伪装者/有匪君子

作者:沙洲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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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34 章


      桂姨的死,明家人众口一词是她自己脚滑撞上的刀尖,有阿诚出面周旋,警察局的人和梁仲春自然都不会去多事的自己给自己挖坑。汪曼春就算怀疑,也无法把在明楼身边安插人这档子事儿揭开。家里总算是干净了。
      明台的无法无天被明镜勒令不许再住在面粉厂了,必须回家。明台也没有辩驳,乖乖拎着箱子怎么出去的怎么回来。
      在这出真真假假的戏里,明镜明白了她最宝贝的明台,最会哄她开心的明台真的就是在哄她开心。这三兄弟是一个个都走上了她最不想他们沾边的道,没有一个会是安安稳稳的了。她不想问明台到底是哪一边的,看明楼什么都知道的样子,大抵总是捆在了一条船上。
      也罢,总好过明台天天见不得明楼和阿诚的那身汪伪皮,好过有一天他们要拔枪相对。一起就一起吧,一家人都抱在一起身体总是暖的。不管这世道到了何种境地,这生意哪怕再做不下去了,以明家的资产,温饱总是没问题的。她也不会再像从前那样赶他们离家远行,在世界的两头牵肠挂肚。
      想通归想通,可她还是痛心的。双手撑着额头,低头看着桌板下面压着的照片。不是刚拍的全家福,是很早很早,还没有明台和阿诚,是她和明楼被父母领在身边的一张。
      明楼还小,都没上学。穿着小西服已是有模有样地煞有介事,挺直的背,不拘的言笑,衬着一双发亮的眼神。照相的师傅都说少爷的眼和老爷最像,而人只要眼睛像了,所有的神韵就都是像的了。难怪一些长辈在看到明楼任职伪政府的照片出现在报纸上的时候,都以为看到的是曾将上海滩的钱脉流动在手上的明锐东。
      见钱眼开,是一个贬义词。而明家父子的这一对眼睛,看顾着的是整个上海的经济。明镜知道明楼刚打完的一仗不容易。生意人比普通百姓更敏感于钱币的流通,她看着照片,父亲是会为继承了衣钵的明楼骄傲的。明父可以为了救市,掏空自己的家底一箱箱银元往外抬,明楼同样能够通宵达旦,为了抢快哪怕是一分钟的时间,做出计划利用手中的职权和军统的途径,以假制假,制约乃至掌控住这场□□战。

      直到王天风敲着明镜的桌板,明镜才从追忆里抬起头。王天风被她眼泛水光的茫然神色看得发慌,摸了把自己的后脑勺结结巴巴地坐下。
      “我…我哪里不对么?”
      明镜看着他摇了摇头,手还撑在额头两端没有放下。她有种自己被这群人包围了,这一个个都干着一件最大的事,天大的事啊….:“有事?”
      “哦,我下午要去苏州那边的工厂,想问问你有什么话需要带到么?大家合伙人嘛,虽然我的那一摊你不管,我就顺便问……”
      “哦”,明镜打断了他的话,也哦了一声,翻开手边的生产计划单,拿着笔一路排看下来说:“是有货这两天要运来上海。除了其中送入药行的外,有两箱盘尼西林我是要直接送出港口的。货车入上海的时候会先拐往吴淞口,后天你能回来的时候顺便押这趟车么?”
      明镜说完抬头,见王天风翘着二郎腿,低头拿了根烟在手里一下下敲着烟盒子,也不知道到底正儿八经听进去了没。她冲口而出又加了句:“我要送往大后方的,不容有失!”
      王天风的眼皮子这才抬了抬,两人就这么隔着张办公桌对视着。
      明镜向来是说一不二,拍桌子钉板的大家长,可在这样一双看透洞悉了一切的眼神里,她竟然泛起了些慌张。明镜想,反正先前在苏州那件事他也是知道,看破了的,现在又有什么好遮遮掩掩的。
      王天风则是自始至终的吊儿郎当无所谓,最多只是在眼底存了一抹笑。他想问她,做生意的人都是虚虚实实的,连明楼都是嘴巴里没一句真话,她这性格到底是怎么在商场上存活下来的。他也想教她,直言了当是好品行,但不适用于她干的这活。除了自己谁都不要相信。不过最终他什么都没说,站起来应了声好,就往门口走。
      “不要死”
      明镜凝着他的背影说。王天风脚步一滞,没有回答。
      以后还有时间的吧,有时间再问她要个答案,再教她怎么把心凉到底,做个不信任别人的人。

      明楼接到了组织的消息,按着他提供的地图和走访老一辈的人,落鹰峡的具体位置已经确定。这是个重要的突破,组织同时也认可了明楼的计划,配合百团大战的打响,这个时机定得恰到好处。日军在华北的主要铁路、公路包括一个煤矿都已经受到了破坏,他们的“囚笼政策”、“治安肃正”、“以战养战”的阴谋计划都在遭受打击。这个时候找到落鹰峡是日方的救命稻草,却也同样可能是我们压垮他们,取得百团战役胜利的最后一根稻草。
      组织唯一担心的是时间,因而也要求明楼尽力拖延,同时也要注意保护自己。老蒋虽然对百团大战的效应发电恭贺,但究竟打的什么主意还待考量。

      正所谓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好消息还没能让明楼高兴几天,9月27日在柏林,日德意三国签订《柏林公约》,互相承认对方在欧洲和大东亚地区的建立新秩序的领导权,又让世界的局势更危急。
      消息是在29日才传到的国内,互相承认里包含了互相的援助。新政府里说不上一片欢腾,至少是高兴的。暗流中的窃窃私议,有觉得这仗就要停了,也有庆幸这队更是站对了。
      明楼怒斥采办的咖啡是不是劣质的,味道跟喝了酸老鼠药似的。秘书室里面面相觑,老鼠药,您尝过?当然最灰头土脸的是秘书长阿诚,这咖啡可是只有他经手的东西。
      明长官还签坏了好几份文件,挑了一个错别字把整堆文件都砸了一地。这下秘书室里就只有加班的份,谁都不敢保证自己没一个错处,哪怕一个标点。要是再写上一句不对长官胃口的措辞,那就等着领罚吧。谁让明长官的国文功底堪比大学教授。
      阿诚和大家一起在秘书室加班,明楼锁上了办公室的门躺在沙发上休息。他累,不止头疼,人都快爆炸了。他的梦里,是漫天漫地的血红色。浓重的色调围地他喘不过气,他宁愿自己跌入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洞,也不想手一伸出去上面全是血。刺地他眼疼,眼尾突突地跳。
      他在梦里想要迈步逃出去,脚却怎么都迈不了。他听见远处有铁链镣铐的声音,有人迈着步子走过来,那脚步声熟悉又不熟悉,每一下都踩在他心尖上,钻着心。那感觉,像不久前窝在他怀里的她的手,一下下钻着他的心窝子。说不出的难受,难受到不知道是疼还是其他的感觉,或者,已经失去了感觉。
      他是被电话铃声从梦中拯救的,起初像是被鬼压身了一样动弹不得,再后来铃声太执着,冲破了那一层血色。有一瞬间,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又耳鸣了,他恍惚自己是不是只是醒在了梦中?
      抓过的听筒里只有电流声,没有说话的声音。渐渐地他似乎听到有轻缓的呼吸声,有小雨滴在屋瓦上的声音,有黑胶唱片摩擦着唱机针的声音,还有,用沸腾的水浇花的声音……他就是知道,仿佛都看见了紫砂壶里的黄色菊花在沸水里哀嚎,枯萎。
      明楼笑了,觉得自己能睡安稳了,抱着一个电话。

      “我说过我都知道,不用装了。你是谁?”
      汪曼春还是一个月前的姿势,和于曼丽面对面坐着。区别只是今天面前没有枪横亘着,大概是觉得到了这一步,进了这里,已经不需要了。
      于曼丽从被带来坐下就一直在走神,心不在焉地样子更惹恼了汪曼春。
      “你在拖延什么,等铃木课长发话救你么?我告诉你,你拿不到其他的图,对我们,你已经没有价值了。还是,你在等他?他都自身难保了!”
      汪曼春这一回是胸有成竹,不担心还有人能将她带出76号。她会是第二个程锦云,她会是被刺向明楼的最完美的一刀,比刺向明台的那一刀更好看。
      “我在想,”于曼丽撩了下耳边的头发:“你们来的太早了,我才买了新的花插在壶里,这些天要没水喝枯死了。”她俯近桌子,胸口蹭着桌子边缘轻笑:“插花的紫砂壶可是铃木课长送的呢。”
      “于曼丽!搔首弄姿的媚态打动不了我,我不是怜花惜玉的男人。我跟你说过,穿上这身衣服的时候我都不拿自己当人。”
      “那你脱了呗!”
      汪曼春一掌拍在桌上压着的玻璃板上,曼丽似是被惊到了,往后缩了缩身体嗔了一眼:“你不是都知道了,还要问什么?这种非要从对方口里肯定一次的做法,不就是和男女之间那点子事一样么?”她一脸无辜地摊手,靠在椅背上双手抱胸:“我用错方法了么,汪处长!”
      “狗改不了吃屎,婊子变不了本性!”
      于曼丽无所谓地抠着自己的手指甲,随便她怎么说。她只是在想,他才说过死生契阔,这么快,就要到了么?聚散离合这种事情,真是说不准的呀。

      “大哥,于曼丽出事了。”
      阿诚在30号一早冲进明楼的办公室。后来是一夜睡的安定的明楼才起来没多久,正在套他的西装。被阿诚这么一嚷嚷,手指就卡扣在了纽扣洞里,一下子被缠住了,怎么都甩不出来。
      他瞪着眼睛看着阿诚,一晚上好不容易聚集起来的血色在慢慢消退,嘴唇哆嗦着一句话都问不出来,眼里满是急迫。
      “她一清早就被汪曼春带走了,是带进了76号。不是请,是…是抓捕。”
      梁仲春送来的消息,说应该是知会过特高课的。谁都知道于曼丽和明楼的关系,梁仲春才递了消息过来:进了76号,不死也得脱层皮。
      明楼终于拔出了他的手,颓然一步坐在了沙发上,整个人都在发抖。他的目光从阿诚的脸上极慢极慢地转到沙发边的电话上,下死命地盯着。
      会不会再响起,像昨夜一样。告诉他,这只是一场梦。他还没有醒来,他还在梦里被血色包围,还在那里挣扎。他宁愿,挣扎着的一直是他自己,是他而不是她。
      明楼颤抖着手去抓电话听筒,他要听一听,听一听里面的雨声,喘息声,听一听电话那头说你睡的好么,想你了呀。
      阿诚覆上明楼摆在膝头抖的不成样子的手,一手接住了滑下的电话听筒:“大哥,76号还在你的掌控里,汪曼春无权越权抓人。我去把人带出来!”
      “没有时间了,来不及这么做。汪曼春敢抓人,就绝不会让你把人带走。这个时候谁去都是火上浇油,救不了她。”
      “那怎么办?难道她也会……”
      明楼嗓子眼发痒,内火压制不住地往上窜,嗓子干的难受。他连续滚动喉头吞咽着口水,脸颊上的括约肌频繁收缩。
      “她不会的,她知道该怎么做。我告诉过她,该怎么做的。”
      阿诚不敢再问,他端来热水,拿来止痛药的药瓶放在茶几上,他现在只怕大哥撑不住。对于于曼丽的出现他是感谢过的,感谢她让大哥有了另一份支撑,有了一个喘息的出口。只是他忘了,有多甜就有多苦,有多开心就会有多痛苦。甚至是翻倍的。
      “他们只是为了逼出地图,还不到赶尽杀绝的时候。时间,我要的是时间。”
      要拖延时间来让后方有更多准备的机会,又要争取缩短时间,来减少她会受到的伤害。
      “去安排疯子来见我!”
      “疯子?”
      “快去!”

      该死的时间!不能拨快不能往后甚至不能停止,眼睁睁地看着,难道又是一次无能为力?明楼推开了手边的药瓶,一头死磕在茶几上。
      疼。
      知道总会有这样一天,盾牌的遍体鳞伤是刀和盾存在的价值。他明白会承受不了,却没想到这份承受会像现在这样完全站不起来。
      和她之间是最意想不到的一次投入,偏偏夺去了他所有的泰然和笃定。
      他真的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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