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梦，如梦

　　沐逸阳听着“师娘”二字，顿感有些心碎，又无奈的，不得不反复温习之。

　　哼，我偏不叫师娘。

　　笑得明媚的沐逸阳对云之贤道：“之贤姐，咱们走吧，皇妃已去福康宫给太后请安，皇女也同在，她们正等你过去呢。”

　　云之贤笑着回礼，客气道：“辛苦武状元带路了。”

　　沐逸阳被这个笑晃得有些面红，羞赧磕巴道：“……之贤姐快别这么说，份内事，不用客气的。”

　　一旁搀着云之贤的春兰也看出了沐逸阳的小心思，神补刀：“少爷今日话多，嘴也甜。”

　　沐逸阳：……

　　在福康宫给长伶皇女量身后，云之贤又仔细记下了太后的要求。

　　事后，太后赐了茶点，拉着沐熙与云之贤扯家常。

　　茶还没喝上几口，七喜来了。

　　分别给各位见礼后，他对太后躬身礼道：“禀太后，皇帝特赐茶，宴请太傅、少傅、太卜令于江山台一同叙话家常。现下太傅和少傅都先过去了，便着奴儿过来请皇妃和云小姐呢。”

　　太后让七喜起身，温和与云之贤笑道：“快去吧，皇帝月余没能见到你，早就思念得紧，别再叫他等急了。”

　　云之贤尴尬，有些坐立不安，偏头与沐熙对视一眼，见其仍笑得温暖，似乎没有过于在意，才是略心安。

　　她起身朝太后福了福，乖顺道：“多谢太后提点，民女这就过去。”

　　郑氏满意地“嗯”了一声，笑眯了一双眼睛。

　　沐熙也一同站了起来，礼道：“臣媳随之贤同去了。”

　　太后也看了一眼沐熙，亦是笑得温和，和气道：“快去吧。”

　　二人亲昵地相携着出了福康宫。

　　云之贤转过身，就要给沐熙请罪，沐熙却一把拉住她的手，又朝她使了个眼色。

　　云之贤明白过来，由着沐熙挽着她一同走。

　　沐熙低语道：“宫里眼线众多，此前计划只成功了一半，好妹妹可不能就此前功尽弃。”

　　云之贤听罢，皱了皱眉头，心里升起些不解，也开始对皇帝和兄弟们要做的事情生疑，隐隐地又有些不安。

　　她问：“可，为何太后这边也没人来道个明白？适才太后这样一说，我反而觉得不好意思，心里亦有些过意不去。毕竟，我思慕的君子，是景誉呀。”

　　沐熙笑了，她抬手刮了刮云之贤的鼻头，打趣道：“是是是，这般甜蜜，每日都要挂在嘴边，腻不腻？”

　　云之贤扬了扬下巴，略骄傲道：“没说够呢，才不腻。不过，听闻皇妃也有好消息要分享呢，现下光说我了，自己还不是和皇帝每日如同鸳鸯那般形影不离？”

　　“呵，小丫头的消息还挺灵通的，是谁告诉你的？”

　　云之贤笑得贼兮兮地，“哈哈哈，我才不要出卖消息来源呢。”

　　说罢，眼看沐熙羞红了脸，作势要上来挠她痒痒了，怕痒的云之贤赶紧挣脱沐熙，跑开了。

　　“看来，之贤果真说中了皇妃的心思了。”

　　沐熙一袭长裙拖曳，走不快，故而气恼道：“你个坏丫头，给我站住，看我不挠到你求饶。”

　　云之贤嘻嘻哈哈，边走边跳，欢快道：“我才不要，哈哈……”

　　后宫的日子沉寂许久，也就这样的一出你追我打的小闹剧，又让小消息开始翻浪花儿了。

　　瞧瞧，温和娴静的皇妃与善解人意、美丽大方的皇后主子真是亲切呢，以后咱们天天都能听到这般好听又欢快的笑声儿呢。

　　皇帝爱民如子，自然也要为宫里群众们表表真心的。这不，他正同景少傅客气道：“皇妃盼之贤来玩，可盼了好些日子了，不如这次留之贤小住几日吧？”

　　景誉优雅地进了口茶，假装耳旁过风般，不为所动，心里轻哼：“你们想得美！”

　　江山台。

　　席间看见云知谨的脸色好了一些，云之贤才放心下来。

　　至于哥哥与皇帝说了什么，她也不好奇，反正哥哥都会处理好。

　　再不济，与皇帝俩人说不通，又要争论起来的时候，这身旁不是还有景誉吗！
　　我们家景誉脾气好，断不会让两人拍桌子吵架的。

　　没错，我们家景誉就是这么好！

　　正想着，云之贤家的景誉似有所感，将含着蜜意浓情的眼神递过来。

　　云之贤反应快，立即绽出一个灿烂的笑来。

　　景誉会意，亦回她一个笑。

　　被粉红泡泡渲染的大厅里，除了若有所思的云知谨，其余人却都是看着云之贤和景誉两人大方地眉目传神。

　　“咳咳。”
　　凌长里干咳一声，眯起眼，“孤特意给景誉放假在家，你们俩这些时日天天栓在一起，竟没有腻的时候，这般旁若无人，当真让人无语。”

　　那方本已消停了的云知谨，心里却仍是介怀让汤圆入宫之事。适才与皇帝理论也没个结果，不是景誉提了一句“不如再让汤圆与皇帝相处段时日”这样的话，他还没打算罢手。

　　想着自己压根就没打算让“一颗汤圆”的事件过去，眼看皇帝还有闲情逸致来打趣自家妹子和妹夫，云知谨好声没好气道：“是啦，皇帝就一定要从云家女子中选了一位迎入宫来，才不会觉得心里酸是吧？”

　　凌长里扶额：他怎么还在闹别扭！

　　一旁的沐熙会意了，她笑着与云知谨道：“太傅不该觉得这应是一件被祝福的事吗？”

　　云知谨仍是那个态度，脸色亦无半分和缓，横眉道：“皇妃也知道臣所指？”

　　沐熙笑着，又与云知谨道：“自然是知道的。太傅切勿因此上火，且不说如意与皇帝此前有过私下的见面，就算没见过那一面，这如意啊，终究还是要来宫里走一遭的。”

　　这会儿，轮到云之贤惊讶了，“皇妃此话何意？”

　　沐熙与凌长里相视一笑，凌长里解释道：“前几日，北郡几县奉来秋贡时，一同上呈的亦有女札。其札记中，拢共列有十几名美人的名字，当中就有汤圆二字。孤叫来押运官细问才得知，这素不喜与官家打交道的汤家，还是自愿让汤圆进宫来的。”

　　云之贤愣住，半晌没回过神来，心里为此犯愁不解的，也是皇帝说的这最后半句话。

　　原听如意说，姑夫不是不愿方儿做官么，怎么还让如意嫁到宫里来？

　　莫非姑姑让殷叔转达给自己的那些话，竟不是自己理解的那个意思，而是让自己将如意带进宫来，让她嫁给皇帝吗？

　　还在云之贤摸不清头脑时，七喜传膳了。

　　那琐事缠身的商梓和整日无所事事的凌长衾，竟碰巧赶在歌舞兴起之前，一同上了席。

　　席间，沐熙见云之贤有些心不在焉，倾身过来，拢了拢她的手，问道：“我们做女子的，若嫁给那些素未谋面、不清楚是何类品行之人，还不如嫁给知根知底的。况且，皇帝对如意是有感情的，我看得出，小如意也是个知冷暖，善解人意的好女子。”

　　“之贤先代如意谢过皇妃的夸赞。”
　　云之贤沉吟片刻，又直白道：“之贤冒昧，还请姐姐恕罪。纵然是历史原因让姐姐的夫君拥有三宫六院，但是眼下这情况，姐姐竟不生气吗？夫君的心被分成了许多份，而你只有一颗心，且这一生也只能专心对他，可他心里却装着如此多的人，姐姐不会觉得自己很吃亏吗？”

　　沐熙闻言怔住，脑里不停地转着云之贤说的这番话。
　　她也曾自问过无数次，亦总是只有一个答案。然而这一次，竟有些迷迷糊糊地，让她不知所措起来。

　　她以为自己是聪慧的。她也以为她是明白的。为何这刻，心里竟没有答案？

　　直到眼前景象重新有了聚焦，又迎上了云之贤明亮的大眼睛时，她才想起来两人刚才说的是个什么问题。

　　所以，之贤不选皇帝，竟是因为皇帝的身份吗？

　　沐熙浅笑，摇摇头，眼神似乎要穿过云之贤，去到她右侧坐着的人身上。
　　她允许他心里有别人，而他，又怎会不知道她内心的归属？

　　那夜，他执起自己的手，浅笑着，眼里有星辰微光，与她温柔道：“孤知道，却也无法让你将心尖尖上的人从此摘除。熙儿，我们不过是两个可怜的人，被命运凑在一起过日子罢了。可，为何我们不试一试是否能与彼此走得更近？为何不试一试是否能拥抱彼此呢？假如，我们都学会了祝福和成全，那为何不能祝福和成全自己去寻找新的归属呢？”

　　大概，那夜的月光很美，美得让她觉得眼前的人，也是值得托付终身的良人。
　　他宽厚，他隐忍，他包容，他亦能明白爱而不得的痛苦。

　　他怜惜同样痛苦的她，即便是搭伴过日子，她想自己也有信心与他过好今后的每一天。

　　所以，她也愿意体谅她的夫君。

　　她与云之贤道：“爱而不得是痛苦的，可这也不代表需要摧毁不能拥有的一切来满足自己的私心。且知道你爱着的人，幸福又快乐，于我，也是最大的幸福。”

　　沐熙真诚坦然，令云之贤有些动容，她覆上沐熙的手，温柔道：“皇妃果然是这世上最和善最温婉的人了，没有之一。”

　　沐熙又笑得明媚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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