伪装者/有匪君子

作者:沙洲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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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9 章


      三个女人一台戏,这厨房里有四个女人在,明楼回家的时候怎么就有了种今天晚饭很有可能没有着落了的恐慌。
      厨房里,阿香和桂姨在一边打着下手。明镜和曼丽一人围了条围裙低头在砧板上切切弄弄的,两个人还不时耳语。明镜指着曼丽手上切的面条笑话她切的这粗细不均的,哪有12厘米,一会儿这猫耳朵炸出来得是大猫小猫的闹一窝了。
      曼丽被说的两手立马离了砧板,一只手里刀还没放下,把明镜吓得眼前一花,身子往后仰了些避开那菜刀笑道:“哎呀你这个孩子,你不要一惊一乍的呀”
      “不是,姐,那我切还是不切啊?”
      “切,干嘛不切,这自家人吃不讲究外貌,就是一窝猫崽也让那三个大男人给咽下去。”
      明楼站在厨房门口,他那个角度的视线被料理台上堆的东西给挡着了,也看不清她们到底在切什么。只是这话一入耳,他一下就觉得嗓子眼这儿被堵了下,胃里也翻腾了起来不怎么舒服了。
      “哎,我刚好像有听到汽车的声音,我听错了么。阿香,去看看是不是大少爷回来了。”明镜是什么都没觉察到的继续说着。
      “回来了,跟那儿站着呢!”
      想要脚下抹油的明楼被曼丽这一声出卖,只能立定在那儿讪讪道:“大姐,你们继续。什么时候开饭再叫我。”
      明镜转身看着门口伫立着的明楼,也不知道他站那儿多久了。最近是怎么了,明台也是,这走路都跟猫一样,轻地不像样子。是他们的皮鞋底太软了还是家里的地板太牢固了,一个个出去转一遭回来都变了个人似的。
      “哎,你别走,正好,就等你回来呢,去把你那簪子取来。曼丽这头发散着太松了,干活不爽利,得盘起来,不然捯饬完了得成一头面粉的白头发姑娘了。”
      “簪子?什么簪子?”明楼一脸莫名地看着自家大姐。簪子不是女人家的东西么,问我一个大男人?“你屋里么?怎么不叫阿香去取?”
      “什么我屋里的,你屋里的!”
      他屋里还有簪子?这就连曼丽都奇怪了,这什么人啊,又是耳环又是簪子的。边上的阿香和桂姨也是听得云里雾里。大少爷屋里怎么会有女人的东西?
      明镜也看见了曼丽脸上的疑惑,怕她真以为明楼有什么怪癖了,连忙冲着门口还一脸糊涂的人瞪了眼:“就是我放你那儿的,那盒子,记得么?”
      这回明楼是总算明白过来了。本还记着阿诚说大姐拆穿了把戏回家得跪祠堂了,没想这倒是要再送出去一样。他还有些不确定,待要张嘴再问一声。这边明镜简直有些恨铁不成钢了:“你到底是有还是没有啊,明大少爷?!”
      “有,我有,我有”明楼赶紧着接口,捣蒜似地点头。转身微微有点弓着背,整个人都有些前冲似地往房间走。
      曼丽看着这姐弟俩打哑谜似的互动,再看看明楼一百八十度急转的动作,自己还没来得及和他说上一句话就不见了的人影,慢慢地就无声笑了出来。那笑容,如暗得灯,如旱得云。
      明镜再回头就正瞧清了曼丽这副傻样子:“笑什么呢?”
      “他…”
      就只这一个字,再没有后话,也无需多言。
      后来的明镜一直记得于曼丽这个画面。绑着围裙的女孩,一手拿着菜刀一手沾着面粉,分明是一个看着挺凶狠挺滑稽的画面,可她望向门口的眼神和唇边轻轻吐出的这一个他字,却让明镜差点落泪。那一刻的于曼丽让她觉得可能自己不需要等到猴年马月明家就又能办喜事了,那一时的于曼丽和远去的明楼在明镜的眼里仿佛是完全隔绝于当时当地那个空间而独立存在的两人。
      曼丽眼里的明楼是她的暮色千山入,明楼身后的曼丽是他的春风百草香。

      等明楼拿着那根银鎏金叶形簪再回到厨房的时候,曼丽的左手依然是一团面粉,只是右手上的刀不见了,正按着头顶上被盘起来的头发焦急地等待着持簪人。
      “大姐呢?”明楼看着只剩下曼丽一个人的厨房奇怪地问。
      曼丽也不想回答这问题了,这大姐明摆着就是故意把空间留下给两个人的。她并不想扭捏,只是这时候的手真的是举得有点酸。
      “你先帮我把簪子插上好不好,大姐替我把头发盘了一下后就走了,我等你的簪子等到手快废了。”
      “哦,好。”明楼举着簪子看着眼前这一团头发却不知道该往哪儿下手了。他左边看看右边看看,拿着根簪子来回比划,就是插不下手:“这…往哪儿插?”
      “这儿。”曼丽压着头发的食指翘起来动了动指明了方向:“你看着点插,别□□头皮上。”
      这后话一说,把本来就要下手的明长官又唬得手抖了一下,低下头眯着眼睛像在放大镜下研究什么古文纂字一样冲着这团黑发又是好一通琢磨。
      “明楼”
      “恩?”
      “还记得当年你说过的话么?一簪一珥,便可相伴一生。你给了我一对耳环,这簪子我可也要没收了,不然多孤单对不对?”
      明楼手上的簪子是终于找到了可以插入又绝对不会伤着她头皮的点,如释重负地呼出一口长气,小心翼翼地完成了这项无比艰巨的工作。简直比拆个炸弹还让他心尖儿犯颤。
      “恩”他应了一声。
      曼丽感觉到他完工了,侧头眨着眼睛调皮地看向他,带着疑问带着不确定扬起了声调:“恩?”
      明楼仔细回想了下她刚才说的话,抿了抿唇,眉峰稍稍扬起,一脸的神采飞扬尽在掌握地又点了点头:“恩。你还希望什么其他回答么?”
      “没了没了,这个就很好。我收下了。”
      曼丽猛摇头,晃得她那团头发里又有些头发丝儿往外溜。明楼看着心里急,可不想承认是自己没有簪好,就悄悄伸手把那两根做坏的烦恼丝儿给她别到了耳朵后面。一面转移她注意力地指着砧板上切下的条皮儿问:“这是什么?煨码粉?”
      “不是,那个下次做给你吃。这个是小吃,叫小花片,又叫猫耳朵。”
      明楼在厨房里踱了两步,确认这厨房里的活儿也没什么是他能插上手的。索性两手一撑,坐到了料理台上陪着她:“怪不得刚才大姐说什么大猫小猫猫崽的。好吃?甜的咸的?”
      “甜的,带点咸,油锅里一炸,脆的。”曼丽脑子一转,突然反应过来了,抬头看向这会儿和她一般高的人:“你不吃甜的?”
      “不吃太甜的。”
      “哎呀,那怎么办,我刚糖水放多了。要不,一会儿多洒点盐?”
      明楼不禁弯下腰,仔细审视着一脸认真对照面前的条皮儿犯愁的曼丽:“你是认真的?这也行?看来你的煨码粉我还是不要太期待的好。”
      曼丽顿了会儿,到底是崩不住地抬头笑了出来:“当然不是认真的,大姐早提醒过你不爱太甜的了。又不是小孩子了,小孩子才爱吃甜的。明台喜欢甜的,不过,今天不管他。”
      明楼也笑了,手伸过去刮她鼻子上沾上的白面粉。
      “那小子该闹了,他这个小少爷可是掌握了我们家的王牌,大姐。”
      “他爱吃甜的让程小姐做去。再说了,是大姐让我不要放太多糖的,今天大姐站我。”
      “呦,厉害了!…哎,你这头发,你别把头发丝儿也炸了。”
      曼丽低头把手上的条皮儿都卷成筒,由着明楼憋着口无奈的气替她别起碎发。
      “你眼不见为净就好了。刚不是要溜走的人么,这会儿怎么不走了?”
      “刚才是刚才,现在是现在。”
      “现在怎么了?”
      现在?真希望在被时间卷着走的身不由己中,有那么一会儿是我能够留下的。
      “此间乐,不思蜀。”

      晚饭的时候,这座位就被明镜给重新排位了。她右手明楼的位置被往边上挪了个,曼丽占了他的座儿。阿诚被赶到了明楼的对面,明台的边上。
      曼丽把头发重新盘了下,银簪子在她头上亮闪闪地插着。阿诚瞄了眼儿,捧着个碗在明楼对面挤眉弄眼。
      “阿诚哥,你眼睛进沙子了么?”明台是最一头雾水的人,两眼在明楼和曼丽之间转悠。
      “没什么,这位置不错。你该开学了。”
      几个字就成功把明台给噎住了不吭声。明镜也想起来了这茬事儿,向着曼丽说:“还有两周吧,你们是不是一起回港大。”
      曼丽看看明台,笑了笑:“不。家里人说香港现在也不太平,上海在租界里还是好一些。预备让我先在这儿补习下拉丁文,找机会去国外再念书。”
      阿诚闷头扒着饭,想着这于曼丽还真是适合干特工这行。说谎面不改色心不跳,这谎扯的也挺合理,总之是有了在上海继续出现的理由。倒是大哥说过明台港大的事该了一了了,不知道是什么个打算。
      “拉丁文,那让明楼给你补习吖。他在巴黎的时候就是教书先生,这拉丁文他念的比明台好听多了。”
      曼丽低着头不说话,明楼先开了口:“这不行。”
      明镜筷子啪地一下搁在了桌上:“怎么就不行了?哦,你大忙人给日本人办事有时间,给中国人补习下就没时间了。”
      “不是,我的意思是….”明楼看了眼身边坐着的曼丽,她垂着头拨弄着盘子里的猫耳朵不说话:“我的意思是,给她补习,我专心不了!”
      阿诚一口饭差点就喷了出来,在饭桌下直接就伸腿踢了明楼一脚。这话说的连明镜都只有把嘴咧开来笑的份儿了。于曼丽转手就把筷子上的猫耳朵塞到了明楼碗里:“咸的,快吃点儿。”
      “大姐,我能不能也不念了。”明台苦兮兮地看向明镜,想趁着于曼丽这一波风一起把事情给了了。
      “你说什么?”明镜可不是那么容易被忽悠的:“问你大哥去。”
      “大哥”
      “打断你的腿!”

      是夜,明台敲开明楼的房门,站在门口很严肃很正经地问了句:“大哥,你和于曼丽……”
      明楼自桌上的书里抬起头,不紧不慢地回了句:“不想念港大了是不是?”
      “是”
      “那就出去”
      “可是…”
      “念还是不念?”
      明台的脚动了动,在要转开门把手的一刹又回过头,这一次的他眼里有着踟蹰也有着难以言说的期盼,忐忑和不安。这混杂了那么多种情绪的眼神让明楼想要挺直身体,但又本能地克制住自己不能有任何的应激反应。他听到明台问:
      “大哥,你是汉奸么?”
      这话他迟早都得问出来。
      明台问出这句话后眼里的情绪反而收敛了,没有了紧张没有了害怕。他想,大哥无论回答什么他都只能接受。就像小时候母亲在他面前死去,他被明家抱回来,也问过一句你们是坏人么?是和不是又能怎样呢?年幼的他无法独自逃离去生活,现在的他更是牵挂重重地放不下。是和不是他都是他的家人,是那个嚷嚷着打断他的腿却还是会在他的皮夹里塞满零花钱的大哥。而他更认为他的大哥可能什么都不会回答他。
      果然,明楼如他所愿的收回了目光,重新看着手里的书页,镇定自若地道:“下周末清明,我正好去苏州老家有一个会。我和大姐说过了,这次我就代替你们去扫墓。等我回来应该是再下一周了。赶在你15号开学之前,我会把港大的事情处理的。”
      直到明楼在心里默数了300下,门被无声地关上,他都没有再看明台一眼。他手边得到的最新消息是:南田洋子将于4月4号赴南京述职,可能会在南京直接卸任特高课的职务后返回日本。接替她的人将有可能是从日本再次返回中国的铃木菊一。铃木会带着他在日本新接受的命令直接参与此次的苏州经济会谈。
      至于铃木菊一的新任务现在谁也不知道,而他给明台的新任务则是狙杀南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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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给牛奶咖啡的加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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