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仙今天也没有掉马

　　每一个人的心中，都有执念。

　　而这执念，不论是爱还是恨，亦或是求不得与舍不得，都必然是生命中最绚烂的光景。

　　九晟天火曾痴迷于这些璀璨的烟火。

　　但现在……

　　净室之中盘膝静坐的白思睁开了眼睛——现在，这些烟火，都熄灭了。

　　***

　　无圭孤身一人在无尽崖上度过了六个月。

　　诚然，这无尽崖上绝非只有他一人，但他就好像是被遗忘了的那一个——没有人去找他，他也找不到任何人。无尽崖太大了，有些地方甚至设下了重重结界，无圭无权进入，即使他有心想找，也没有那个本事。于是，被困在无尽崖上无法离开的无圭，开始了每天极为规律的生活——夜晚打坐修行，白日便阅览古籍，查询秘术，顺便看一看无尽崖上旁人难得一见的美景，倒也是过的悠闲。

　　无圭曾经觉得自己不适合过这样山林隐士的生活，他似乎总是很匆忙，东奔西走，但回首去看，却又一无所得，甚至，他在不断地失去。

　　“人总是这个样子。”一袭青裙的少女不知何时悄然出现在了他的身旁，她玩弄着自己垂落胸前的长发，轻笑道：“总是在追忆往昔，但却又觉得过去的自己不堪回首。真是矛盾又复杂的群居类生物。”

　　无圭没有回头，他似乎依旧在专注于眼前的古籍，但迟迟没有变换的书页却显示了他的意不在此：“别读我的心，阿思。”

　　“抱歉，”白思摊了摊手，顺势坐到了无圭的对面，她托着下巴看着他，说道：“上一次我们的见面并不愉快，我觉得我需要向你道个歉。”

　　无圭淡淡道：“收起你的那些小把戏——在我看来，这就是最好的道歉。”

　　“好吧……”白思保证道：“我会努力的学着去控制这种读心的能力，但这是九晟天火与生俱来的天赋。就现在来说，我还不是很能掌控，所以……我真的很建议你给自己的脑子上把锁。”

　　无圭抬眼看向白思：“你希望我这样做？”

　　白思点头：“一般修士都会这样的。思维是自己的秘密，保不齐身边就有个读心者呢？虽然，低阶修士就算设了防，我依旧可以听得见，当然，得在我想听的情况下。——你怎么这样看着我？”

　　无圭认真的注视着白思，好一会儿，他方才说道：“你只是白思。”

　　白思愣了愣，随即点头：“是，我只是白思。”

　　无圭：“九晟天火去了哪里？”

　　白思说：“它死了。”

　　“大约花了半年的时间吧，我让花暝杀了它。”

　　无圭万分诧异，他皱起了眉，问道：“你许诺了他什么？”

　　“许诺？对花暝吗？”白思笑了笑，不大在意的道：“也没什么，我就是抱着他哭，一边哭一边把眼泪鼻涕擦他身上，说实话，他比你吃这一套，真是人美心善啊！”

　　无圭：“……”

　　无圭简直不敢相信：“仅仅只是这样？！”

　　所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彻底的消除九晟天火的残念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若是轻松也不会耗费近半载的光阴了，花暝为了完成这件事情，神魂必然有伤，他不是个圣人，若说他做这件事不为一点私利……只怕三岁小孩听了都要笑吧？

　　“阿思，你对我说实话！”

　　看着眼前的无圭一脸严肃，正襟危坐的样子，白思忍不住“噗”的一声笑了出来。

　　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突然觉得……无圭很喜感。
　　为什么之前完全没有意识到呢？这可真是让人想不通。

　　“从表面上来说，事实就是这个样子。”白思趴在桌案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戳着对面无圭翻开的书页，说道：“不过呢，从长久方面来看，我几乎就是被拴在南禺了。”

　　“花暝不信任我，确切的说，除了安阑和程渊，他谁也不信。这本来没什么，但他心里大约还有一份黑名单，一旦上了这份黑名单，那就会很麻烦了。”白思比划了一个手刀的姿势，说道：“我当然不能让自己上黑名单。”

　　花暝从来都不害怕白思如何如何，他忌惮的只有九晟天火。

　　甚至，他从来不掩饰自己对于九晟天火的杀意。

　　白思觉得，这很好。十分的有利于互利共赢。

　　现在的白思还无法干掉九晟天火，而九晟天火对她的影响几乎无处不在。白思不愿意再做天火的“傀儡”，而九晟天火只要还苟延残喘着一日，只怕花暝夜晚都无法安寝。

　　既然如此……为了老年人的睡眠质量，白思决定遂了他的愿。

　　只要花暝能够除掉九晟天火，她就继续表演从前那个乖巧听话的白思。她会留在南禺，偶尔发发小脾气，最好再和安阑闹一顿，问他到底为什么要骗婚，最后一切尘埃落定，天火什么的，完全可以当做没有发生过。

　　——白思暂时安全了。

　　虽然，这短暂的安全，代价是她必须要在南禺继续伏低做小当牛做马一段时间，并且还要兼职和一群老奸巨猾的多疑份子周旋，但是至少，在近几年内，或者说，在月宫没有开启之前，她是安全的。

　　白思曾经考虑过如果她哄好了花暝自己的生存几率能否提升，但后来她想开了。
　　她就算哄得花暝能够信任她了又如何？再信任也比不上人家负距离。程渊若是要杀她，花暝只怕还给递把刀，所以，深思熟虑之后，她觉得她还是和花暝保持现状比较好——毕竟这个人的攻略难度简直令人发指。

　　“你就当他在养一头猪吧。”白思是这样和无圭解释的：“这头猪将来很有可能是他男人的口粮，所以必须花心思精心照顾。对于一个恋爱脑的人来说，为了让心上人最后享用成品的时候口感好一点，他不介意付出一点牺牲。”

　　“所以啊，作为一头猪，我觉得我现在很有自觉——我要吃好喝好睡好，然后干一点我以前不太敢敢的事情！”

　　无圭的眼皮跳了跳：“比如？”

　　“比如……”白思想了想，说道：“学习一下孟沧？欸，你说凭什么他能后宫佳丽三千，我就不可以？太不公平了！”

　　无圭：“……”

　　无圭沉默了一下，说道：“其实，我还是觉得……这种事情，须精不须多。多也非福。”

　　白思：“……”

　　白思笑到捶桌。

　　***

　　“这么多年过去，我以为你应该至少有点长进。”安阑在灵气氤氲的天一泉旁蹲下身，他并指往泉水中探了探，问道：“还是怕冷？”

　　天一泉的泉水流遍整个水云境，平日触及，只觉清凉舒爽，却不料，泉水的源头却是冰寒刺骨，几乎能够将人的魂魄都给冻住。

　　花暝的头发上结了一层的白霜，他的牙齿打着颤，低声道：“现在觉得还好，没有刚开始那么冷了……”

　　安阑毫不客气的冷笑了一声：“都是自讨苦吃。”

　　“留着九晟天火，与白思相互抗衡，有何不好？”安阑淡淡道：“眼下你替她扫清了障碍，又能得什么好处。”

　　花暝沉默了很久，方才道：“唯一的好处，大约就是，永远除了我心头之患。”

　　安阑“呵”的笑了一声。

　　“阿暝，你是因为心虚而感到害怕吗？”他强行扳起花暝的脸，强迫他与自己对视：“你在害怕什么？害怕一个早已经灰飞烟灭的贱人？还是害怕别人知道是你把她推进了九晟天火！”

　　“这有什么可值得害怕的？”

　　“她死不足惜。”

　　“元弈一直都不相信她死了。可不是么……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连招魂都招不到。”用力挣脱了安阑的手，花暝苦笑道：“我想我当初可能是疯了，她本就时日无多，我又何必……”

　　“孩子话。”安阑皱了皱眉，道：“元弈是个疯子，元衍更是狼子野心。我们与西荒终有一战的日子，千万年都过来了，你现在倒是为了一个死的干干净净的女人乱了心神？”

　　花暝很明显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他烦躁的道：“或许是我多心了。但大荒的太平日子本就不多，我实在是不愿因为隔世的前程往事再陷两方生灵与战乱。而且……我总觉得，近些年的元弈过于安静……”

　　“他当然很安静。”提到元弈，安阑竟是忍不住打断了花瞑的话，恨道：“不安静些，怎么能处心积虑的置我于死地呢！”

　　花暝一时被安阑说懵了：“什么意思？”

　　安阑轻轻弹了弹手指，一颗乌紫色的珠子便浮现在了花暝的眼前，安阑厌恶的看着那珠子，恶心之色溢于言表：“你知道这是什么吧，阿暝。这是生灵匣!你以为我就这样想挑起两荒的战事么!太平安生的日子谁不想过，可他就这样来恶心我！”

　　“如果这东西沾上了我的身，你该知道，会是什么样的结果。”

　　挥手将那“生灵匣”抛到一旁，安阑冷声道：“我死固然不足道，但我绝不能令南荒生灵涂炭!”

　　“阿暝，你记住。”安阑抬手，直直的指向了那生灵匣，他一字一字的道：“第一个想要开战的人，并非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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