伪装者/有匪君子

作者:沙洲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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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39 章


      明楼手里的枪端的不稳,可以说全靠汪曼春架住他的力气,才能够勉强举起来。
      这针剂会让你全身无力反抗,神志涣散而受控制,凝不住那一丝心力,便会在毫无自我防御的情况下说出你的真心话。换言之就是不需要一秒钟的思量而脱口说出的话,被人们承认为真话。虽然这事实上也是可以锻炼控制的,把假话说成你自己都承认了的真话,那还需要什么防御呢!
      但人不可能时时刻刻在练,所以在这针剂下说出的大部分话都是可信的,做出的事也确实是遵从了操控者的意志而没有本念的。
      明楼知道他根本没有选择和犹豫的时间,没有时间来心痛,没有时间来愤怒,也…没有时间来再深深看她一眼。手上的无力感和焦点的逐渐模糊在提醒他,他的清醒只剩这最后的一点了。
      枪上的瞄准器根本就是多余的,他不会从这个地方去看她。
      不会,让自己留下曾经瞄准过她的记忆。
      汪曼春两指抬着明楼托枪的手,也没用多少力。她根本不在乎他会瞄多准,针剂下去后的药效她知道。明楼不会有力气开枪,也不会有力气在今天画什么图,那不管如何,她今天就有借口可以送走于曼丽。此刻,她不过就是想看看这两个人残杀起来会是什么样子。让明楼朝这个女人开枪他做的到么?不是放不下她么,不是求放过她么?
      她看着明楼的额上在冒汗,手在发抖。她满足于现在的感受,满足于她得不到,那就谁都别想得到。
      “开枪啊。”
      汪曼春的话说是命令,更像是挑衅。
      就是现在了!
      他等的就是这句话。手无力而失重地往下落,扳机在手往下的千分之一秒扣下。
      水泥墙的牢房并不大,距离不远,枪声在明楼听来是炸开在心里的万箭穿心,他在扣下的一瞬闭了眼。
      看不了,不敢看。
      阖下的眼皮下,是一场大雨弥漫。
      从不曾告诉你,失守的最初是你一身嫁衣如火,却是满面悲怆。暗夜里走近的你,行尸走肉般没有生气,真像一个鬼一样。是的,别怪我的形容词,就是一个鬼。一个,悄悄攫取人心的鬼。临时任务需要而带在身边的耳坠子,鬼使神差地给你戴上,可不就是被鬼驱使了我么?
      不再齐全的明家聘礼,以为再也送不出去。才知道这些东西一直在等的主人就是你。
      闭上眼,是不是可以和你相逢。

      在枪口下的死亡只是一秒的时间,它从来不是可怕的。活下去才是。
      曼丽一直很想知道,程锦云在看到她开枪的一瞬间想的是什么?现在,她知道了。
      哪里有什么多余的时间去回顾一生,只想拼尽全力再看清楚他一眼,过了奈何桥也不要忘记他。
      明楼,我深爱的男人,哪怕是此刻拿枪对着她的他。
      反正第一次见面时,他也是带着狰狞的伤口凶巴巴地对她,当初的刀锋迎面,如今的陀枪相对。还记得你冰凉的捻上耳垂的手,像现在贴在胸前的玉佩,都有你的温度。
      一簪一珥,一生相伴。去到哪里都不怕,不怕的,不怕的吖……
      我做不到为你活着了,那,请你做到,为我活着好不好。

      铃木是听着枪声跑进来的,看到的是于曼丽沿着墙滑下。他大步跨上接了她在臂弯里,沾了一手的血。
      汪曼春完全没料到明楼真的会开枪,小牢房里的枪响声大的惊人,几乎要刺穿她的耳膜。也算见惯了生死的她,竟然在这一刻呆住了。眼见着她恨了许久的女人胸口炸开血珠倒下,眼见着自己爱着也同样恨着的师哥在她面前无力地软下身子,她一开始根本说不清楚自己心里面的感受,可到后来当她本能地想去扶住明楼的时候,看见他闭上的眼睛和眼角滑下的泪,她突然觉得痛快了,全身都是报复后的畅快淋漓。所以当铃木对发生的这一切怒气滔天的时候,她坦然地承受了一掌。
      看着于曼丽被抬出去,看着医生进来诊治明楼,她觉得这才是她奋斗了这么多年,所能掌控的生死道场,罗生门。

      明楼是两天后10月8日一早离开的特高课,身上所有的身份都没有动。政府办公室的人都只认为他去出了一趟差,没有人知道他在特高课呆了六天。
      阿诚和明台围着他上下左右打量,还把他转过来转过去,拎胳膊抬腿的看,确认了是全须全尾的,只是左手指上有伤,也是被包扎上药过的,才算放了心。
      明台心里堵着一个人的名字,他想问很多次了,每次都被阿诚强行打断,明楼也不接他话。他尴尬地杵在那里,觉得自己就像是被弃在大海上的一块舢板,找不到自己本来的位置了。身边行过的每一艘船都有自己的航向,他的呢?
      明台被阿诚带出了房间,关门的时候他只看见明楼一个人站在屋子中央的背影,像那天他们冲进俱乐部时看到的那样。门缝合起,如在他的背脊中央生生破开了一刀,灼痛了所有人的视线。
      他更慌了。
      “阿诚哥,曼丽在哪?大哥有没有带她出来,为什么不能问?”
      “明台,大哥不说,一定有大哥的理由。他够难过的了,做兄弟的,是替他扛,不是再往他身上压。”
      “可他不说我们怎么扛!”明台松开阿诚的臂膀,退了两步原地打转地抓狂:“他自己说曼丽是大嫂的,亲人之间有什么不能说出来的。我当他是大哥,他是不是只当我是下属?我只想知道曼丽是不是平安了,我折不起了,阿诚哥,我真的折不起了!”
      “明台”阿诚按住他肩,沉声道:“还有件事,于曼丽被抓进76号后,口供上陈述的代号是毒蝎。也就是说,从现在开始,军统上海站的毒蝎是她,而不再是你。大哥和王天风达成了某种协议,你被解脱出来了。”
      “什…什么意思?什么叫被解脱出来了?”
      “我和大哥走到今天,已经没有了再选择的权利。大哥给了你再选择一次的机会。”
      “那她呢?我不管谁是毒蝎,她人呢,人呢?”
      阿诚看着满脸是泪,可怜兮兮求助着他的小少爷,像小时候玩躲猫猫找不到人后,一把把鼻涕往他袖子上蹭,耍无赖地要他去找人那样。
      可惜,我们都长大了。长大了的孩子是真的会找不到的。
      他深吸了口气,转脸望向窗外不知何处的一点,仿佛人就在那儿,只是迷了路。
      “毒蝎,失踪。生死不明。”

      10月10日,下班后明楼把阿诚遣了回来,说是要一个人呆会儿。阿诚不敢违拗他,也不敢盯他梢。
      明楼回家的时间已经是11日凌晨,天光破晓。那天去上班的路上,整个上海滩的报童都在喊着号外,叫卖着一件特大新闻。
      “南京政府上海特别市市长傅筱庵,于今晨在虹口斯高脱路私邸中被杀身死”

      傅筱庵此人在明楼父亲明锐东还在世时已经是中国通商银行的董事,明父这个上海滩的钱王与他打过交道。对他惯于牺牲民众利益来保全他自己的行径大为不齿。这人也去过明家,说来明镜执掌明家之初在这个人面前也碰过不少壁。
      明家对他,谈不上大恨,也算有私怨。
      阿诚知道傅筱庵这次是彻底得罪了老蒋和戴笠,出卖了军统局的一次行刺汪精卫的计划,不仅导致行动失败,还致使受老蒋秘密使命佯投汪的第四战区高参戴星炳的身份暴露。但他不明白,难道这次是明楼亲自动的手?
      他从后视镜里小心地看明楼。明楼闭着眼,报纸只在他手里打了个转就被扔在了一边。
      “他在北洋军阀时期投靠孙传芳,曾被老蒋通缉,逃亡大连。九一八事变后经杜月笙帮忙重回上海。然而人是回来了,他的中国通商银行却被塞进了官股,大权旁落。如今这汉奸身份算是当大了,杜月笙在香港心神不宁,知道和他算账是迟早的事。”
      “这是…你送给杜月笙的礼?”
      明楼不再说话了。

      上海滩风声鹤唳的,不知道是不是快到年底了的原因,隔三差五就在死人。汪伪汉奸人人自危。
      明镜在家里坐立不安,生怕哪天就落到了明楼头上。虽然她明白明楼的真正身份,这可能性不大,但也怕遇上个愣头青不长眼的怎么办。
      她最近更是一直抱怨明楼是不是自己不要命了,两个眼睛下的乌青快像是用黑炭笔画上去的了。她骂阿诚不知道分担,别枪子儿没飞来,自己先把自己折腾死了,为谁卖命啊是。明台也是,整天的不着家,一个面粉厂而已,怎么比她运转整个明氏还忙。
      阿诚心里冤枉又不能说。明台还没决定怎么选择,只像发疯一样参加每一次的刺杀任务。明楼也不说,只管下任务。他们兄弟两个平日里连话都没有,就是一个指着往哪儿杀,一个冲上去杀。
      阿诚整日里提心吊胆,只能尽力做好后勤地支撑。提供最好的装备,最尽心详细的路线,并且紧紧看着明台不让他直接去把汪曼春杀了。
      76号和铃木都认为这里面有种可能性,就是于曼丽没有最终供出的那个小组的成员在复仇。对此猜测,明楼听也不听地转身离开。
      在特高课的后面两天,明楼画出了完整的地图交给铃木。但他再也没有问过于曼丽这三个字。铃木也不再说。
      是生是死,是活着还是送走了,他们谁都不开口。彼此吊着对方一口气,就像是还有回还的机会。

      明楼的睡眠是越来越差,每天只有白天中午的时候能够在沙发上小憩一会儿。
      阿诚用尽了方法,最后明楼戳穿他。
      我这神经已经被各种药物混乱了,你要是不想我在30多岁的某一天就突然瘫痪的话,就继续偷偷往我咖啡里加镇静剂。
      阿诚不敢了。

      不是不想睡,而是夜晚的明楼根本没法闭眼。一闭眼就是铺天盖地的红色,就会耳鸣。后来他把那支石楠木的烟斗找了出来,买回最好的烟草。
      他从学着怎么装烟草,压烟草,到能够熟练地做这些;从最初抽地舌尖发苦,到慢慢能感受到香气萦绕。
      他看一晚上书,做一晚上事。到家人都去休息了,为了不让大姐担心,就关了灯,就着冰冷的月光,慢慢地压烟草,想着那双十指纤纤的手。
      她说过,我给你压烟丝啊,一斗烟可以抽40分钟呢。来得及…来得及等我…
      于是,他整夜整夜地,用唇轻含着烟斗,轻吸轻呼,让烟草的香韵,劲道触遍每一个味蕾,吞下他的苦涩。
      最初,是整夜整夜地想要忘记。
      不行啊,完全忘不了。
      然后,就是整夜整夜地想,整夜整夜地念着,等着。
      还是不够啊,碰不到,摸不着。
      心里发疼。疼到发紧,疼到抽搐。
      可是人心里有那么多东西装着,疼,也没有多少空隙能够来容纳。到哪天再没有空间来裹挟这感觉了,有一天连疼都麻木了,你还没有回来,我怎么办?
      一整夜,可以就这么过去了。
      一辈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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