呢?”
“后来啊,后来吾也不知道要从何说起……”
流书天阙还下着雨,却尘思走到亭边,抬眼看向阴暗沉重的苍穹。
他确实不知道再怎么讲下去,他想把记忆停驻在雪岭,然后就那样煮酒烹茶,闲适恣意的度过一生。
过了不知多久,他还是开口了。
“后来,吾的牵挂……都不在了。”
咚……咚……咚……咚……
远山钟声空明澄净,恰好打断了佛者的话语。
“啊!是晚课的钟声!”小姑娘被钟声一惊,才惊觉已然黄昏将至。
却尘思笑语轻出:“快回去吧,你们阙主可不会放过迟到的学生呢。”
“啊啊!大师我先走一步!!故事没听完真是太太太太可惜了!!”
小姑娘将手上的茶一饮而尽飞快向流书天阙跑去,溅起路上积洼雨水,却不曾停歇。
佛者目送小姑娘远去,心中不禁反省了一下今日的反常,果然是中元将至,郁结难解吗……
佛者内心踌躇间,一声叫喊穿破雨帘,正是方才已经走远的粉裳小姑娘的声音。
“大——师——吾——名——缺——月——有——缘——再——见……”说罢,便又转身飞奔而去。
却尘思有些庆幸,因为他并不想继续讲下去,也不想让那远离江湖的小姑娘知道真正的江湖,那是一个会让至亲、友人甚至是自己都迷失消亡的地方。
既然流书天阙隐于山野,便不要让他们沾染红尘吧……
拂尘一扫,茶盏、炉火、红梅,已然全无,却尘思迎着雨迈出步履,方向赫然与方才的粉裳小姑娘是一处。
天阙钟声十九响,雨中佛者不堪怜,从白日拖到日暮,说到底,还是却尘思不想以这种方式见面。
山路迂回逶迤,短短路程,他走了仿佛许多春秋,走到雨停,走到天晴,走到虚月高悬。
然后,他来到了天阙一隅静谧之处,枯枝掩映下一座坟冢伴着松柏枝的火光透着独有的哀伤。
墓碑上,光影交错,隐隐约约能看到墓主的名字——缥缈月。
却尘思感觉自己的心骤然紧缩,由心口到指尖,全部冰凉刺骨。
佛者捂着心口,倚靠着墓碑缓缓坐了下来,伸手为眼前的火堆添了些枝。
“你许久未来了,怎么每次来还是这幅样子,当年恩师过世的时候也未曾见过你这样。”儒门玄衣,墨玉儒冠,威严却又不失洒脱,来人徐徐,正是流书天阙现任阙主绝缨。
当年的调皮孩童,如今的天阙阙主,却尘思觉得眼前的火光让人眩晕,分不清今夕何夕。
“可还像往常一样,饮酒大醉,前辈?”虽是问句,但绝缨却把手中的酒壶递给了倚靠在墓碑上的却尘思,而却尘思并未拒绝,掀开壶盖灌了几口。
见却尘思也不说话,绝缨恶劣的性子又上来了:“前辈,你好歹注意一下,虽说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可是像你这样,在每个亲人、友人的墓前都这么喝,也得考虑一下逝者的感受吧!你爹你娘你两个兄弟蹈足吾师……嗯……还有你修佛的佛友……还有……啊总之你也要适度好吗?何况吾师还是有家室的人!”
(绝缨……你这样戳人痛处,你师父知道吗?!)
绝缨这边说的开心,那厢却尘思只顾喝酒,脸颊泛红。
绝缨有点头疼,见到眼前之人要死不活的状态,他十分想把眼前的人驱逐出天阙,拜托,吾好歹是阙主,你理理我啊!
“啊啊啊!气人”绝缨将衣服往后一撩,缩成一团给眼前火堆添枝。
看着眼前气鼓鼓的人儿,却尘思终于开口了。
“吾,现在,只在这里喝醉。”
“喂,你真的不喜欢吾师吗?”绝缨的头埋在膝盖上,闷闷的问道。每次却尘思来看缥缈月的时候他都会问,而每次却尘思都不会回答。
果然,这次也没有例外,他安静的避开这个话题,或者说,每个话题他都没理过自己。
如果不喜欢,便别让师父死后还在牵挂难受,也别让禄苑主在阴间还要因你而郁结,好吗……绝缨很想这么说,但他说不出口。
每当看到佛者的哀切,想到师父的情深难言,他便带着对禄苑主的自责,将这句话咽下,留下孤独的佛者和静谧的坟冢独处。
自什么时候起,却尘思开始这样饮酒?
师父的遗体运回来埋葬的时候,绝缨哭的不成样子,天阙只有寥寥几个小辈还在,全部手足无措,是却尘思帮忙安置,还在墓地种了些桃树花草,不过那时独独少了墓碑。
再次见到,是一年以后,却尘思已经归隐。那时他也未曾如此狼狈示人,在墓前站了一夜便用匆匆去别的地方拜祭……
年复一年,却尘思几乎每年都会来一次,安静的来,安静的去。
时间久了,绝缨渐渐能独当一面,天阙重新招收学生,而却尘思却有五年没有到访天阙了。
然后,五年后再次见到却尘思,他满身的伤口,眼中是质疑是哀切还有……不懂。
之后,却尘思就是现在这样浪荡样子了,哪里还有一点佛者的矜持?不过,现在能与他说说话的,或许只有自己了。
绝缨这样想着,又向火堆里丢了一些松枝。
每年中元节绝缨都会点上这一堆松柏,燃上一夜,来祭奠师父,今年也不例外,不过他倒是没想到,却尘思会是今夜来。
佛者已然倚靠着墓碑睡着了,绝缨想起身给却尘思盖件衣裳,却差点摔在火堆上。
“啊啊!腿麻了!好险好险!”小声嘟囔着的绝缨一瘸一拐的走向却尘思,给他披了件外衣后便要离去。
倏的,却尘思却抓住了绝缨的衣角。
“绝缨小友,不知天阙可有客房让在下叨扰?”
“诶?!诶诶?!”听到佛者半梦呓语似的话,绝缨有些惊到了,不过转瞬他便发现了佛者的怪异。
拽过佛者手臂,绝缨一探脉搏,竟是旧毒发作,而此时的却尘思身上滚烫,绝缨眉一凛,带着却尘思便向内院飞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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