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上海

　　山路位于谷底，山谷就像一条慢慢爬行的蛇，山路就像蛇背上一条蜿蜒的花纹。我走在上面，走在残破的但还看得出开凿时整齐划一轮廓的石路上。周边的树木郁郁葱葱，但是树的种类很少，精瘦的灌木分开两侧，树枝在不远处便遮盖住山路，叶子静悄悄地悬挂在四散的阳光当中，默默地反射着枯黄的颜色。山谷中高大并且挺直的针叶树居多，多暗绿色，树茎上挂满了掉落的黑褐色针叶，还有一团团不知名的菌藻。地上的松针更多，厚厚的堆积在树根的地方，阳光穿行厚厚的松林，能够到达底端的阳光已经寥寥无几，它们在针叶平坦的姿势中默默地移动，淡白色的光斑投射到针叶被上，分裂成无数的碎片。针叶的下面也许还有一些尚无法被人类打扰到细小生物，依靠微薄的力量慢慢地积蓄生命的热能。
　　每次走过一个小小的爬坡，我都深深地吸一口气，森林中的空气并不如想象中的那么富氧或者清爽，只有一种感觉，那就是我完全不用担心它的质量，只管贪婪的吸收，就算是一些空气中浮游的菌落，相比也不会对我有少许感染的兴趣。我默默地走在这样静静地路上，心里什么不想。在这样的环境，即使想要想些什么东西，四周那种寂静的气氛，遥远处几乎无法辨别的某些声音，都让我聚集不起什么思想。我就是这样带着空洞的脑袋前行，默默感受我这难能可贵的一个人的王国。而疲惫也有好处，那就是可以无限制的降低内心思想的涌动速度，即使有一两点思想闪现，也迅速地堙没在对于疲惫的关注之中。
　　路似乎永远也走不完，而我内心的疲惫也渐渐随着身体的适应而慢慢褪去。有的时候我忘我的走，身上什么感觉都没有，除了那些穿透树枝的风，伸展在路面上某些树枝的扶挡，连暖洋洋的阳光我都懒得去看。现在回想那时的感觉，印象依然如此模糊，就像是回忆睡梦的开始一般。我宁愿相信自己进入了一个忘我的境界，身体在旅途中行走，而我的心灵则如晚霞般驰骋在巨大的山峰和岩石之间。像一只灵巧的燕雀，像一束发散的阳光，更像是一团迅速消散的能量。我的眼里还看得到山，还看得到山峰远处漂浮的某些雾霾，我将所有的情景都看在眼里，时而觉得自己在某个人的小说当中，时而觉得自己穿行在某部漫无目的的电影当中。
　　我并不清楚自己之前有没有这种感觉，也不清楚我当时是否真的有这样的感觉，我无法描述。唯一的特点就是那时只有我一个人，笛卡尔说我思故我在。那时我定然不会在思考，而整个人也消失在特定的那一段时间里面。
　　这是我最享受的时刻，而这个时刻同样漫长。随着疲惫慢慢地散去，新的疲惫又重新的聚集，我脚下的高度越来越高。渐渐的，高大的针叶树慢慢消失在我的脑后，而葱郁的灌木也慢慢如朝圣般四散开来。脚下的石路不再布满绿色的藓苔，变成了一片片青白的色块。走到后面，便慢慢变成了一种单调的白色。石头上布满了由于温差产生的裂缝，裂缝当中长出一些杂草。由于常年人烟稀少，眼前的石路更像是一条远古的遗弃之路。要我说，这莫不是通往修仙洞府的神径，或者是一路上云霄的天梯。那些古人能够产生无数光怪陆离的灵感，流传下无数神仙洞府的传说，一定是这山路的寂静，四周一览众山小的风景触摸了他们的思维和神经。
　　山越爬越高，而四周的山都渐渐落在了我的脚下。巨大的山谷和超远距离的对视让我感到了身体的渺小，而那些俯首称臣的山峦更让我感到了思想的无限无界。每走几步，我都疲惫的站在一旁喘息，眼前的风景一览无余。写到现在，我更想给那时的自己一种莫须有的勇气，向着那自然巨大的隆起和塌陷，奋力的呐喊出我自己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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