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尽时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

　　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咚……咚……”古寺里的钟悠扬地响起，空中弥散着僧人念经的声音，混杂着鸟鸣，交错在一起，模糊了视线，模糊了几个不可名状的身影。

　　经文不仅仅是经，禅诗不仅仅是诗，就像时间溜走后，留下的不是时间，而是沉重无法想起的回忆。

　　“这是哪？”一个小女孩走在一片石林里，看着眼前模糊扭曲了的景象，她不敢再向前走去，因为她看不清，她怕了，想退出了。

　　“哦，是梦啊……”女孩坐在最中央的石头旁，整个身子缩成一团，喃喃自语。

　　当鸡鸣第一声响起时，天还只是透着微亮，刚刚吐出一丝鱼白，陆青歌还沉浸在零碎的梦境里，就有人来叫她了：“小姐，起床了，有人来了。”

　　陆青歌只是皱了皱眉，没有起身，来人又上前推了推她，这下是真的睡不下去了。陆青歌从床上坐了起来，顶着惺忪的睡眼，不满地看着眼前的仆人，果然不是那个熟悉的容颜，哦，念晴回家去了，已经四天了，还没有回来。

　　眼前的仆人低着头，陆青歌心情变得更加不好，训斥道：“干嘛喊我这么早？还有谁来了？”

　　这才什么时候，天还没有大亮就让她起床吗？她陆青歌嗜睡，整个笙文书院谁人不知，居然还有不识时务的人敢在这个时候打扰她，就算来了人，也得让他等着。

　　陆大小姐不开心了，可把前来伺候的仆人吓了一跳，唯唯诺诺地说：“小姐，是——是念晴姐姐回来了。”

　　尾音才刚刚落下，走进来一个身穿橘色衣裙的女子。女子五官没有倾国倾城的美，却让人感到很舒服，一颦一笑、每一个举手投足在人看来都有一种如沐春风的舒畅。

　　念晴来了！陆青歌心下欣喜，还没有梳妆整理衣衫，就径直走到念晴身边，退下了其他人，坐在床边，晃着双腿，抱怨起刚才的仆人：“念念，你终于来了，还是你待我最好，你是不知道，你不在的时候，她们都是很早地就叫我起床，人家根本就睡不饱嘛！她们虐待我！”

　　听着陆青歌撒娇般的语气，当下觉得好笑，说：“哟～，你这个小魔王，谁敢虐待你啊。让我看看，打你了吗？”

　　陆青歌任由念晴把自己当做木偶一般地拉扯着，丝毫没有不悦，喃喃道：“没有，我只是不喜欢她们。我明明很温柔，可是她们却都是一脸害怕我的样子，一看到她们这样我就会心情很不好，就想凶她们。”语气里竟带着不常有的落寞。

　　念晴无奈地笑笑，不知道该说什么，开始收拾陆青歌蹬乱的床铺。

　　有了念晴，梳起妆来就格外顺利。在念晴的妙手之下，如瀑布般的乌发被梳成一个漂亮的发髻，搭上一件淡紫色的薄衫，系了一个乳白色的衣带，配上一支珠玉发簪，显得整个人简洁又有气质。

　　收拾妥当后，吃了念晴从家里带来的点心，居然比陆府的厨子做的还好吃，不由得多吃了几个。

　　天早已大亮，太阳带着夏日的余热冉冉升起，虽是晚夏，但还是能感受到些许热的。

　　估摸着去花府办事的人该回来了，拍了拍手上的残渣，带着念晴去了活动室。

　　果然，他们都在这里等候多时了，形态各异地靠在两侧的椅子上，正在休息。只是为什么一个个都灰头土脸的呢？好吧，虽然他们的头本身就灰，脸本身土，可是这也太夸张了吧！难道——行动失败？

　　陆青歌的心狠狠的揪在了一起，一脸狐疑地看着他们。侧着身子走了进去，拍了拍小小的肩膀，问道：“你们，这是？漏出破绽让人发现，然后被赶出来的吗？”换句话说，是不是行动失败。

　　小小白了她一眼，扬起花猫般的笑脸，带着几丝骄傲，说：“怎么可能，我们兄弟几个办事麻利的很，能让谁发现呢。告诉你，大姐，行动圆满成功，你就等着看效果吧！”

　　这花颜颜长了一张绝美的脸蛋，却偏偏对花粉过敏，所以，她让小乞丐们在花颜颜的房间里放了足够多的花粉。过不了几日，这花颜颜就会满脸都是小疙瘩，而且会有很长一段时间消不掉。嘿嘿，到时候，看她怎么出丑！

　　听说任务没有失败，陆青歌心情大好，让念晴给他们一人发了些银两作为奖励。

　　走上台阶，摸了摸新铺上的波斯毛毯，躺上去感受了一番，不错，不愧是好货，真的很舒服。

　　陆青歌看着他们一脸的贪婪样，随口问了一句：“既然任务完成了，那就给我说说你们身上怎么会弄成这样。”

　　一众乞丐们见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诉苦的人，便纷纷走进陆青歌，围成一圈，你一嘴我一言地倒起了苦水：“小姐，你看，为了爬墙我的脚都扭伤了，现在还痛着呢！你看”“还有我，我的钱袋丢了，这一次算白忙活了……”

　　见大家没完没了，陆青歌感觉脑袋都快要炸掉了，大喊一句：“停——”四下里安静下来，个个脸上都是欲言又止的模样。

　　哎，终于安静了，正当陆青歌感慨时，一个稚嫩的声音插入了众人的耳朵里，是小小，他说：“大姐，任务结束后，我们打算从花府的西墙跳出来的时候——碰见了佐深容公子——”小小抬眼看了一下陆青歌，果然她的面部表情发生了细微的变化，佐深容去花府干什么呢？

　　小小想了想，继续说道：“他和花颜颜小姐在花园里散步，两人有说有笑，好像很亲昵的样子。哦，对了，我好像隐约听到佐公子说什么提亲？然后老大不小心打了个嗝，佐公子听力是极好的，就发现了我们。

　　“我们当时确实鬼鬼祟祟的，所以佐公子以为我们图谋不轨，便执剑走向我们，说：‘花小姐的花园岂是你们能染指的地方，是不是要对花小姐图谋不轨！’还好有花小姐给我们解围，说我们是花府的客人，我们这才逃离出来——，小姐您不适合佐公子，您还是死心吧……”

　　听小小说完这些话，众人皆是一惊，谁不知道陆青歌对佐深容的深情？这么说，难道不怕她发怒吗？乞丐老大用手点了点小小的脑袋，恨铁不成钢地说道：“唉，你啊！”

　　虽然小小说的话大家都表示赞同，可是当务之急是把眼前这个小姑奶奶哄开心喽！“陆小姐，小小还小，他说的话，您别放在心上，别生气……”

　　“呵～”还没有等老大说完，陆青歌就打算了他，自嘲地笑道：“你不必说了，我也没有要生气，拿好银两，你们就出去吧！去外面好好吃一顿。”

　　待众人都走后，陆青歌只是有气无力的坐在软榻上，用那双漂亮却逝去了光华的眼眸，盯着地面上不易发现的裂缝，失魂落魄般的说了一句：“念晴，地面裂开了，下午去找一个师傅让他修一修。”

　　亲昵？他从来没有对自己有过任何亲昵的举动。

　　提亲？他想要成家了，这个家却和她没有任何关系。

　　不配？如果真的是这样，再多的不配，她也认了。花颜颜要什么有什么，而她陆青歌不过是有一个还不错的门第，她拿什么跟花颜颜比，还不如放弃来的轻松，她陆青歌才不是那种死缠烂打的角色

　　念晴没有应声，这样的陆青歌她是从未见过的，她是一个多么爱笑的女孩儿啊！无论遇到什么，她都会没心没肺地笑着，除了那个人带给她的伤痛。

　　好久没有出去过了，该出去散散心了吧，不知外面会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踏上街头的那一刻，陆青歌小小的失望了一下。看，无论你怎么变，这个世界都不会为你而变。

　　陆青歌和念晴在街上逛着，买了一支簪子，不是什么名贵之物，只是路边小贩卖的普通的木簪，买这支簪子只因上面刻了一个“容”字。

　　容，我的阿容，我以后再也不会骚扰你了，祝福你和花颜颜，花颜颜很好，等你们成了婚，我会送你们一份好礼。

　　一路上，两人都是无言的，若是以前，陆青歌会像一个麻雀一样叽叽喳喳说个不停，而今，心境不一样了。

　　人总是会变，变成那个让人不熟悉的样子，将过去埋葬在晦涩难懂的碑文里。

　　“深容，你看，这个簪子上有你的名字呢！”

　　熟悉的声音强硬地进入耳朵，在别人还在分辨着话里的信息时，陆青歌的身子猛的一阵，僵硬的迈着步子，拉着念晴移到卖贴画的铺子旁，她不敢回头，她是真的怕了，怕看见那两个人。

　　她惦念了四年的人，终是要成为别人的夫了，如此这般，她又何苦费劲心思地去作弄花颜颜呢！不属于自己的，终归是属于别人的。

　　“嗯，喜欢吗？”

　　“喜欢，你给我买好不好？”

　　“好。”

　　街上很乱，陆青歌还是听清了男子问话的声音，男子回话的声音，甚至男子付钱给别人买东西的声音。

　　这一切都不属于她，这一切都与她无关。眼眶湿润了，又湿了脸颊。

　　那不是一滴泪，就像时间溜走后，留下的不是时间，而是你曾存在的回忆。

　　过了许久，陆青歌才敢回头去看，他们已经走远，远到让她只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

　　念晴不忍看到她这般模样，心中不忍，说：“小姐，看那里有好多人，不知道又张贴什么稀奇事儿，我们过去看看吧！”

　　陆青歌只得点点头，拂去眼角的泪花，看向贴公文的木板，是好事，还是坏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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