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气冲天

　　“如何编织梦境？”
　　“呼灯本身具有编织梦境的能力，你只需要引导那只鬼入梦便好。”
　　“入梦之后呢？”
　　“等。”
　　“然后就可以解除她的怨气了吗？”
　　“也不一定。”
　　“为什么？”
　　“呼灯神珠编织的梦境是入梦者根据内心意愿而幻化而成的拟真空间，简单来说就是入梦者心里想的是什么，它变幻出来的便是什么，可是有很多事是压抑在心里、想都不愿想的，这种情况呼灯神珠是无法识别并编织的。”
　　“你的意思是说，一旦入梦者心愿没有得到彻底的满足，可能会旁生枝节？”
　　“举个例子。”
　　“明明是顾先生在讲，为何要我举例子？”
　　“也许你说的会比较有意思吧！”顾宁川在电话那边无声地淡淡一笑。
　　“……比如说你爱上了一个永远都不可能跟你在一起的人，为了掩饰这种感情，你娶了别的女人，那个不可能跟你在一起的女人便成了你一辈子的朱砂痣白月光，你永远压抑着自己，也永远爱着她，她就是你所说的‘想都不愿想’呼灯神珠也无法辨别的人吧！”
　　“……”
　　“顾先生……”电话那端毫无声音，朱又安一时怀疑他叩断了电话。
　　“答错了。”
　　“哪里错了？”朱又安皱眉。
　　“根本用不着呼灯神珠，在我眼中，没有拉不近的距离，达不成的心愿，关键是看你甘愿付出怎样的代价。”
　　“……那如果沈小姐没有实现最心底的愿望会有怎样的后果？”
　　“谁知道呢？”顾宁川的笑声从话筒里低低传来，缠绵犹如豆蔻梢头最宛转的风，“这可是呼灯神珠的处女秀。”
　　“你一点也不担心吗？”朱又安问道。
　　“又错了。”顾宁川嗤然一笑，“你应该问我还有没有心。”
　　“顾先生在装殓贾后的骨灰吗？”朱又安忽然这么说道。
　　话筒那边的气息骤然一停，旋即又恢复了正常：“我表现的很不正常吗？”
　　“有点不正常。”朱又安如实道。
　　话音落后，电话那边的气息忽然沉重起来，深深浅浅的呼吸声传了过来，紧接着喑哑低沉的声音响起：“朱又安，记住你曾经答应过我的……有些事情的结束不过是另一些事情的开端。”

　　有了呼灯神珠，一批人重新聚到了沈家，管萤“拼凑”出来的沈小姐还是弹奏钢琴嘴角微笑眼神怨毒的模样，朱又安将神珠放在她面前的钢琴上，然后双手合起，指尖抵着眉心。
　　一缕阳光照在了她的脸上。
　　她睁开眼，看到了阳光充足的琴房里，一个白色连衣裙的少女正在十指翩飞地弹着钢琴。
　　她的脊背挺的笔直，巴掌大的小脸清丽纯净。
　　正是沈家小姐沈容。
　　她看看周围站着的月衡晋梵乐正霖和顾宁川，心里明白大家已经成功进入了沈容的梦境里。
　　忽然，门外传来一阵迟疑的脚步声，来人走走停停，几番犹豫后，敲了敲门。
　　钢琴声戛然而止，沈容略带惊疑地从钢琴后抬起脸，待看清那人的容颜后，她的眼中闪过紧张、疑惑、不知所措的情绪，一线浅红渐渐地从她脸上晕染开，她垂着眼睫，慌乱眨动的神光犹如黑白键上流动的光影。
　　来人是一个清俊高大的男生，目测身高大约在一米八以上，穿着灰白色的牛仔裤，戴着眼镜的脸上也是酡红一片。
　　“听说你要参加闻天阁的钢琴演出？”
　　“嗯。”沈容回答的声音低不可闻。
　　“表演的曲目是什么？”
　　“还没决定好。”
　　“不方便回答吗？”
　　“没有没有！”沈容急的脸通红通红，连连摇头道，“是真的没决定好。”
　　“我相信你，刚才不过是逗逗你罢了。”男孩低着声音说道。
　　沈容于是低着头不再说话，两只手僵硬在钢琴键上，目光僵硬在两只手上。
　　“我来其实是想给你这个。”
　　男孩的神情有些不自然，他缓缓地从书包里拿出一封粉红色的信笺。
　　沈容的脸更红了。
　　“其实，我喜欢你很久了，可我不知道你对我的感觉怎么样，所以一直没敢跟你说，后来我反复想了好几个晚上，决定跟你表白，如果你对我也有感觉，就请收下这封信，如果只是我一厢情愿，希望……我们还能再做朋友。”
　　“言辞闪烁、虚伪做作。”作为旁观者的月衡用八个大字总结了男生表白的过程，继而讽刺道，“怪不得沈夫人对他不满意，这个人的骨子里也不过是一滩软泥。”
　　“可惜当时的沈容没像你看的这么清楚。”朱又安望着少女羞红的面颊，道，“难怪她要重来一次，这样的男人确实太轻浮。”
　　空气中出现隐隐的波动，朱又安知道，数年前的场景从现在这一刻起，开始改变。
　　沈容望着那封粉红色的信笺，神情徐徐变化，她漫不经心地两指拈过信笺，粉嫩的唇角轻轻翘起，浓黑的长卷睫毛下的眼波横眄流睇，一分欢喜两分娇媚七分宜喜宜嗔不辨喜怒。
　　“你要我做你的女朋友吗？”她笑着斜睨着他。
　　男生点点头，依然一副道貌岸然的模样。
　　“好，我答应。”
　　沈容干脆地点头。
　　男孩显得很开心，然而长长的斜刘海下的眼睛却没有丝毫惊喜，反而对于“大鱼”如此轻易上钩有些失望。
　　忽然，门外传来一声尖利的女声：“周慕阳，你居然敢移情别恋！”
　　琴室的大门被一脚踹开，一群壮年男子潮水般涌了进来，为首的是一个身穿蕾丝长裙丰满微胖的女孩，她从一进门便满眼怒火地盯着名叫周慕阳的男生，起伏不定的胸口愈加显得波涛汹涌。
　　周慕阳满脸惊愕地望着闯进来的一批人，喃喃道：“贝贝，你怎么来了？”
　　“当然是来看你如何脚踏两只船的！周慕阳，你这个人渣，枉我好吃好喝地供着你，还给你交学费，没想到你居然敢背着我喜欢别人！来人啊，给我打死这个人渣！”
　　朱又安诧异地望着围殴打架的场景，疑声道：“情况怎么是这样发生的？”
　　“这你还看不出来吗？”月衡不愧为情场老手，一眼便看出了事情的前因后果，道，“沈夫人不是说沈容临比赛前，男朋友劈腿了另一个取得演出资格的女生吗？”
　　“其实不是劈腿，是这个名叫贝贝的女生让周慕阳接近沈容，从而获取她的参赛曲目以及她训练的一些技巧。”乐正霖清晰地说道，“沈容一定是怨恨被两人联手欺瞒，所以才编织了这出狗咬狗的戏码。”
　　果然，十几个人围殴的暴力混乱现场，沈容像一个没事人一样重新坐回钢琴后，这次她弹了一首相当欢快的曲子——《少女的祈祷》。
　　被暴打的周慕阳被女友“捉奸”的戏码弄糊涂了，他不停地喊着胖女孩的名字，声嘶力竭地辩解：“贝贝，是你让我这么做的啊，当初我还拒绝过……我不想喜欢除了你之外的人，我也不想伤害沈容，她是一个单纯的女孩……贝贝，我是喜欢你的，我唯一喜欢的是你啊！”
　　“我去，这个人真是够圆滑的，左右逢源，两边都不得罪。”月衡抱着肩，冷冷地嘲讽道。
　　朱又安也是第一次见这么“机智”的男生，一句话把责任推得干干净净，还向两边的女生各自表明了心志，难怪单纯的沈容会被伤的体无完肤，宁愿化成鬼也要纠缠在这个世间不去。
　　快乐的音符在流水般跳跃流淌，然而钢琴后的沈容却不像她的曲子表现出来的那么开怀，她冷冷地盯着痛哭流涕的周慕阳，眼底一半嘲讽一半厌恶，随即她向胖女孩看了一眼。
　　胖女孩贝贝呆呆地望着她的眼睛，片刻后立即笑颜如花，从包里拿出手机来，调到拍摄模式后，对着周慕阳的脸，尖刻地说道：“来，对着这里，把你刚才的话重复一遍。”
　　周慕阳呆住，他不可置信地看到了自己被打的猪头似的脸，然后飞快地将脸转开，贝贝看他不肯合作，招呼一声又是结结实实的一顿胖揍。
　　“没想到沈容心理是这么暴力。”月衡看着被打的跪地求饶眼泪模糊地对着手机诉罪的周慕阳，啧啧叹道，“注重外表的男人骨子里定然是自负高慢，她用这种方式打断了这个男人所有的骄傲，如果真的是发生在现实里，只怕他以后见了沈容就会想起曾经在这么一个地方对着她涕泪满面下跪求饶，啧，男性尊严啊！”
　　“那事情这样是不是就要结束了？”朱又安望向一直没说话表情难以捉摸的顾宁川。
　　后者给了一个静观其变的手势。
　　眼前情景忽地一变。
　　是一个宽敞的阶梯教室，满满当当地坐着一屋子的学生，而讲台上，一个年轻的女教师正在讲一节关于“情感”的课。
　　朱又安几人面面相觑，心知这是换到了沈容另一个心有不甘的场景，几人在最后一排坐下，然后看到沈容孤零零地坐在第一排，她的前后左右被人有意无意地空了出来，一眼望去，仿佛被隔绝了一般，周慕阳和贝贝亲密地坐在他们前两排，周慕阳手里拿着一包零食，时不时地往贝贝嘴里送一个，或许是经常做这种事，动作不仅熟练，而且将谄媚包装成了细腻的体贴。
　　这时，老师在黑板上写了一个问题：如果有机会跟你的前男友（女友）说一句话，你会说什么？
　　大家众说纷纭，班里一时好不热闹。
　　这时，周慕阳举起了手，大声说道：“我听说分手后不找新男友的女生就是给前男友守活寡。”
　　班里齐齐一静，然后爆笑声轰轰隆隆地四处炸开，老师也笑的乐不可支，连连夸他的说法最有新意，然而大多人还是知晓内情的，不约而同地将或同情或讥诮的眼神投向第一排的沈容。
　　这时，沈容忽然抬头看了一眼女老师。
　　老师呆了一瞬间，然后笑颜如花地问道：“有没有同学对这句话发表见解呢？”
　　班里渐渐地安静下来，于是沈容的声音虽然不大却异常清晰：“我觉得，或许是他的前女友被他恶心到了。”
　　这回班里没有人再笑，各式各样的眼神不停地从前排看向后排，低低的讨论声随着风流在每个角落里回响。
　　情景再变。
　　贝贝在卫生间里堵住了沈容，趾高气扬地炫耀自己的男朋友，却被沈容压着脑袋埋进了抽水马桶里。
　　情景再变。
　　沈容在商场里试衣服，忽然贝贝挽着周慕阳走了过来，她高傲地对沈容甩出金卡，刻薄地说道：你一个养女，你妈舍得给你买这么贵的衣服吗？沈容接过她的金卡，一指掰断，淡淡笑道：你还跟家里伸手要钱？天呢，你都多大年龄了……
　　情景再变、再变、再变……
　　“我们这是在实地观看狗血偶像剧吗？”月衡抱着肩，眉间浮上一丝倦怠，“早知道这么简单，我就不跟着进来了。”
　　“我忽然发现一个问题。”朱又安蹙眉道，“沈容在学校发生这么多事，沈夫人就没插手管过吗？”
　　“是不是沈容没跟沈夫人说？”乐正霖望着笑容得意迷幻的沈容，蹙眉道，“当时的沈容敏感而软弱，沟通能力也比较差，要不然也不会因为这种累积的小事愤而自杀。”
　　“沈容不说，不代表沈夫人就不会知道，可是既然知道，为何从头到尾都没露面呢？”朱又安直觉整件事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
　　“你们真觉得，沈容是为了感情问题而自杀的吗？”顾宁川忽然淡淡说道。
　　朱又安看向他，心想这人不仅从博物馆出来后不再为难她，反而在某些方面还跟她的意见一致，然而不管出于什么样的原因，她心中的猜测还是因为他的肯定加深了几分。
　　“可是沈夫人说……”
　　“沈夫人现在不是也不能全信吗？”顾宁川打断乐正霖的话，兀自抬着线条流畅美好的下颌，低低道，“更何况，还有鬼灵……”
　　鬼灵？
　　众人面露不解，一直沉默的像冰雕摆设的晋梵忽然开口道：“鬼灵是在人死后怨气不断加重凝集成的。”
　　“那也就是说，沈小姐死后因为某种原因，怨气不但没散反而更加巨化，才导致凝集鬼灵？”
　　晋梵点点头。
　　众人了悟，随后又是更大的不解，到底是什么仇什么怨让一个花季少女不但失去性命还变成了恶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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