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梦，如梦

　　云之贤有些惊慌担心，暗忖是不是自己抓错了药，吃得兄长有些神志不清了？

　　只见云知谨伸手过来，牢握住自家妹子柔软的小手，柔声道：“别瞒哥哥，以往那些官家夫人和小姐将你编排得难听，你背着我们时，可曾偷偷哭过？”

　　云之贤释然地笑了笑，打趣道：“怎么可能背着家人偷偷哭？就该在哥哥面前嚎啕大哭才对，这样就可以回到幼时，被哥哥拥在怀里安慰才好呢。”
　　又见云知谨蹙眉横眼，赶忙收起小玩笑，云之贤轻声道：“也许，当下难过是有的，可，又何必为了不值得的人事物介怀？他们说他们的，我欢喜自己欢喜的。哥哥怎么想起这些事来？”

　　“原是我一直介怀。在朝堂这些年，我知道自己不讨一些人喜欢，针锋相对时只图嘴上痛快，怕是已将很多不怀好意的目光和恶语诅咒引到你与知行身上。我害怕有一天，那些明枪暗箭没有向着我来，那些人会将利刃对准了你和知行，伺机报复。”
　　云知谨突然握紧云之贤的手，满面仓皇，略激动道：“之贤，哥哥很怕。也许是子初出生，让我有了很多顾虑，或许真正到了某个危难的时刻，哥哥却不能将这个家守好。若真的有这样一天……”

　　“哥哥，”云之贤打断他，笑得诚恳又平静，她安抚道：“我和知行，还有子初，也许是你的软肋，可我们也会是你的铠甲。”

　　云知谨迟疑，不能想象出这句话的含义，他瞪圆了那双好看的桃花眼，一眨不眨地看着云之贤，愣住。

　　“哥哥，你从小努力上进，就是想在将来有一日，可成为长辈们和我与知行的依靠，你已经做到了。既有你为榜样，我与知行也是这般想法，我们也想同你一起守护好这个家，守护好我们都在乎的人。也许，这样的感情是软弱又漏洞百出的，形同软肋，戳不得，可，转念一想，若有人要用千金来同我交换你们，我可否愿意斩断与你们的牵绊？不，这样的感情是斩不断的，我以你们自豪，这便是我的铠甲。”

　　云之贤笃定的神情令他动容，原来，是他不曾接受一双弟妹长大了。
　　原来，一直在原地踏步的人，是他呀！

　　这种失落寂寞的感觉，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何他心里这样空荡，空荡得总想抓住些什么，可这种舍不得放手、却不得不放手的无奈感，又是怎么一回事？
　　他不想站到一双弟妹身后，他是兄长，就该保护他们呀！

　　“哥哥，”云之贤拥过来，“谢谢你，给我们这样多的爱。”

　　清傲如松的云知谨从未对什么事情服软过，因为是家里长子长孙的关系，长男的架子总端得正直，长辈们的信任也令他自幼都有一种责任感，这样的责任感令他有任何委屈，任何心事，都习惯自己默默消化掉。
　　论了解他的人，他心里可立马盘算出两个人来：儿时是景誉，年少时却换成了凌长里。

　　他没想到，一直悉心护在羽翼下，是妹妹，又如女儿一般的云之贤，她能懂他，能理解他，她知道，并肯定了他这二十多年来的所有努力。
　　被拥得温暖的云知谨有些轻松，有些释然，禁不住融化，泪如雨下。

　　回到铺子仍挂心的洛萤和来前来探病的景誉一同进门来，抬眼看到的，是云知谨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而云之贤正在给他擦眼泪和鼻涕这样的场景。
　　不明情况的二人对视了一眼，接着，便是不留情面的大笑出声。

　　百年难得一见，惯是把别人说哭的云知谨居然也能哭成个泪人！

　　眼见云知谨这泪一时还不能止住，渐渐解放天性、偶尔坑坑丈夫玩的洛萤还抱来云子初，母女俩一同围观子初她爹泪奔的丑样。

　　有众多软肋的云知谨刚刚获得无数铠甲加身，却因为没有管理好情绪，倒落下了些供家人在茶余饭后聊起来乐一乐的笑柄。
　　比如三招内输给景誉，比如子初总是对他翻白眼，比如哭了一顿鼻子就病好了。

　　总之，心病心药医。病愈后的云知谨仍继续努力地磨砺他的铠甲。
　　对于一双弟妹，在他心里，增加的感情中，更多的却是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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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朝堂，云知谨的第一件事便是把状元点了。

　　文举状元是来自东郡的学子——柯璞。
　　今年的金科状元郎长得清秀，单薄瘦小，却神情坚定，仪表堂堂，谦和守礼，也生有一股清傲之气，论政的气势与当年的云知谨，不分伯仲。
　　云知谨收了这个学生，又处了几日后，他发现柯璞这位小同志品学兼优，于是，更满意得每日都挂着笑脸。

　　状元定了，榜眼这处，各位考官圈的是沐逸阳，而颇有争议的探花，最终是少数服从多数。
　　待七喜揭开名字上的掩物后，朗声唱道：“探花，北郡学子——汤方。”

　　如此，文举前三名，尘埃落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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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比起文举考试，过了几日的武举考试来得更加精彩一些。

　　考试当日，东郊校场被围了个水泄不通，但凡身上有些功夫的人，都抱着些侥幸心理来参加考试。幻想着自家祖坟要升青烟，万一真的中了呢！

　　待以尉迟和景誉为领队的考官们走上台亮相时，被几万人堵得水泄不通的考场瞬间走了大半。

　　再狠刷下来一批为了壮胆而喝了几口酒的人，到最后拿着考试令牌进场的，仅有百余人。

　　此情此景，让本是以为良境人才济济的凌长里寒着脸，一副不痛快的模样。

　　为真正选出几名有用之人，凌长里特意增加难度，当场改了最后一场考试的题目。
　　除了体能格斗、骑射和谋略外，还将十几人暗哨安排到校场外的树林里，道是若谁能从暗哨密集的树林里逃出来，谁便是金科武状元。

　　啥？！
　　窃窃私语中，有人举手了。
　　“草民有问题！”

　　好吧，既然能当众承认自己有问题，孤敬你是条汉子，汉子你请说。
　　皇帝身旁的七喜总事一拂手，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启奏陛下，若没能逃出来呢？”

　　今日太阳躲懒，隐在厚厚云层间捉迷藏，秋风却吹得有些欢快。待这名胆大的考生将问题一出，全场鸦雀无声，各人只留神去听皇帝作何回答，不想却听得风声啸戾，令人有些发毛。

　　凌长里浅笑，“暗哨刀下，不曾留过活口。”

　　大多数人闻言，是“咕咚”一声，狠咽了咽口水，小部分人则看了看闭目养神的景誉。
　　这小部分人里，当然也包括想收回以上大话的凌长里。

　　震慑效果明显得很。
　　原校场上站着的雄心壮志的百余人，闻言吓尿和吓晕的又有数十人。

　　候场的内监进来拖人出去时，沐逸阳勾起嘴角，笑着与身旁的汤方道：“皇帝再出题的话，估计最后就只有我俩打一场，直接分胜负了。”

　　汤方抬袖，擦了擦因戴着易容面皮而捂出来的汗，懒懒回道：“天气太热，面皮太厚，我将状元让给你。”

　　沐逸阳侧目，轻哼了一声：“我定要与你分高下呢？”

　　“改天，你到云家来，我卸了这层皮再跟你打。”

　　“云家”二字是诱惑，被迷惑得心跳“噗通噗通”又莫名兴奋的沐逸阳，爽快道：“就此约定！”

　　锣响，考试正式开始。
　　体能为武师基础，故大多数人都能咬牙坚持。体能的最后一项是格斗，即抽签决定与哪位主考官一对一，十只竹签里有一只空签和一只黑签。

　　空签的意义在于，你可以自己随机挑选考官来一对一。
　　而，黑签则是以一敌二，主考官两名由上一轮的考生点出。

　　沐逸阳是幸运儿，因为他抽到的是空签。
　　眼见他师父景誉今日被密集翻牌，想来体力也有些耗尽，他本来还想好好与师父在此等严肃的场合上比一比，可师父既然不能全力以赴，就罢了。

　　沐逸阳继续环视，只见尉迟元帅和言沉不停朝他挤眉弄眼的，像鼓励自己选他们。
　　然而真心不好意思，他对他们没有什么兴趣。
　　东方亮和纪春太弱，赢了也没成就感。
　　唉，选谁呢？
　　沐逸阳往旁观席台那边望去。

　　见校场中站着的少年斟酌，凌长里笑道：“沐参领有何顾虑？”

　　有了主意的沐逸阳抱拳，高声问道：“回陛下，签既为万用签，即是能自行挑选对手，那除了各位主考官，末将能否在重臣里选对手呢？”

　　“你既有想法和人选，不如说出来，孤来为你参考参考。”

　　“末将想请容胤大人赐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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