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中荇

　　“今天下午没有课吗？”肖城问杨清荇。
　　“没有，”杨清荇说：“不知道你爱吃什么。”
　　“我不挑，”肖城答道，想了想有点犹豫，问：“其实教高三也没有那么忙吧？”
　　杨清荇在前面走地挺欢快的，说：“忙啊，每天好多事要干呢。要备课、讲课、批卷子，总之挺忙的。”
　　“我听你们班的小姑娘说，别的老师都走了你还在呢。”肖城觉得自己把王莉莉这么说出来不太地道，不过看着杨清荇大大咧咧的样子，估计她也不会太在意。
　　“青年教师嘛，要努力提高自己不是。”杨清荇说着，声音很快很轻，有种要把这个话题一带而过的意思，但是肖城觉得她能听出杨清荇的话里有一点难过的情绪。是那种想要把自己埋在工作里，不用思考的感觉，肖城也有过。肖城想说“放轻松一点吧，别太辛苦了”但是这话她说不出口。话搁谁嘴里说着都容易，听的人要做到却很难，何况这种事情不是努力一下就能做到的。杨清荇什么时候能够放下一点，肖城不知道，但是她觉得自己至少可以在杨清荇没放下之前，帮她一点。
　　肖城没接着话题继续说，只是问：“去哪儿吃？”杨清荇学校后面有一条各种小吃集聚的街，上次吃面就在那里。但是肖城眼看着杨清荇带着自己就要把那条街走完了，也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不知道啊，”杨清荇转过头来，看着肖城，脸上带着讪讪的笑：“这边学生多，我不太常来。我想吃火锅，哎你吃火锅没事吧？”
　　“没事。”肖城有点无奈。
　　见肖城不反对，杨清荇又自顾自地说：“瞅着哪家都不怎么样，要不咱们走远一点？”
　　“行。”肖城点点头，走了两步，又从后面拉了杨清荇一下，说：“要不上我家去，我做吧。”
　　杨清荇听了，有点吃惊，眼瞪得老大，问肖城：“你还会做火锅啊？”
　　“没做过，不过应该好做。”肖城说。肖城虽然喜欢自己做饭，但是自己在家里一个人吃火锅，还是感觉太可怜了，没试过。
　　“行啊，”杨清荇挺开心地回答，但又想了一下，说：“不行不行，不是说我请你吃饭吗，这样就不算了啊。”
　　“下次吧，我记着，你欠我一顿饭。”肖城笑笑，见杨清荇一副很动摇的样子，又说：“说不定我做的挺好吃呢。”
　　“那行。”杨清荇果然同意了，拉着肖城往回走，去学校外面的公交站牌等车。
　　两人没直接去肖城家，而是先去超市买了一堆东西。肖城两手拎着袋子还拎不过来，只能让杨清荇也帮忙拎一个。走到肖城家门口，肖城腾不出手来，只好让杨清荇从自己口袋里找钥匙开门。杨清荇一边在肖城的口袋里找着钥匙，一边说：“平时你卖东西都这么狂野？这一堆东西得吃多久啊。”
　　杨清荇的手在左边的口袋里没摸到钥匙，又换到右边，肖城觉得有点痒，说：“平时不这么买。不过这些东西要吃完也快。”
　　杨清荇开了门，不知道穿哪双拖鞋好，站着没动。肖城把东西放鞋柜上面，从里面找了自己的棉拖鞋给杨清荇，自己穿了凉拖鞋。杨清荇第一次来的时候，肖城都没想到她会来第二次，这么一想，也该给杨清荇买一双拖鞋备着。
　　肖城拎了东西进了厨房，杨清荇也了跟进去，问：“我帮你择菜？”
　　肖城递给杨清荇一个小盆子，说：“择这里面吧。”说完，自己也拿了一把菜站在杨清荇旁边择着。
　　择了一会儿，杨清荇突然叹了口气，问肖城：“你说现在的小孩子心里都怎么想的啊？”
　　肖城愣了一下，不知道怎么回答，只是“恩？”了一声。
　　杨清荇又说：“现在高中小孩都谈恋爱，还挺像那么一回事儿的。你说我高中的时候怎么就那么傻呢。”
　　肖城笑笑：“老师就是懂得关心学生。”
　　“也不是，”杨清荇说，“我又不是他们班主任，他们谈恋爱我也管不着，就是见了我也得装作没看见。不过吧···”杨清荇的话停了下来，脸上的表情还挺纠结的，像是在考虑什么，考虑了半天，突然她把手中的菜往盆里一扔，冲肖城说：“我们好像有两个小男孩，那什么···”
　　肖城差不多听懂了杨清荇的话，但还是问：“那什么？”
　　“哎，就···好像是同性恋。你说我用不用和他们谈谈啊，不过我怕他俩觉得这事儿我知道了不好意思。”
　　“谈什么？”肖城还在择菜，不动声色。
　　“我就是觉得如果他俩真是同性恋倒也没什么，就是现在一些小孩子吧，容易把那种对同伴的依赖当成是爱情，这样肯定不好啊。尤其是现在高三，正关键的时候，要是因为这个造成什么情绪上的波动，也挺麻烦的。”杨清荇开了水，心不在焉地开始洗小盆子里的菜，看起来特别困扰的样子。
　　肖城觉得杨清荇好像不太在意同性恋这件事，只是关心两个男孩的成绩，这倒是让肖城觉得挺吃惊的。肖城只是对杨清荇说：“再观察一阵子吧。”
　　其实肖城真的给不了杨清荇什么意见，她不是老师，从来没有研究过怎么和学生相处。况且这么敏感的问题，她总不能告诉杨清荇说“我就是同性恋，我不希望别人插手我的恋爱问题。”
　　为什么不能告诉杨清荇？肖城问自己。大概是因为见过许多人，嘴上说着并不反对同性恋，但对她却实实在在地回避着。肖城怕杨清荇就是这样的人，虽然肖城的心里觉得杨清荇不是，但她还是有点怕。肖城觉得自己是什么都不太害怕的人，唯独害怕别人对她又回避又不得不接近的态度，肖城觉得很累，她怕自己会因为同性恋的身份永远活得很累。
　　杨清荇还在洗菜，洗了半天也没洗好一盆菜，肖城只好让她继续神游，自己去做火锅底料。肖城把买来的底料放进锅里炒，一会儿，厨房就充满了呛人的味道。“你出去吧，这呛人。”肖城见杨清荇咳了两下，对她说。
　　“哎没事儿，”杨清荇的脸呛得通红，还在一边咳一边说：“我做饭架势比这还大，呛习惯了。”
　　肖城皱着眉头，没说话，认真地炒着火锅底料，又往里面煮了一些买来的排骨，盖了锅盖。肖城从柜子里找了电磁炉交给杨清荇，说：“放到餐桌上吧，一会儿用这个吃，你出去等着就行，别进来了。”
　　杨清荇端着菜和电磁炉出去了，一会儿肖城也端着锅出来，把锅往电磁炉上一架，香气四溢。杨清荇啧了一声，说：“你家怎么什么都有啊，要不你别干记者了，在我们学校后街开一小店得了，我肯定天天去吃。”
　　“你不来这锅也挺寂寞的，”肖城坐下来，一听杨清荇的话乐了：“这锅买来还没用过，算是头一回接客吧。”
　　“哎一大记者说话就这水平。”杨清荇手里拿着盘子，就要往锅里下菜，肖城拦了一下，说：“锅还没开呢。”
　　杨清荇只好又放下盘子，一动不动地盯着锅，一见到锅开始冒泡，马上抄起盘子就往锅里下菜。
　　“哎，”肖城乐了：“你每次吃饭都急什么啊，我又不和你抢。”
　　杨清荇也一听，也停下来，想想，说：“习惯了，平时要干的事儿一大堆，总这么着急。这样是不是挺失礼的？”
　　肖城见杨清荇问得挺认真地，笑笑，说：“我不是这个意思。你不是胃不好吗，这么吃饭不健康。”
　　“这没事儿，”杨清荇说：“我以为你嫌弃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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