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仙今天也没有掉马

　　白椽终于还是离开了无尽崖。

　　也没有什么舍得舍不得，反正再见之期也不会远。

　　竹覃终于还是回了南禺，他原本是不愿意的，但竹宣将秘境之事与他说了，大意是缺人，竹覃犹豫犹豫，还是选择了回来。

　　锦瑟与他传信，说不多海域秘境之中，大约是能够会面了。

　　花暝心里放不下女儿，但狠了狠心，仍旧是将花瑾送回了水云境。

　　与花瑾这个软趴趴连话都不会说的小婴儿不同，她的孪生哥哥花昀，看起来竟已是个六七岁的孩童模样了。
　　花暝也不觉得有什么好惊讶的，毕竟花昀的天赋已经强到路还不会走就已经学会飞了。
　　更何况……还有那样的道法伴生。

　　安阑说的对，花昀是他们南荒的希望。
　　小苍生道终究只是小苍生道，即使是不断地有人自愿牺牲，也终究是饮鸩止渴，拖得越久，累积的业障越多，只怕会让南荒陷入更加不复的深渊。

　　花暝总以为道法待南荒苛刻，总让他们一波三折，艰险不断，直到花昀出生，他和安阑才总算看见了一丝希望。
　　只是……于南荒来说的希望，对于花昀个人而言，却未必意味着来路好走。
　　或者说，从他出生开始，就已经预示着他的未来会很艰难。
　　天将降大任于斯，便不会令你有片刻好受。

　　相比于生来便先天不足，不利于修炼的花瑾，花暝一时竟是说不清，自己的这两个孩子，究竟是谁比谁更不幸。

　　“要抱抱妹妹吗？”

　　原本盘腿闭目打坐的小花昀悄悄地睁开了一条眼睛缝儿。

　　妹妹是个软乎乎的小奶团子，特别特别可爱。
　　想抱吗？
　　想的。
　　可是……

　　来不及等他可是，花暝已经把小奶团子塞进了花昀的怀里，他微笑着问：“你是怕自己会伤到她吗？”

　　花昀板着小脸，一言不发，手却是抱着妹妹没有要松开的意思。

　　花暝的心情一下子好了很多。看来，白椽真的很有经验，说的太对了，他的儿子果然是个傲娇。

　　忍不住捏了捏花昀面无表情的小脸儿，花暝笑着道：“阿昀，你要相信自己，你并不是什么危险物品，你不会像炸药一样随时爆炸，知道吗？”

　　花昀别开了脸，没有说话，只是耳朵忍不住有点发红。

　　居然还是个脸皮薄的。
　　花暝收回了手，叮嘱道：“我要离开一段时间，阿瑾就交给你了。阿昀，你是哥哥，要好好地照顾她啊……”

　　“离开。”花昀忽然睁大了眼睛，他将脸转回来，问：“你要去哪里？”

　　“去办一点事情。”花暝站起身，朝着儿子挥了挥手：“很快就回来。”

　　不能再留了。再留，便要舍不得了。

　　清心洞外，安阑正背着手等他。

　　“都交代完了？”

　　“嗯。”

　　安阑道：“这一次，只怕来者不善。”

　　花暝不屑的笑了笑，道：“这海域秘境，要开早就开了，他们非要压制着气息强行封印到现在，等着封无可封被强行震开，方才透露出信息，引大荒诸方前往，想来也没按什么好心。”

　　安阑轻轻地拍了拍花暝的肩：“多加小心。”
　　他顿了一顿，即将收回的手终于还是忍不住转了个方向，像是对待一个小孩子一样的帮花暝理了理衣襟。

　　“你和他们那样大的时候，还都历历在目。”安阑难得这样感性，话说一半，自己竟是先笑着轻叹了一声：“沧海桑田变了几遍，我倒没什么感触，现在忽然发现，你也已经是个大人了，才惊觉，时间居然过的这样快。”

　　花暝垂下眼眸，没有接话。

　　安阑不强求他，只道：“大哥先前总是喜欢帮你做决定，我知道，你不开心。是大哥对不住你，阿暝……别恨我，好吗？”

　　花暝这一回终于有反应了。他微微抬起眼，却仍旧是不知该如何与安阑对视，只是道：“都是为了南荒。”

　　安阑怔住。

　　这一句话，他曾经对许多人说过，说过无数遍，可却从来想过，有朝一日，花暝居然会用这句话来回答他。

　　哈哈，为了南荒。

　　为了南荒，他被困在水云境中寸步难行。
　　为了南荒，他亲手设计，令弟妹们去赴死。
　　为了南荒，他手上的业债不计其数，甚至为了能够撑的更久一点，他不惜用轮回去抵。

　　是啊，都是为了南荒。
　　他半刻不曾为了自己，却又都得到了些什么？

　　安阑忽然想起，孟宛离开之前，对自己说过的话。
　　她说，大哥，你这样轻视人心，日后又该何其孤单。

　　曾经他不以为意，一意孤行，以为无人不可舍，而现在……

　　所有的人都在往前走，竟是独他一人，被留在了原地。
　　何其孤单。

　　他终究还是成了孤家寡人。

　　闭了闭眼睛，安阑忽然什么也不想再说了。他疲倦的朝花暝摆了摆手，道：“你去吧。不必同那些人太认真，他们还不配。”

　　花暝点头，微微弯身行了个礼，便告退了。

　　——居然连多留一刻都不肯吗？

　　安阑兴意阑珊，却委实没有露怯喊累的资格。他打起精神来，仍旧是个云淡风轻，不动声色的好棋手。
　　转过身，安阑看着身后的一堵石壁，淡淡道：“出来吧。”

　　石壁扭转，白衣劲装的青年从石壁后的甬道内走出，他的眉眼竟与安阑有着三份的相似，神情却是全然不同。

　　“主人。”

　　安阑：“怎么说？”

　　白衣青年道：“白思上仙非常配合。一切都在掌控之中，只是上仙说……怕花暝上神伤心，不知是否要如实告知。”

　　安阑冷淡的笑了笑：“该怎么说，就让她怎么说。她不说，花暝就不会知道了吗？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他自己养出来的人，想来该比我们看的更清楚——只是不愿意承认罢了。得过且过的糊弄着，就这么过了一年，两年，一千年一万年……不还是到了要撕开这层纱的时候。”

　　白衣青年点头答应，便准备行礼告退，临离开前，却又听安阑道：“此番秘境之中，虽然早有准备，但到底不是我们的主场，谁也想不到究竟会发生什么。可不论如何，我要我弟弟全须全尾的回家来，你听明白了吗？”

　　***

　　半个月的时间转瞬及过，白思吃好喝好睡好，等到了日子，空着手就到孟沧面前报道了。

　　孟沧将她上下左右看了一圈儿，用力鼓了鼓掌。

　　孟沧道：“有志气。乾坤袋不带就算了，剑也不带？你这是灵力嫌多，好好省着力御剑不要，打算一路御风过去？”

　　白思瞟了孟沧一眼，道：“乾坤袋？我又不像你这种孤家寡人，样样都得自己齐备着，我是有夫君的人，我夫君心思比我细，又心疼我，舍不得我操心！”

　　默默跟在一旁的无圭：“……”

　　孟沧深呼吸两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说道：“我不与你多废话了，出发的时辰快到了，我还得去点人，训话，你自个儿和你夫君在这儿玩吧！”

　　白思扫了一眼殿前排好队立着的人，笑了笑说道：“我看他们脸上一个一个都激动的紧，当郊游似得，你是得好好训一训，免得一出门就丢了命，实在太冤枉。”

　　孟沧笑道：“年轻人，听见秘境总是要兴奋些，这也是人之常情，只是这些人，都是经过我和竹宣选过的，前些日子小叔也来看过，他也没说什么。你放心，都是过关的。”

　　白思朝着人群中的叶恣与夜雨指了指，直言：“那两个人我看的分明，是此次新来的门生，之前课上还打过照面，不过来了南禺一年半载的功夫，当真可信么？”

　　孟沧道：“修为是过关了。至于可信不可信，有什么妨碍？总不过都在眼皮子底下盯着，若真有什么心思，在秘境里边还不好处置吗？死了随处一丢，连尸骸都叫人寻不见，谁知道是谁下的手。”

　　白思故意看了孟沧一眼，道：“哎呀呀呀，直到现在，我才惊觉，你居然是真的有些当君上的仪态决断的。是我之前小瞧你了。”

　　孟沧低哼了一声，拉了白思一把，白思回头一看，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花暝竟已带着竹覃站在了身后。

　　白思瞪了无圭一眼，悄声道：“你怎么也不提醒提醒我？”

　　无圭面无表情的道：“你不是正说得开心吗？”

　　白思：“……”
　　这居然还醋了？

　　眼见局势不太好，孟沧当即轻咳了两声，溜到前边去点人了。

　　竹覃有些探究的看了无圭一眼，调侃道：“不久前才见过上仙，没想到就这短短的时日，上仙现在竟已经为自己寻到了夫婿？”

　　白思同竹覃不熟，也没心思同他客套，见他如此说，便也索性顺下去道：“可不是。我自己也惊讶呢！只是缘分这种东西，来了挡也挡不住。殿下您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竹覃呵呵冷笑了一声，正想说些什么，却被花暝一个眼神给压了回去，他顿了顿，改口道：“晚辈到舅舅那里去看看，稍后再来见叔公。”

　　花暝点头，看着竹覃的眼神一下子便和蔼了起来，看的白思几乎想要为他鼓掌。

　　花暝看着白思，却道：“你要带着这么一个东西一起去？”

　　白思冷声道：“我已经说过，这是我的夫君。我不管你心里怎么想，但在面上，你装也得给我装出来。你，或者你们，辱他便是辱我。咱们之间的这个合作，本来就很脆弱，倘若都好生相待，那还能长久些，否则，我白思也不是什么君子，你猜我知道你们这么多事情，会不会哪一天就落井下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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