伪装者/有匪君子

作者:沙洲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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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11 章


      当晚阿诚已经查清楚了事情始末。南田所坐的4号晚开往南京的列车在车过苏州后得到前方大雨塌方无法通过的消息。清明时节,这南方的大雨下得也是实在厉害,何时能重新通过并保证安全实在难说。南田便决定通知最近的苏州方面派车来接,正好他们这经济会议在苏州开,铃木又是直接从日本7号抵达苏州。不知道南田心里对这曾经的属下究竟是何种想法,她要在苏州会一会铃木是一定的了。明台他们也只能临时改变了原定的伏击计划,前来苏州。
      苏州的祖宅不是洋楼,是内外宅的平面结构。外宅三进——门厅、茶厅、正厅,内宅两幢仅两层的跑马楼,楼间由双重廊贯通。廊下设梯,遮风挡雨。
      站在明楼屋子的窗口,虽是隔着一个天井的空间,也是能望见明台的屋子的。此时两间屋子俱是亮着灯,明楼这厢在听着阿诚的汇报,那一头明台的屋子里怕也是正在商量着如何行动的计划。
      “大哥,今天明台那么冲动,想来他是要当面动手才急于要你一个说法的。”
      明楼看了眼手表上的时间,再看看那边屋里未灭的灯光,都11点了,这小子还不睡。他用手撑着额头,白天后来淋了点雨,这会儿又听了这样的报告,看来今晚的睡眠又要被头疼给糟蹋了。
      “南田现在应该已经到了苏州,她没有派人来找我,那说明她并不想让太多人知道她的行程安排,因为一见面,就保不齐会漏出口风。也可能她真的只是临时起意想要见铃木一面。当然更不排除她预感到了危险,像她这样的人对危险的警觉都是异于常人的。”
      “我们都拿捏不准她的行程,苏州的联络站和明台就更不会知道。”
      “所以,在已经预定下的铃木的行程里,最有可能的行动地点是……”
      阿诚迅速接口:“7号中午得月楼的接风酒宴!”

      接风接的是铃木菊一,做东的是苏州地界的人,说是尽地主之谊,明楼也不过就是个陪客。这次各省经济关口的行事人会议中,有两个曾是明楼留学时的同学。回到祖国用他们当时的话说是回家,要把家建设好,富起来,强起来。尽管那时候的大“家”也已经不成家,比起现在的光景,明楼也挺想问问他们,再一次选择的话,他们还会回家么?可当他们第一眼看到明楼,踏进一步又退后了两步,嘴边干巴巴的一个笑比枯掉的喇叭花更难看时,明楼也就放弃了。
      那两个人坐到现在这个位置,来参加这样的会,不见得有多干净,更不会没有低过头。但,比之明楼这个挂着特务委员会副主任的人总是瞧着干净多了。至少,他们是这么认为的。明楼无所谓,那你们就干净着吧,求你们最好一直在,最好一直干净下去,最好一直一直干净到我已经在这泥沼中拔不出身,还能看见你们大踏步向我走来,带着盛开的,春天里的杜鹃花。
      “绝不能在酒宴进行中动手,席间人太多,就算他得手了,也不能保证没有误伤。之后的逐个盘问审查更不是谁都耗得起的。”他明楼能护住的人不多,能摘干净的总不能废了。
      “明台一定是会做两手准备,外面的阻击如果是他,万一无法动手,那酒楼里就很可能是……”
      于曼丽。
      明楼断然摇头。得月楼没有临街的大包间,没有可能有谁来关上一扇门打开一扇窗。如果要在席间动手,就会是近距离的刺杀。而于曼丽,明楼绝不想现在就让她和铃木照面。他拿笔在纸上迅速画着得月楼外的地形图,苏州的每一条街道他们三兄弟都了然于心,得月楼去吃过也不止一次。对于伏击来说,在街上一定是更利于事后的脱逃。问题的关键是,在街上有多少的时间留给明台。明楼和阿诚在纸上演化了大半宿,算尽每一种可能和他们能做到的一切。
      6号,明楼继续他无意义的会,阿诚在外奔忙了一天,明台和于曼丽不见踪迹。

      7号,明楼起了个大早,过中庭往小花园里跑上了几圈,一边舒展着身体一边尽情呼吸着清晨故乡的味道。明家的这个花园小巧精致,着墨不多,但前后衔接自然。庭前香樟玉兰,梨树腊梅。花不多,足以四时不谢;草不茂,但够八节常青。
      明家兄弟都喜欢这个小园子,明台没少爬那些树,什么掏鸟蛋打麻雀的事情做的绝对不少。阿诚就是在背后给明台支招递工具的,而明楼自己通常就成了两个小的闯完祸他被推到前面替罚的那个。当然,他不会白白替罚,首先他要得到好处。而他要的那些好处通常都稀奇古怪让明台和阿诚完全摸不清路数,有时只要一个笑,有时却要他们抄上好几页书才能过关。明台一直说自己最怕的就是大哥。他不完全是怕大哥凶他,更多的大概就是怕他这样不阴不阳地抓住了他的七寸。也怕大哥严肃地对他说‘草荣识节和,木衰知风厉’的时候,自己只能识得那一层表皮而不懂内里。后来的明台在明楼面前的时候还是那副不肯学习的吊儿郎当样,但在背后他看一切他知道的明楼看过的书。可他不说,他就是不肯说。他觉得自己已经错过了那个时机,他又再找不到对的时候在哪里?
      明楼跑了十来圈后就准备回屋了,才转到白色的梨花树下就见着了于曼丽。人俏生生地站那儿看着他,倒是把他惊了下。
      “你怎么起那么早?”明楼看看这天色才亮,也就六点的光景。
      “怕睡过头了……昨天也没见到,怕今天也见不到你。”
      明楼比她高半个头,于曼丽需要微微仰起头来说话。这样的角度,加之她稍一笑就会显得弯弯的眉眼,有着一份动人的娇俏。她每一个字都说的清清楚楚,一个字都没有吃下,毫无女孩子害羞地忸怩。带着四月清晨微风里的一股子甜腻,明楼就站在她面前听着,也没有避开也没有打断。有很短很短的一瞬间,他有些恍惚他看见的是十多年前的汪曼春,指着一对并蒂莲花说就怕分离的汪曼春。
      “我今天确实会很忙,要见很多人,还要去吃一顿或者两顿并不怎么愉快的饭局。”
      “所以明台说去给你买你爱吃的早饭了。这儿没有你要的柴片馄饨,他说去买绿杨馄饨了,还有蟹黄烧麦,枣泥糕。”
      明楼笑了:“你也信他?这几样可不是一般早点摊上就有的,我挑食。绿杨馄饨店离这儿远着,枣泥糕要吃采芝斋的,蟹黄烧麦就数得月楼的好。”
      于曼丽两手往后一背,得意地道:“他很早很早就去了,给我门里留的纸条,让我一定要留住大哥。我想,他这么诚心,至少能买回一样来吧。”
      “难得他有这诚心,可我确实没有多少时间等他了。你们今天也要出去么?”明楼问得随意。
      “恩,要出去的。”曼丽点了点头,伸手轻轻拽了下明楼的衣袖:“如果他买回来至少一样,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
      “晚上回来我们大家一起吃饭,不要去什么不愉快的饭局了。”
      “我尽量吧。身不由己。”
      “明长官如果答应决定了的事情,就一定是可以做到的事情。身不由己,那就把身子扳过来,由我好了。”
      于曼丽当真就松开了拽着的袖子去扳他的肩膀,话说的亮堂,自己咯咯地笑着。见明楼看着像是站着由着她扳,可偏偏是怎么都动不了他的身体,就像根扎在那里的木桩子似的。她推了两下就噘起了嘴,一拧腰转身往回去的路走。
      “曼丽”
      身后的人一开口,于曼丽的嘴角就弯了下,停了脚步没动,可也不转身。
      “下雨了”明楼往前走了两步,伸出手掌挡在了于曼丽的头上。
      雨是淅淅沥沥的小毛毛雨,不密。清明时节,这样的江南烟雨是常见的。说烟雨是诗人的浪漫描绘,更有些像是薄雾中无所不在笼罩着的湿气,调皮地打湿你的外衣是它特意的问好。
      一只手掌能有多大,就是再疏的雨他也是挡不住的。曼丽在听到他一声下雨了的时候本能地抬头去望,看到的是掌心里深刻的纹路和并合地极紧没有一丝儿漏缝的五指。她想去看他的爱情线生命线,却一眼看清的是指节上的茧子。他的手指很长,手掌嘛,挺宽的。曼丽伸出自己的食指顶在了他的掌中央,还轻轻挠了一下。明楼对这掌中的触感愣了愣,嘴里咕咕哝哝了几句,指往下一盖握住了这根捣乱的手指。
      曼丽看着眼前自己被抓住的手指,偏头问他:“你刚咕哝的是什么?”
      “金锁银锁,嘎啦啦啦一锁,摸着算数,就是侬做…”明楼重复了一遍:“小时候玩的无聊游戏。很多个小朋友很多根手指顶在掌下,抓到谁谁就输了。”
      “那现在抓住我了,要怎么样呢?这算抓住了对吧?”
      明楼是一时的条件反射,抓住后自己也是有些懵的。他有些眷恋地松开了手,又重新遮在她额前的位置:“我想说的是,明长官没有什么厉害,我能遮住的也只有这一方大小。”
      曼丽随着他手的动作小心地踮脚往后退了一点点,保证自己睫毛一扬就能看见他掌心的纹路,又伸手拽住了身边人的衣角。
      “知道了。我慢慢地走,只要抬眼就能看见这块遮蔽,哪怕身上还是会被淋湿,只要他在,我就觉得很好了。”
      “还有…有些我答应的事,决定的事,和做了的事…不由己…”
      “哦,”曼丽顿了顿,而后突然呼出一口长气,转身也踮起脚来用手在明楼额前挡了一下,又立即撤开了,“我也身不由己,身不由己地挡不住你面前的风雨”,她皱着眉头,又添了句:“还身不由己地觉得现在肚子饿了!”

      从花园中心走到廊下,短短十几步的路,曼丽几乎是全程踮着脚一点一点地挪,明楼是看顾着手,一分一分地挡。他们走得极慢,走过的,是没有彼此的十几年;盘算着的是今后或许能彼此相伴的十几年,是今后的今后,十几年后的又十几年。
      明台靠在屋子外的廊柱上,就这么看着两个人一步一步走过来。他觉得这两个人就像在演绎一出画本。起初是曼丽在梨花树下的落花人独立,而后是两人在雨中走来的微雨燕双飞。不管这首词作者当初的创作本意是什么,经过了这两日,他觉得自己对生死,对大哥,对曼丽,对自己的信仰又更认识了一层。尽管他还说不清楚心里那种微妙的牵动,至少,他觉得此时此刻这样的关系挺好,还很美。就算今后会发生什么,他也会记住现在的明月同在,彩云同归。
      “大哥,早。”他遥遥地打着招呼,又换上了一副嬉皮笑脸。
      明楼收回手,顺势指了指明台的两手空空:“你买到什么了?”
      “买到了该买到的呀”明台的大拇指往身后一指:“绿杨馄饨和枣泥糕,阿诚哥在里头摆桌子呢。就差得月楼的蟹黄烧麦了,我晚上去买回来,大哥记得回来吃。”
      明楼的目光一直望进明台的眼底,像从前每一次审视他是否说谎时的动作表情一样。从前,他总是能一眼望穿的弟弟,今天,又多加了一层遮罩。他希望这会是一层金钟罩铁布衫,能佑护住今天的明台。
      明楼伸手拍在明台肩上,掸了下外套上粘着的雨水:“不用了。我今天中午就在得月楼,你要是想吃,我让阿诚去买生的,晚上我们带回来自己蒸就好。”
      “好呀,那我和于曼丽等你们回来吃饭。”

      中午11点,明楼的车驶近了虎丘半堂野芳浜口,离这座始建于明朝嘉靖年间的老店越来越近了。路不算宽,没有戒严,边上还有其他行人,车开得慢。从车里看过去,得月楼前刚停下了一辆小车,铃木菊一正从车里出来。
      “脸有些长,头有些油”
      阿诚稳稳把着方向盘,排挡挂在了一档,温吞吞地往前磨着。听着明楼的话,往后视镜里看了眼:“你怎么就和人家的头油杠上了。”
      “还不是你整日说我发蜡涂多了,真像汉奸头。这碰上一个同僚,自然亲切感油然而生!”
      明楼加重着“油然”二字,阿诚噗嗤笑了出来。
      “那你一会儿席间记得问问他用的哪种牌子的,我去给你买。”
      “好。如果一会儿还吃的下的话。你记得去买蟹黄烧麦。”

      一会儿会发生什么两个人心里都有数,这一路而来,他们都没再就将要发生的事情再多说一句。接下来,将是三兄弟一起的第一次合作。他们甚至不知道对方会怎么做。赌的,是兄弟间的心意相通;凭的,是鬼子不会懂的生死度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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