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梦，如梦

　　全场哗然。

　　就连一直没什么表情的景誉都蹙起眉头，心里不是很明白沐逸阳的用意。

　　被点名的容胤亦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看着沐逸阳许久，渐渐有了些思路。
　　原在宫里与沐皇妃辩过一次嘴，这小子该不是冲这事来的吧？

　　台上的凌长里也诧异小舅子的选择，不解问道：“何以想到容卿？”

　　沐逸阳抱拳，回禀道：“回陛下，末将想，末将既为世子，时任主考官的各位，常日里与末将亲近熟识，格斗中，若末将得分，难免有主考官放水的闲话；若末将不敌而败下，亦有流言指向家门，末将认为在熟人里择一对手实为不妥，故而，才想到了西郡猛士容大人。素闻容大人身手了得，令西疆外族闻风丧胆，如此表率，应为我辈之楷模，当学之效之。”

　　凌长里满意地点点头，转而问坐在不远处的容胤，“容卿，你可指点一二？”

　　“回皇帝，沐世子客气得紧，奴才花拳绣腿，哪里比得上虎虎生风的后辈。”

　　沐逸阳早知容胤会推脱，心里却也有些着急，赶忙出使激将法，笑道：“容大人怕是不屑于点拨我等慕名崇拜的小辈，不然末将想，既是兵权在握，怕容大人也是有不可外传的本领的。”

　　如此逼迫，果真让容胤有些沉不住气，再加上皇帝一直推他出去，再客气地往返推了一个回合，容胤终于抱拳，还礼与皇帝道：“奴才遵旨。”

　　这算是应了沐逸阳的挑战。

　　从坐席中站起，缓步来到校场中间，容胤看了看面无表情的沐逸阳，心里暗骂：这模样十足十的学了他师父景誉，惹人讨嫌。
　　他道：“世子，奴才将丑话走在前，既然是指教，那点到为止。可刀剑无眼，若是世子有损伤，切勿怪罪奴才。”

　　说罢，嘴角竟浮现出一丝古怪的笑意。

　　对手张狂，亦在言语间给自己留了后路，可沐逸阳紧了紧拳头，坚定道：“在场这样多双眼睛，想来最是公平不过，还请容大人提点。”

　　紧张的气氛让人坐不住，景誉站起身来，凑近校场护栏，他遥望着场中弩拔剑张的两人，自觉小徒的神色有些陌生，心里却也为他自豪。然而，他也异常紧张，就怕容胤会在格斗中对他的爱徒下毒手。
　　眼下也不好去确定暗哨们的位置，天知道容胤的人会不会也隐在暗处张望。

　　尉迟负手踱上来，与景誉微声道：“逸阳沉稳灵巧，想来也会有全身而退的计策，况且，围场中还有汤家小子，他有暗器在身，不会让容胤有机会下手的。”

　　“没人试过容胤的身手，此番决定太过冒险，如此下策，世叔竟还说这孩子沉稳。”

　　乐见其成的尉迟又道：“你们都年轻，输得起。”

　　就在叔侄俩谈论时，起风了。
　　校场上黄沙满天，眨眼间，沐逸阳已率先出招。

　　他手握一杆长九尺，其锋三寸，银光刺眼的长枪直逼容胤面门。
　　枪锋划破空气，声如鹤唳，锋芒冷冽，气势逼人，且在一瞬间变化了招式，直向容胤腹部而来。

　　突如其来的变化令容胤措手不及，好在日常练武，身手也还灵敏，只见他一个侧身，险险躲过了这先发制人的招数。
　　可还未等身形站稳，沐逸阳手中的银枪顺势以一招“横扫千军”打过来，枪身击中他腹部。

　　容胤吃痛，连退三步。等站定抬头，容胤始知自己轻敌。

　　这小子哪里是什么需要指点、需要赐教，其招招劲狠犀利，显然是抱着杀死他的决心来的。

　　容家与沐国公府有仇吗？

　　容胤立马否定脑海里冒出这个想法，心道，与他容家有仇的，除了处处限制他、挡他官路的景峰外，便是强了他爱妻，让他爱妻不堪受辱而自尽身亡的先帝，如今这两个人都不在了，这世界上哪里还有他容胤的对手？

　　容胤自负，一招败下，杀心顿起，本不打算用兵器的他转身，疾走到武器架前抽出一对金环双刀，立即摆开应战架势，讥笑道：“世子好功夫，适才是老夫轻敌，可接下来，望世子也全力以赴。”

　　话音刚落，只见容胤带风疾跑，离得还有三丈远时高高跃起，举着双刀就要向沐逸阳劈来。

　　一旁观战的汤方暗暗捏紧腰间的接骨钉，若银枪断，他便要将十发接骨钉一并掷出，遏制容胤下狠手。

　　可，听得“嘡啷”两声，金环双刀遇银枪身时竟齐齐断了。而生生接了容胤全力的沐逸阳，亦咬牙嘶吼，用尽全力推开面目狰狞地容胤，及瞬间又是故技重施，再次以一招“横扫千军”击中了容胤腹部。

　　容胤滑退丈余，身形稳定，喉头上涌一丝腥甜，未等沐逸阳起身，容胤掷出手中一双断刀，又直直冲向沐逸阳而去。

　　挑开两柄断刀后，容胤已至跟前，沐逸阳始料不及，未来得及反应，便已被容胤拳腿齐击，力道之猛，竟飞身至校场围栏处。

　　沐逸阳胸腹受创，嘴角还挂着一丝血迹，半晌才从地上爬起来。

　　容胤得逞，转而与皇帝礼道：“陛下，点到为止，让世子在此省点力气，往后还要过暗哨那关！”
　　只见凌长里严肃地点了点头，容胤瞥了沐逸阳一眼，装模作样拱手还礼，“世子承让。”

　　沐逸阳如常日那般笑得谦和，抱拳道：“谢容大人赐教。”

　　虽是不敌，勇气和胆识却佳，一番比试很是精彩。围场众人喝彩声大，惊得林子里的鸟儿飞起一群。

　　一片叫好声中，隐在林子边缘一丛树冠上的洛山却耳尖，他听见不远处有议论声。

　　声音一婉转，带着些兴奋的情绪，故而声调略高：“打了沐少主的那人就是容胤？”
　　声音二谨慎得多，又压低声音，提点道：“对。嘘嘘嘘，你小声些。”
　　声音一置若罔闻，指着远处的校场兴奋道：“长姐你看，吉祥出场了。”

　　洛山紧张得半死，亦是后悔答应了洛萤，悄悄将云之贤和汤圆带来校场窥视武举考试。

　　闭上眼睛，洛山默默祈祷：两位姑奶奶你们可不要出差错啊，要是被发现了，你们有皇帝撑腰没事，我可顶着军纪和暗哨规矩的人，若被发现擅自放闲人进场，就算现在暗哨归我管，可是一视同仁，被发现了还是要被吊打的啊！
　　好在汤方上场后，引去了二人的注意，汤圆嘀咕了两声便安静了。

　　校场中，汤方慢悠悠行至景誉跟前，伸手抽了一根签。

　　此时与沐逸阳彼时是两处天地，汤方不可置信地看着手里竹签漆黑的签头，有些心衰：本来就够热了，还得以一敌二，老天不公平啊啊！

　　看见汤方又开始呼吸不畅式地翻白眼时，景誉笑了笑，拎着签筒站到一旁。

　　汤方朝着沐逸阳亮了亮手中的签，做了个“请”的手势，即是请他为自己挑选考官的意思了。

　　打从一开始，沐逸阳给自己设定的终极对手就是汤方，眼见还有特权可以为他指定考官，便有意从中放水，指了东方亮和纪春给汤方热热身。

　　坐在考官席上的尉迟和言沉都要哭了，内心很受伤：今儿出门没看黄历，自己是犯了物忌吗，怎么没人选自己的？他们也好想上去露两手啊！！

　　一对二，汤方也不怯场。

　　他又慢慢悠悠地踱去武器架旁，挑挑选选，最终选中了一副鞭子。

　　场中的一套软鞭甩得行云流水，打得欲图靠近、却一直近不了身的东方亮和纪春都要想发脾气离场了。

　　时间到，汤方赶紧见好就收，丢下鞭子朝二位前辈抱拳，礼道：“承让。”

　　东方亮和纪春一听，心里是崩溃的：呜呜呜，谁让你了，你特么犯浑，故意让我好生挨了一顿鞭子打！

　　骑射和策略两轮下来，留到最后一关的考生只有五人。
　　皇帝按程序走个过场，官方用词鼓励鼓励后，考生五人便转身没入树林中。

　　一时辰后，群鸟归林时，从林中各种机关、陷阱和暗哨追杀中逃脱的，漫天黄沙中，仅有一个身影。
　　待走近了，才发现是沐逸阳背着汤方。

　　沐逸阳有些恼火，小声道：“喂，你休息够了没！”

　　汤方在沐逸阳背上靠得舒服，不为所动又懒洋洋道：“没有，最好到皇帝跟前再放我下来。”

　　沐逸阳焦虑提醒道：“你这样子，状元只能算我的。”

　　汤方紧了紧圈着沐逸阳脖子的手，在他肩后趴得更舒服，懒懒道：“那就算你的，救命之恩不用谢了。”

　　敢情你把考试当儿戏了？

　　沐逸阳闻言有些置气，本托着汤方的手一松，他背上的汤方直接滑落倒地。

　　虽然石子地咯人，痛他个半死，可汤方还是打算继续装睡，心里已暗自盘算好的小九九：他才不当状元，他想要日日穿着那身好看的暗哨行头！
　　可，有人是不会看他这样自暴自弃的。

　　沐逸阳蹲下，伸手就朝着汤方脸上一顿狠拍：“喂，你醒醒，别装了！”

　　被狠命拍打脸的汤方生无可恋，心想你打晕我得了，省得我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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