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余的爱情

作者:木耳朵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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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郭余爱情的夏天



      秋天安安稳稳降到田地里的时候,猫冬的人都回来了。村子里着实热闹了一阵子。不过这些都是小插曲,最最让大家兴奋的是郭富也回来了。他,已经从这个村子里跑出去十几年的人,再不回来,大家就快忘了他了。可是,他就在大家快忘了他的时候,他回来了,不止是他回来了,他还带回来了自己的老婆孩子。
      郭家的这个老二,是个外表憨厚内里精明的人物。
      当年,眼见哥哥郭余的婚事百无头绪,妹妹又抵死不愿换亲,郭富就知道自己的亲事也是无望了。可那个时候,农民工进城的潮流还远远没有形成,大家还都恋着自己的一亩八分地不肯背进离乡,年纪轻轻的郭富就先一步离开了老家,远走西北。
      郭富走的那天,天黑黑的,郭富知道他们家里人有把钱藏到粮食囤里的习惯,就趁他爹娘睡熟了偷偷溜进堂屋,在那口最大的囤里坚持不懈地摸啊摸,终于摸出了他娘藏的最大的那卷钱。
      郭富知道家里不缺钱,也就没有手软,他将摸到的钱塞进装满了破衣服破铺盖卷的行李袋子里,扛着那些袋子就翻出了家里的矮墙。家里的那扇破破烂烂的木板门是不能动的,一动就吱哇乱响,即使再小心都不行。倒是翻墙头还保险些。郭富遇到的唯一的麻烦就是家里的那条大黄狗。大黄狗是郭富养大的,就像他的一个想跟班。这天夜里,忠实的大黄狗沉默地躺在墙根下看家护院,就看见它的小主人偷偷摸摸干的事。
      大黄狗没有揭发郭富,而是默默跟在郭富的身后离开了村子。直到郭富在离村子好几里的大路上拦车的时候才发现了身后蹲着他的大黄狗。郭富就抱着大黄狗的的脖子“啪嗒啪嗒”掉眼泪,可是远远地就听到了拖拉机的“突突”声,那是夜间偷偷往城里运砖瓦的农用拖拉机。因为怕白天查车,就夜里加班。这是郭富事先就想好的途径。
      郭富凭着年轻的胳膊和蛮劲儿偷偷爬上了进城的拖拉机,大黄狗就在拖拉机的后面追着跑。可是这样还是没能将郭富带回来。郭富一路西行,跑到了甘肃。
      郭富的老婆是个甘肃人,黑黑壮壮的,口音比蛮子还蛮子,孩子呢,是个男孩子,眼睛贼溜溜的亮,一看就是个捣蛋鬼。大家伙看着这个捣蛋鬼心里着实替郭富高兴,可是郭余却不是滋味。虽说是亲大爷,可是自己无儿无女,好歹也替蛮子养大了小钱,可他毕竟不是自己的亲儿子,再说最近那孩子好像也有点渐觉人事,对郭余也就有点横鼻子辣眼的意味,再看看郭富那儿子,跟郭富长得一模一样,都是一副憨厚中掺着狡黠,朴实中也有着精明的样子,郭余的心里呀,就像翻到了醋瓶子,酸溜溜的。
      这天,百无聊赖的郭余闷闷地蹲在村口的大杨树地下抽闷烟,郭富就凑过来了:“哥,咋搁这儿呆着,有心事?”郭余指指身边的土堆子,哥俩就坐在那闲聊,郭余问郭富咋娶到的这个女人。郭富就说:“哥,你在家都呆傻了。你是不知道,现在外边很好找媳妇,只要你有钱,五十岁也照样娶十八的。要我说,哥,跟我走吧,我给你找个好的。”
      郭余说:“算了,要有好嘞你自个换一个吧,你就说说当初你跑出去咋挣着的钱。我想看看也能不能学学。我不怕出力,也不怕吃苦,就是不知道咋挣钱。就家里的这二亩地,还能变出来票子?”
      郭富知道哥哥郭余年纪大了,不想离开村子,不想当民工,就说:“哥,要讲我挣钱的事也不是啥秘密,就是你学不了。不过,我可以给你拉拉呱,你也听听我的事儿,免得你们都以为我的钱来路不正似的。”
      原来,郭富跑到甘肃以后,身上的钱也花的差不多了。可他仗着年轻身体壮,也不拿缺钱当回事。他就在下火车的地方这儿遛遛那儿看看,看了几天之后,他发现有一个巧宗大家都还没发现,那就是每天下火车的人群是黑压压一片,可是很多人一下车是懵的,就是不知道东西南北,尤其是要是一家几口那就会大呼小叫的唯恐失了人口。这时候,郭富就帮人指指路扛扛行李或者抱抱孩子,一天下来也能落个肚皮圆,好的时候,还能攒下几毛钱。
      几个月之后,郭富就从睡火车站变成了租房子。虽然是个连转身都困难的小房子,但总算有了个落脚的地方。有了落脚地的郭富又开始琢磨下一步咋挣钱。他又开始转悠,发现火车站前面的广场上那一大片空地上乱七八糟地停了好些自行车,这是车站职工或者附近小商小贩的,因为没人管理,就乱放一气,下班回家的时候不好找不说,还免不了有人顺手牵羊,骑了别人的车子就走。
      郭富就是在这片地上为人家看自行车。不贵,一辆车一天收你5分,要是夜里也需要,就一毛。后来很多人又开始骑摩托开三轮,郭富的看车前也长到两毛,五毛。再后来,郭富就遇见了他的老婆,苗兰。
      苗兰是个城市贫民,没工作没家世,整天也是为吃饭家人发愁。这一天,苗兰到车站接亲戚,就顺手将车子停在了广场上。郭富看见了,就说停在这儿要收钱,苗兰就跟他吵吵起来,说这是你家的地儿怎么的,还收钱,你想钱想疯了吧。郭富说,我在这儿看车都老长时间了,连站长都没说啥,你算老几,你就敢说我,要不是看你是个女人,我揍不死你。
      吵来吵去,两个人就认识了。后来,没工作的苗兰就经常过来帮郭富看车,精明的郭富一见这是个机会,就大大方方地花钱,为苗兰买零食,小物件,苗兰后来就成了郭富的老婆。成了郭富的老婆之后,郭富就把看车的事交给苗兰一个人,他,又开始溜达。
      后来,郭富租了个小小的门脸儿,就在火车站对面的路口,开始卖一些坐火车的人需要的物品。就这样,一步一步,郭富竟然在甘肃落了脚。
      郭余听完郭富的事,就直白地问郭富有多少钱,能不能借给一点。郭富就问郭余想干啥。郭余说种山药。我看人家种山药都发啦,可是种山药得要大本钱,我没那么多,差点儿,你先借给我,小富,哥不会赖账。你放心,我不发财也不会赖账。发了财,侄子娶媳妇的钱我出一半,你看我这个大爷怎么样?
      郭富一拍大腿:“哥,说干就干。不过开了春,我们一家人就还回去,到时候我一准把钱汇过来,你放心,晚不了你发财。现在你就得到人家种山药的人家跑跑,取取经,别到时候出啥篓子,好不?”
      第二年春天,郭富的钱汇过来的时候,郭余的准备工作早就做好了。整整一个冬天,郭余都没有去蛮子那儿。一是因为郭成在家,不能去,再就是因为郭余突然发现钱对于男人似乎比女人更有吸引力。
      当郭余的山药钻出地面,嫩嫩的芽在阳光下跳着舞蹈的时候,蛮子就站在了郭余的身后。春暖花开了,郭成也走了,小钱也用郭成带回来的钱进了寄宿学校了,蛮子的心里早就空荡荡的。床铺铺得香香的,被子晒得暖暖的,要是在往年,郭余早就把憋了一冬的邪劲折腾欢了,可是蛮子左等不来右等不来,蛮子就自己找来了。郭余蹲在自己的山药地里,一副全神贯注的样子,就像一个慈爱的父亲看着自己的独生儿子一样的痴迷。蛮子酸溜溜地说:“咋着,有了新相好的啦,不想要我也给咱说一声。”郭余回过头来,色眯眯地盯着蛮子笑:“放心,相好的暂时还没有,就是一个蛮子老是缠着我,大嫂子,你说咋整呢?”
      蛮子凑过来:“你去了不就知道咋整!”
      郭余伸手拍拍蛮子滚圆的屁股:“想死我了!真想现在就去!妈的,这一冬还真把老子憋坏了。不过今天不行,今天得给我的山药买喷施剂去,东庄的李老头说该给山药秧子喷药了,要不,会生虫。妈的,要是这山药再长大些就好了……”蛮子插嘴说:“长大了就不用喷药了?”郭余说:“你个娘们懂啥!长大了就能遮住人了,老子就在这山药地里整你,你说,那味道是不是和在你家床上不一样?”
      蛮子羞红了脸:“瞎熊!就等你的山药长大吧!跟你的山药睡去吧,我走啦。愿来来,不愿来拉倒,谁还缺你这口似的。”
      看着蛮子红红的脸蛋儿,郭余的心就像第一次见到蛮子出现在窑厂里一样“通通”狂跳,他恶狠狠地搂过蛮子,不顾蛮子的挣扎捶打,狠狠地亲了一口,又用那宽大的手掌,狠狠地抓住蛮子的两爿肥大的屁股蛋子,揉搓,揉搓,直到蛮子忍不住了,爹一声娘一声地□□起来,郭余才如梦初醒,松了手,恋恋不舍地说,你走吧,傍黑了我就去,你也早点洗洗,等我。不过,我现在得走了,真的走了。
      蛮子一扭一扭地走了走了。郭余用力在自己的脸上扇了一巴掌,对着自己的影子吐了口唾沫:“小子,记着,没有钱就没有女人。没有山药就没有钱。”
      蛮子的吸引力到底没有山药大,郭余一整天一整天地都和他的山药在一起。小苗的时候,山药还很娇嫩,郭余恨不得长在地里,深出长长的手臂罩住那些小苗苗。山药爬架的时候,郭余一个人蹲在地里扎架,扶秧,一边还嘟嘟囔囔地跟他的宝贝山药说话,那话说的,比跟蛮子都亲。
      很快,秋天到了,山药的秧子发出成熟的色彩,每一片叶子都闪着郭余的希望。此时的郭余完全成了一个只剩下一口白牙的黑人,那黑红黑红的脊梁上滚动着勤劳的汗珠子,汗珠子里散发着一个孤独男人的味道。这味道,让蛮子大大地吃了醋,以至于蛮子有时候偷偷来到地里都要狠狠地咬上那黑黑的肩膀一口。
      地里的玉米收走了,大豆也收走了,到最后,就连红薯的叶子都被秋霜打成了猪肝色,打眼望去,秋日的田野里,一队队站着的就剩山药。山药,是秋天里田野的守望者,也是郭余的心肝宝贝心头肉,更是郭余对女人的渴望。郭余的山药即将开始收获。
      别人家的山药都是雇人帮忙收的,可是郭余心疼那些钱,就一个人闷在地里,没黑没白地忙活,甚至,郭余都忙的忘记了替蛮子耩麦子。那一天,气嘟嘟的蛮子来兴师问罪的时候,郭余正小心翼翼地趴在山药沟上一点一点往外扒拉他的宝贝山药。那根山药足足有一米多长,浑身毛茸茸的裹着一层薄薄的黄土,被郭余提出山药沟的那根山药就这样亮闪闪地出现在蛮子的眼睛里,蛮子一时间竟忘了来干什么,她乐呵呵地问郭余,这就是你种的山药?天哪,咋就这么大呢?
      郭余带着一眉毛一鼻梁黄土,咧大了嘴,妈的,老子这一年总算没白干,值了。
      蛮子就问郭余这山药能不少钱,是不。
      郭余说是。
      蛮子就接着问郭余赚了钱想干啥,郭余想都没想就说娶媳妇。蛮子的眼睛一下子瞪圆了,呆了一会,看看趴在山药沟里认认真真掏山药的郭余,红着眼圈,走了。
      郭余又掏出了一根特别大的山药,他想送给蛮子,叫蛮子带家去煮糊涂喝,可是,他抬起头来,看看,地垄上并没有蛮子。郭余莫名其妙地呼喇着脑袋,想想莫不是刚才做了一个白日梦,蛮子也许从来就没来过。大概是太想蛮子了,想想也是,都好长时间没去蛮子那儿了,最近都被山药缠住了。
      想到这儿。郭余得意地看着手里的山药,像个孩子似得对着山药说,你啊你,都是你个坏东西,叫我连蛮子都忘掉了,你莫不是狐狸精转世。我说狐狸精,你说要是我拿你这个狐狸精找蛮子,她吃醋不?

      村庄的黄昏总是缠绕着袅袅的炊烟,郭余就在炊烟从各家各户的烟囱里婀娜升起的时候扛着一只大大的口袋进了蛮子的小院。院子里静悄悄的,没有声音也没有灯光。郭余知道蛮子会过日子,通常一个人在家的时候,不到迫不得已是不会开灯的。郭余就想此刻蛮子应该在厨房烧锅做饭,郭余就将口袋放下,那里面是给蛮子带来的山药,听说山药很补,就想着叫蛮子多吃些。郭余摸黑进了厨屋,想给蛮子开个不大不小的玩笑,可是,厨屋里没有炊烟也没灶火,冷冰冰的,就像生气的女人噘着嘴对着自己的男人一样。
      郭余觉得心里有种不是滋味的感觉。想想郭成远在千里之外,小钱又住寄宿学校,而自己也有好久没来了,大概,蛮子一个人总没有好好吃饭,也真是够人心疼的。郭余又扭身进了堂屋,堂屋里一样黑黑的,郭余摸进去,却碰到了蛮子身上。
      蛮子正坐在当门泥地上,背靠着案板腿,接着微弱的亮光,郭余看到蛮子把头埋在交叉的双臂中间,一动不动。郭余也倚着案板腿坐在地上,伸手将蛮子揽进怀里,蛮子挣扎了一下,坐直了身子,仍像那样做好。不说话也不看郭余。
      郭余知道蛮子生气了,就嬉皮笑脸地说,咋,想我想恁很,几天不来就生气了。我不是忙吗,看看,我这不就来了。我还听说山药大补,就多给你带来些来,咱俩今个好好补补,大战三百个回合,中不?
      蛮子的头伏在膝盖上,瓮声瓮气地说,我不补,你给你媳妇补去吧。
      郭余愣了愣,说,媳妇,谁媳妇。
      蛮子说,你媳妇。你不是说赚了钱就娶媳妇吗,你不回家娶媳妇去,来这儿干吗。
      郭余这才明白白天的是并不是一场白日梦。他想了想,就说,蛮子,咱凭良心说我郭余就不该有个媳妇吗。
      蛮子说,凭啥良心,你就该有个媳妇,我不是叫你回家去媳妇吗。
      郭余说,蛮子,你要这样就没意思了。你也替我想一想,我都四十好几的人了,折腾这些年,不就是想娶个媳妇吗。要是你能光明正大地跟我,我他妈的七仙女都不要,你敢不。
      蛮子不吱声。
      郭余也不吱声。黑黑的房间,一瞬间就陷进了一片绝望的黑暗。
      呆了一会儿,郭余觉得这样也挺没意思的,就说,你歇着吧,山药我就放在院子里,记得吃。这段时间我挺忙的。地里的山药一天一个价,我的赶紧把它们都掏出来换成钱心里才踏实。
      郭余走了。蛮子在黑暗里继续坐着。两个相好的人,也许曾想到过终有一天会分开,也许从来就没想过,可是,无论如何,当这一天猛地出现在两个人的中间,它就成了一道避不开也跨不过去的坎儿。
      郭余走了之后的许多日子里,两个人都没有再相见,也许是赌气,也许是真有了隔阂在心里。再后来,天气一天凉似一天,上了岁数的郭成因为身体不好,就提前从打工的地方回来了。
      不知为什么,郭成回来以后,蛮子有些恨恨的。以前,虽说也不怎么喜欢郭成这个老头子,可是,总有多年的夫妻情分在,也有怜惜郭成年老体衰的心。可是,这一个冬天的郭成似乎格外不招蛮子待见。从郭成一回来,蛮子就没有好脸色,小钱都感觉到了蛮子的冷漠,可是却没有什么心思去管他们之间的事。小钱可能已经猜到了蛮子和郭余的事,但对于自己的父亲,好像也不怎么看得起。那样一个糟老头子,钱也赚不多,又邋里邋遢的,怎么看都不顺眼。还有一点就是小钱其实是一个在外场上很有人缘的,在朋圈里也能呼三喝四的,颇有一些哥们,可是,小钱从不把朋友带家里来,对于这样不相配的父母和破破烂烂的家庭,他觉得丢人,所以也就顺带着怨恨自己的爹娘。
      冷冷的冬天,闲来无事的人家就会聊一些对以后日子的打算。那一天吃过晚饭,郭成也是没话找话说,因为郭成已经感觉到了蛮子的冷漠,为了显示自己再这个家的地位,郭成就在那晚提出小钱该说媳妇了。
      小钱其实才只有十六七岁,这个年龄在城市就是个毛孩子,可是在农村,也是个老大不小的人了。抛开以前的旧风俗不说,近几年,农村又兴起了早婚的风。这个风还不是刮一刮就停的,而是持续着,大有越来越猛的样子。
      农村刮起早婚风也不是没有道理的,最大的原因就是女孩子越来越少。别的不说,就说计划生育最厉害的那几年,大家都知道第一胎生女孩还能生第二胎,所以,生第一的孩子的时候,谁家生个男孩就欢天喜地,好似中了大奖一般,用那些爷爷奶奶的话说就叫“摁住了心口窝”,意思很明显就是自己家里没有绝后的危险了。可是如果第一个是女孩,那么,怀第二胎的时候,就会想方设法地送礼检查,一旦知道是个女孩,坚决流产。有一些妇女是迫于婆婆男人的压力,但也有一些是自己情愿。
      一写到这儿,我的眼泪就要掉下来。我有一个同学,初中毕业时没考上高中就回家务农了。后来就早早嫁人了。就是因为想生儿子,一连流了四胎,到最后,没生出儿子不要紧,竟是得了心脏病。一个健健康康的女孩子,到了四十岁左右的年纪,就面色苍老,头发枯黄,十根手指伸出来就像鸡爪子一样。几年前,我同学的女儿,刚刚十八岁就出嫁了,从出嫁的那天起,我的同学就开始睡不着,唯恐自己的女儿再像自己一样生女儿,这个想法折磨的她都快疯了。好在,她的女儿终于没有重蹈她的覆辙,生了个男孩。这个同学就给我们这些多年不联系的好姐妹挨个打电话,在电话里像疯子一样报喜,就重复一句话“闺女生了,生了个小子,是小子,小子,你们都来,小子,都来喝喜酒”。
      我同学的语无伦次让我的心几乎陷入一种癫狂,我真想用我的拳头砸烂那个男尊女卑的始作俑者,真想将那些说只有女儿的人家是绝户的人拉出来扇个痛快淋漓的嘴巴。我不想倡导女权,我也愿我的男人是一片天,可是,如果男人是这个世界的主宰,那么女人,至少也不是可有可无吧。天空下怎么能少了小鸟的飞翔,花花草草的映衬,江海山川的盘绕,你想过只有天空的世界吗,那是太空,那里没有生命。
      农村伤害女婴的后果就是农村的男孩子娶媳妇难。不仅女孩少,而且应了鲁迅先生的那句“物以稀为贵”的话,现在,就是我写文章的现在,农村的彩礼已经高达十几万,这还不包括盖房子买轿车等等,大概,娶亲的男方花费总值应该是三十万之多。
      郭成提出小钱要说亲了,这就点爆了蛮子的火,她尖着嗓子冲郭成喊起来,娶媳妇娶媳妇,你是有房子还是有钱,你以为你还是当年能拿钱买一个。这么些年过去了,蛮子对当年自己就像牲口一样被郭成买来的事还是耿耿于怀。积攒了对年的委屈,或许这当中也有对爱情和婚姻自由的渴望,一下子让蛮子成了一个不可理喻的女人。她声嘶力竭的叫喊吓坏了原本想打开僵局的郭成。郭成懦懦弱弱地小声说,不娶就不娶吧,你喊啥。
      蛮子的眼睛血红,她盯着郭成发疯似的说,喊啥,你说喊啥。你有本事给你自己买媳妇咋就没本事给你儿子买媳妇。你的本事呢,你不就是会买个媳妇吗,你的本事呢。
      发疯的蛮子吓坏了老实的郭成。当晚,郭成就夹着自己的铺盖卷睡到了牛屋里,也许他觉得陪着家里的黄牛谁也比陪着蛮子睡暖和些,安静些吧。
      蛮子抽抽噎噎的,直到大半夜才沉沉睡去。第二天,蛮子也没有起床,等郭成将一碗卧了鸡蛋的面条送到蛮子的床前的时候,蛮子的的脑袋还是昏昏沉沉的。蛮子一直睡着,不起床也不说话,郭成除了坐在蛮子的床前头干搓着两只粗糙的大手,无计可施。
      三天后,蛮子起来了。她仔仔细细地梳着乱蓬蓬的头发,又穿上了最好看的衣裳,那是郭成从打工的城市捎来的,郭成还说,在那个城市,看到城里的女人都穿这样的衣服,他就觉得自己的媳妇也要有一件这样的衣服穿。
      蛮子打扮好了,就问郭成好看不。郭成说,好看。
      蛮子就说,咱也是要说儿媳妇的人了,你也别邋里邋遢的,要是人家老打听媒,觉得咱多穷似得。我也想了,光靠你一个人打工是不行的,小钱呢,又太小,我也舍不得他出去。要不咱这样吧,以后你出去打工,俺娘俩就在家种山药。我看人家种山药的都发财了,我寻摸着俺娘俩也学着点,等咱攒够了钱,娶了儿媳妇,你就别处去了,咱还有这几亩地,也不至于就饿死。
      郭成一听蛮子这样料理家里的未来,就满脸堆笑地说,中,中。

      整个冬天,郭余都猫在自己的小屋里忙活。自从郭富回来以后,郭余的父母好像终于放下了心头的重担,一个接着一个,到永不再见的那边享福去了,孤孤单单的郭余,就成了一个无人管无人问的人。以前,和蛮子好的时候,还有个去处,也有个知冷知热的人,自从和蛮子生分的之后,郭余才觉得自己又回到了孤孤单单的旧日子里去。
      孤独的日子让郭余倍感失去蛮子的痛苦,也感觉到蛮子在自己的心里绝不是一个情人那样简单的事,以后的日子更不是自己随口说出的赚了钱就娶媳妇那样简单的幸福。蛮子会是一辈子烙在郭余心头的印记,那不只是一个女人,那里还有郭余的爱情和斩不断的岁月联系,从青年时代的偷偷怀望,到后来的互相抚慰再到现在的相互依赖,这一切都不是利剑能一下斩断的情丝,和蛮子的关系,就是一堆扯不断理还乱的蛛网。郭余即使能娶到一个不错的媳妇,那也只是出于对家的渴望,对孤独的摆脱,而蛮子,是走到郭余心里的一个女人。
      蛮子啊,蛮子。
      猫冬之后,蛮子再一次告别了郭成,就打算带着小钱学习种山药。
      蛮子要种山药的消息郭余还是从地邻居那里听来的。地邻居那天在地里说,蛮子托他给自家留点山药嘴子,说是也想种山药。这话,明着是冲老婆讲的,可是怎么着都觉的像是有意讲给郭余听的。
      当晚,郭余就去找蛮子。
      蛮子就拦在自家的大门口,靠着个门框不让郭余进去,手里还抓着一把蒜,一边剥蒜一边说自家的男人不在家,你一个光棍汉子就不让你到家里坐坐了,不方便。有什么事,就在这儿说吧,说完了,我还要给小钱做面条呢。
      郭余最终没有说服蛮子接受他的山药嘴子,蛮子坚持要买郭余地邻居的,郭余白送,不要。无奈的郭余也只好想以后蛮子有事再帮她吧,看样子这一会,蛮子是真犟上了,那气也不是一时半会能消的。生气就生气,随她去吧。
      其实,郭余是想错了,蛮子真不是给他赌气,蛮子是给自己赌气。再怎么说,蛮子也是个做娘的,她不可能拿着自己儿子的前途闹着玩。睡着不起的那几天,蛮子前前后后把多少年来的事都想了。当年自己的爹拿卖自己的钱给弟弟娶媳妇那是自己爹的事,和郭成又有一毛钱的关系吗。后来自己遇到了郭余,郭余却是也知冷知热的疼她,可是他终究不是自己的丈夫,这两个人最终还是要散的。再说小钱一天大似一天,也到了该说媳妇的年纪了,一个当年的不能替自己的儿子打算,那还叫人吗。想通了的蛮子,就打算给自己赌气了,无论如何,也要给儿子盖屋子娶媳妇。
      也不知是不是上天给了郭余一次机会,也不知是不是他们的故事就该有下集。蛮子种山药的那一年夏天,雨特别大。蛮子是第一次种,也不会选地方,一下雨她的地里就存水。山药是最怕水的。小雨还好说,要是与大了,山药地里的水不能及时派出去,山药沟就会塌陷,一旦山药沟塌了,山药也就完了。
      那一年夏天的一场大雨,将蛮子的山药地泡了起来。有经验的人家都会在山药地头上挖个足够大的深坑,好在有大雨的时候方便排水,可是,蛮子任性地拒绝了郭余的帮助,村里人并不知道其中的秘密,以为有行家把关,蛮子的山药肯定能种好,谁都没告诉蛮子应该在山药第一头上挖深坑。一场大雨就给蛮子的山药地带来了灭顶之灾。
      我们村有一个特殊的现象,那就是越下雨人越往外跑,他们其实是往山药地里跑,是给山药地放水去了。那一场大雨一下,大家就跑出去放水,郭余是最先跑到蛮子家的地头上,一看,汪汪的大水早讲山药地泡了,就像帮蛮子放水,可是左找右找就是没看到蛮子家地里有坑。郭余就急了,喊着地邻居帮忙给蛮子家的山药放水。好在是蛮子的地离郭余的并不远,大家只要齐心合力挖一条小沟引过来就行了。
      蛮子的山药保住了。郭余的山药塌沟了。
      湿淋淋的蛮子呆呆地站在郭余山药地的地头,看着拿下塌下去的山药架歪歪扭扭地或躺或斜站着,再看看蹲在地头揪头发的郭余,一串眼泪就掉下来了,蛮子知道,那一地山药不光是大家看到的山药,还是郭余的媳妇,郭余就指着这些山药娶媳妇了。
      地邻居看着流泪的蛮子和难受的郭余,就扯着小钱说,走走,走了,这么湿,快回家换衣裳吧,别弄出病来。叫你娘和你余叔看着山药地就行了,咱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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