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仙今天也没有掉马

　　白思设想过，如果自己向无圭问出这个问题，无圭会是什么反应。
　　震惊？愤怒？还是悲伤？
　　她甚至想过很多种应对方式，但却无论如何也没能想到，无圭的反应，居然就是没有反应。

　　他只是十分平静的点了一下头，多余的话，竟是一句也没有。

　　白思有些着急，她又问道：“那你的妹妹呢？她后来怎么样了！”

　　无圭的神情依旧平静，他的语调甚至毫无起伏。他说：“她死了。”

　　白思几乎有一种想要崩溃痛哭的感觉，她颤抖着问：“怎么死的？”

　　“祭祀。”无圭终于苦笑了一声，说道；“她是被挑选出来的祭品。”

　　白思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她全身都在剧烈的发抖，歇斯底里的质问着：“那我呢？我又是什么？我到底是谁啊！为什么我会看见那些东西为什么！那些人我他妈一个都不认识啊！”

　　“你告诉我，我是不是也是祭品？呵，你他妈现在可别告诉我，我就是你妹妹的转世!你接下来准备干什么，慢慢的上演兄妹情深的戏码吗？我明明从来都没做过什么坏事，到底招谁惹谁了，要遇上这样的事情！”

　　无圭见白思“哇”的一声开始痛哭，多少有些于心不忍。他本想安慰她几句，但看白思现在的情绪如此激动，只怕劝也劝不住，让不如让她发泄出来，不然，於在心里，反倒是不好。这样想着，无圭便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只任凭白思在那里哭，白思哭了许久，才终于慢慢的冷静下来了，兀自一个人在那里喘着气打嗝，无圭忍不住低低一叹，他一面帮白思拍着后背顺气，一面无奈道：“你不是我妹妹的转世。”

　　白思没说话，但看她的样子，明显是不敢轻易信他的话。

　　于是，无圭只好苦笑着解释道：“你放心，我没有骗你，真的。你不是她。祭品的宿命，是不论最终祭祀成功与否，都将神形俱灭，不会再有转世。而你，……也并非祭品。”

　　“献祭的意义是安抚，但你不一样，你无需去安抚它，你需要做的是压制它，战胜它，当你足够强的时候，你就可以操纵它。”

　　白思究竟在害怕着什么，无圭看的很清楚。

　　她不想成为那血腥祭坛上的贡品，在最美的年华戛然而止，这是人之常情。

　　更何况，那种残忍的祭祀，本来也不应该再存在!

　　无圭自小无父无母，他的妹妹是他唯一能够相依为命的人，大荒之中多有争斗，但他的妹妹却从未做过什么错事，她不应该承受那样的命运。
　　——白思也不应该。

　　无圭发过誓，他要让这一切有个了断，即使最终神形俱灭，永不超生，也在所不惜。

　　反正，他的这条命，本来也是侥幸捡回来的，倘若再临死地，也不过是回归命数而已。
　　没什么值得犹豫可惜的。

　　更何况，以现在的局势来看，他最终也未必会死。

　　无圭从一开始就不怎么讨厌白思，甚至对她抱有少许好感，愿意拖着她照顾她，这不是没有理由的。
　　只是，这理由与白思的命运轨迹无关，而是她的出现，让所有的不可能，都变成了可能。

　　“你的身上拥有着大荒最为强横的力量之一，自这股力量诞生开始，就有数不清的强者想要将之收为己用，但却从来没有人能够成功。所以，阿思，你是一个奇迹。”

　　“奇迹？”白思忍不住反问了一遍这个词，看起来明显是不怎么信的。她苦笑道：“你确定吗？我难道不仅仅是一个宿主而已吗？”

　　“不。”无圭摇头，他实在不知道白思为什么会产生这种想法，归根结底，他竟只好说道：“你的理论学的真差劲，宿主的名词解释你会背吗？”

　　白思：“……”

　　白思略显尴尬的说道：“先前应该会，但现在我忘了。你开个头，没准我就想起来了呢？”

　　无圭先前还心情沉重，但现在他简直要被白思逗笑了，先前会，现在忘了？这也算会？
　　没有办法，为了让白思想起来，无圭只得清了清嗓子，开始了背书：“宿主，即被寄宿者……”

　　“为非原有元神入侵，共生称为寄生，被寄生者则为宿主……”白思顺着无圭的话背下去，末了，她拍了拍自己的头，说道：“你看，我真的想起来了，而且我好像还默过！”

　　无圭：“……”
　　为什么她好像还很骄傲的样子……？

　　无圭叹道：“光背过，默过并没有什么用，最重要的是要会用。宿主的意义是别人寄宿在你的身体里面，但你原本属于人类的身体早已经被焚烧殆尽，现在的你本源就是九晟天火，要真说寄生，也该是你寄生在九晟天火里面才对啊！”

　　“哦！原来如此！”白思听无圭一解释，简直犹如醍醐灌顶，一下子就清明了，放心了，轻松了，原来她真的不是祭品也不是宿主，这可真是太好了，世界都好像一下子亮堂了!
　　只是——白思问道：“为什么我总是会陷入一种梦境的状态，那种状态就像是噩梦一样，我挣脱不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醒过来，在梦里我总会看见一些完全不认识和没有经历过的人和事，还有一个声音一直在告诉我，我只是一个刚好契合的，无关紧要的宿主，让我不要轻举妄动……”

　　无圭皱眉听着白思对梦境的描述，越听神色越凝重，他道：“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所看见的，应该是九晟天火的记忆，而你所听见的那些，或许是天火对你的警告。九晟天火拥有自己的意识，从来只有他去主宰别人，而现在，你在与他争夺天火本源的操纵权，他感到了威胁，所以一直在削弱和干扰你的意志。以后，如果你再遇见这种情况，一定要尽快的让自己清醒过来，因为，，你再里面停留的越久，对你元神的损伤就越大，百害而无一利，你明白吗？”

　　白思点了点头，随后道：“我方便问一个问题吗？”

　　无圭微愣了一下，下意识觉得这种提问的方式还真是与白思不搭，于是，他忍不住笑道：“这么客气？你问吧，如果可以，我当然会尽量回答。”

　　言下之意就是……如果不可以，他便不会多说？

　　“嗯……就是，”白思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问道：“你当时，是怎么死里逃生的？在我的梦里，我看见你倒在地上，周围都是血，一点生气也没有，我还以为你……”

　　“以为我已经死透了，对吗？”

　　白思不敢去看无圭，但她还是点了点头。
　　白思也不知道这到底是属于能回答的还是属于不太方便回答的，但她觉得，大部分人对这种事情，多多少少还是会有些避讳的。

　　“没关系，你不用觉得有什么忌讳的。”相比白思的小心翼翼，无圭倒是挺淡定的说道：“那已经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要说我是怎么死里逃生的，其实很简单。不过就是我命硬，留了一口气，然后被人救了，于是就保住了小命。不过，这个故事里没有美人也没有以身相许，委实无趣的很。”

　　白思看无圭云淡风轻的样子，不知为何突然鼻子一酸，她忍不住打了他一下，说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开玩笑！你老实告诉我，你的最终目的，是不是就是报仇？”

　　无圭诚实的摇头道：“不，若说报仇，这么多年下来，其实已经不存在任何的意义了。我不过也只是听人指示罢了。有人想要让事情有个了结，我便心甘情愿帮一把，就这样简单。”

　　白思听了，心下不免松了一口气，但还是有点不放心的问：“那……不伤天害理吧？”

　　无圭想到了之前被放出来的那只梼杌，他想了想，说道：“应该不是特别伤天害理。”

　　听无圭这样说，白思这回终于放心了，她抚了抚胸口，说：“这就好，这就好。太偏激的事情不能干，万一以后有因果报应什么的，岂不是很麻烦……”

　　无圭看白思那个样子，心中忍不住想，到底还是个小姑娘，怕死怕的紧，于是他便安慰道：“放心，倘若真有什么因果报应……那也必然是报在我的头上，绝不会让你有事。”

　　无圭说的是实话，他原以为，自己这样说了，能叫白思宽心，却不料白思听了，反而瞪他，还一派怒意的连声道：“呸呸呸，你到底会不会说话，知不知道牙齿都是毒的啊！万一以后应验了，你到哪里找后悔药去！”

　　无圭低着头，就这样安静地任由白思叽里呱啦的训，也不回嘴，等白思说的累了，他方才有些好奇的问道：“你为什么……突然这么关心我？”

　　如果他没记错也没看错，就在刚才，这小丫头可还可着劲儿的猜忌怀疑他呢！

　　白思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说：“因为我们现在是盟友了呀，盟友不应该相互关照一下的吗？”

　　无圭听了直纳闷，他问道：“现在是？那先前不算吗？”

　　“当然不算！”白思说：“先前你什么都不说，我哪知道你安的都是什么心？我连你好人坏人都不知道，哪能就这么轻易的相信你！”

　　无圭忍不住笑出了声，他觉得白思的分类判定真的很神奇：“那你现在为什么又觉得我是好人了呢？”

　　他好像也没有做什么对她特别好的事情吧？

　　白思瞥了无圭一眼，说：“我也没有觉得你就是好人。我只是觉得……一个会为了妹妹牺牲性命的人，应该不会很坏。”

　　“是吗？”无圭笑了笑，说道：“或许是这样吧。但你可千万不要以这样的想法去判定每一个人，否则，要吃亏的。”

　　血脉或许的确是大荒之中较为坚固的一种纽带，但却绝非不可斩断。在必要的时刻，亲人，爱人，友人，从没有什么，是无法割舍的。

　　白思到底还是被保护的太好，她没有见识过任何一种意义上的战争，所以，她根本就无法想象，今日身旁血肉之躯，明日场上尸骨无存，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有些仇是永远都无法报的。因为，很有可能，你自己本身，就是凶手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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