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气冲天

　　“可以走了吗？”
　　小姑娘一头扎进车里，敲着车窗笑眯眯地问道。
　　乐正霖有些头疼地看着她，然后打开车门，绅士地向朱又安伸出手。
　　“走吧，路上我跟你一起好好问问这个丫头的事。”
　　朱又安比了一个OK的手势，然而刚走下一级台阶，她忽然有所感应地抬起了头。
　　“怎么了？”乐正霖笑意微敛，随着她一起往那个方向看去。
　　这是一条商业街，入目所及的都是些摩天大楼。
　　乐正霖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个花样来，当然他也清楚自己不可能看到什么。
　　“有什么不对吗？”他问。
　　朱又安收回了视线，用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道：“是顾宁川，他一直在看着我们。”
　　乐正霖微一蹙眉，旋即展开温淡笑颜，道：“看来他是收到我的信了。”
　　“你们是在聊少儿不宜的话题吗？说的那么小声。”
　　车窗上搭着一颗笑容诡异的脑袋，见两人的注意力被吸引过来，脑袋很搞笑地动动蜡笔小新式的浓眉，模仿着蜡笔小新的语气呜呜哈哈地说道：“其实我一点也不介意跟你们分享哦~来吧，baby，尽情地将我荼毒吧！”
　　回应她的是两个人默契的视若无睹。

　　回家的路上，朱又安彻底了解了这个粘人的小鬼，哦不，其实一点也不小鬼，虽然这姑娘比一般的同龄人矮了一头，身体也比较单薄，但她却实打实地只小朱又安半岁，用现在很流行的话来说便是姐也是个快奔二的人了。
　　快奔二的小鬼名叫辛公主，是市长辛拉克的宝贝女儿，据说公主这个名字是她自己改的，她为此很是得意洋洋，好几次两人面前炫耀：我这个名字是不是很牛？这下就是晋梵见了我也得乖乖喊我公主。
　　不过名字很牛的辛公主却有一个改名字的癖好，她自己也说对名字有一种天生的“洁癖”，名字不好听或者没内涵的，她觉得是在侮辱她的耳朵，即便是她自己的也不例外，公主这个名字虽然独特，但听的时间长了，也会腻歪，于是她才时不时地改改名字。有时候看到一朵颜色很奇异的花，就给自己取名“绿花”，有时候看到医院新换的窗帘，就给自己取名“小熊布拉格”，至于为什么叫这个名字……
　　“因为那上面画着小熊，而产地是布拉格啊！”小姑娘笑的乐不可支，在后座上来回扑腾，“还有我房间里的床单，绿色的还绣着花，然后那段时间她们就叫我绿花……医院餐厅的花椰菜味道很不错的，如果有机会，我请你们尝尝，不用感谢我，我小学可是戴红领巾的少先队员呢！”
　　辛公主患有白血病，中学时期体检查出来的，从那以后，她的学习生涯被迫中断，小学生活便是她记忆最深刻的学生经历，虽然靠着断断续续的学习和父亲的关系，中学高中到大学都有她完整的在校资料，但她现在在医院的时间已经越来越长，她这回从医院里溜出来大概就是想看看自己学习的地方吧，只不过偷溜的技术不够，被保镖及时察觉，一路跟到了学校。
　　“你偷偷溜出来，就不怕市长担心吗？”朱又安问。
　　“我爹巴不得我溜出来呢。”小姑娘眨巴眨巴眼睛，歪着脑袋模仿起辛拉克的语气，“‘你啊，在医院里躺着睡大觉是一天，出门蹦跶蹦跶也是一天，既然能多呼吸一口新鲜空气，为什么偏要呆在医院里当死人呢？’”
　　朱又安听的瞠目结舌，倒不是这话的内容令她惊讶，而是辛拉克能说出这话来让她有点想象不到，辛市长在她眼中还是挺有威严的。
　　“你听她瞎说。”果然，一边的乐正霖听不下去了，笑着斥她，“你这丫头现在戏弄人的本事见长啊，以前还跟我说你配合治疗病情好转，所以市长才愿意给你几天假，现在怎么又变花样了。”
　　“随机应变嘛！”小姑娘抖着眉毛，笑的一脸羞涩，“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这是顾宁川教我的。”
　　顾宁川？
　　朱又安心神微震，试探性地问道：“你说的顾宁川是那个总是带着黄金面具、神神秘秘的男人吗？”
　　“什么神神秘秘，都是唬人的啦！”小姑娘一副“然而机智如我早已看透一切”的臭屁神情，蹲在后车座上大谈特谈，“你见过一天到晚啥事不干，满世界魂一样飘荡人吗？你见过随便搭一班航班到布拉格广场喂鸽子的人吗？你见过跟人说话惜字如金却整天跟动物自说自话的人吗？你见过只有躺在棺……呃呃。。”小姑娘像是被什么蛰了一下，舌头都打起了结，说了半截的话也硬生生地卡住了，朱又安霍然转头盯住她，眼神灼灼如火。
　　“只有躺在哪儿？”朱又安问。
　　辛公主“啊？”了一声，忽然变得支支吾吾起来：“躺在……当然是躺在床上啊，我是说他只有躺在床上看着星星才……”
　　“是躺在棺材里吗？”朱又安的语气很是斩钉截铁。
　　辛公主刷地捂上了脸，从指缝里偷偷往外瞄：“完了完了，顾宁川一定会杀了我的。”
　　居然真的是棺材！
　　朱又安跟乐正霖对视一眼，两人都在彼此的眼中看到震惊和不理解。
　　好端端的，人怎么会喜欢睡在棺材里呢？
　　许是害怕两人误解，辛公主连连摆手，解释道：“这个是有原因的，你们听我说。”
　　两人看向她。
　　“我知道的这些事，其实都是我老爹告诉我的，我爹起初也好奇过顾宁川，曾经派人查过他，不过查来查去，也只查出这么点东西，至于为什么睡在棺材里，据我爹说，是十几年前，顾家曾遭过灾，好多人被一夜杀害，顾家的主事们也被拖去活埋，其中就有顾宁川，只不过他爬了出来，而其他人都死了，他睡在棺材里的习惯大概就是从那时候养成的。”
　　“顾家不是一直都是南域的贵族吗，谁那么大胆敢灭他的门？”乐正霖也没听说过这段往事，闻言，亦是一脸震惊的神情。
　　辛公主摇了摇头，道：“我也不大清楚，当时处理的结果是盗窃团伙作案，谁知道是真是假，听我爹说，当时的市长跟顾家很不对付，或许是市长唆使的也不一定哦！”
　　“不会的。”乐正霖语气笃定，“因为无论是十年前，还是十几年前，任职的市长只有一个，他是南域历史上首个在职超过十年的市长。”
　　“他就是我的叔叔，乐正雄。”

　　暮色的森林里弥漫着雾气，一只黑色的乌鸦歪着脑袋在树上睡觉，四下里很安静，只有幢幢树影在风中摇摆，灰黑的影子犹如狰狞的鬼魅。
　　忽然，一条白色的影子飘了过来，只见他落足无声，手里提了一个坛子。
　　“杰克。”
　　他轻轻唤道。
　　黑乌鸦一个激灵清醒过来，看到树下的白影，乌瞋瞋的小眼乍然迸发出光彩，它一个俯冲从树上飞下来，两扇翅膀大大地张开做出拥抱的姿势。
　　“嘎！嘎！”黑乌鸦抱住白衣人的手兴奋地叫唤。
　　白衣人一指弹飞它，亲昵地说道：“把结界打开吧！”
　　黑乌鸦虽然留恋主人的温度，但也知道不遵从命令的后果，当下振翅一飞，尖声啼叫！
　　随着它的叫声，森林的雾气渐渐浓郁起来，等到雾气散后，数十座尖尖的坟茔露了出来，白衣人提着坛子缓步走过去，黑乌鸦收起翅膀静静地站在他肩上。
　　坟墓修饰的很整洁，然而墓碑上却是平整一片，没有一个名字。
　　白衣人似乎也不需要辨认坟茔的主人，他打开坛子，清冽的酒液从第一座坟墓浇到最后一座，然后在坟前蹲下来。
　　树影疯狂地扭动起来，如同千万条挥舞的长鞭，在白衣人身上抽动。

　　“我叔叔比我爷爷足足小了十二岁，可以说我爷爷是把我叔叔当儿子照顾大的。”乐正霖搬来家族的合影，指着其中面容和蔼的老人说道，“这是我爷爷，今年六十岁，这个便是我的叔叔了。”他指向老人身后刚毅俊朗的男人，“我叔叔是在二十年前任职的，那时候他才二十八岁，正是年轻有为的年纪，他大刀阔斧地修改南域政策，将势头迅猛但发挥不稳定后续之力不足的南域经济硬生生地转了一个弯，提到了良性发展的轨道上，他为人严苛不苟言笑，但不代表他能心狠到屠杀无辜之人，所以顾家以前的灭门案，我相信与我叔叔无关。”

　　白衣人没有被黄金面具覆盖的双唇轻轻地弯了一下，他放下酒坛，曼步而去。
　　身后数十座坟茔被月光照的森然，光秃秃的青玉墓碑反射着月色暗淡的光芒，潾潾如死前无声流出的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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