赋夏

　　父亲因杀人获罪终身监/禁，十年后，一个儿子同样因故意杀人坐牢，另一个则事业蒸蒸日上。同样的童年环境造就截然不同的一生，记者采访两个人，得到的答案却惊人的相似：
　　“碰上了这样的老子，我还能怎么办？”

　　她翻出草稿纸，一个一个划立意。
　　写着写着自己也不知说啥好，套路作文这种事果然是熟能生巧。第一段引用名言，提出论点：态度决定高度。正文论证，两个正面一个反面素材，过渡段再穿插名人名言。最后一段按时间顺序古今中外列举几个名字然后得出结论：环境只能影响生活，态度决定命运。
　　她放下笔，轻轻念了声perfect。写作文的时候总这样，即便无法苟同这样的观点，可它依然是最佳立意。
　　还有二十分钟，她大略检查了下涂卡部分后，趴靠下来。环境的影响，真的可以改变一个人，而内心是否坚强，也许还要感谢是否遇上了那些内心良善的指路人。虽然她是这么想的，但是不能这么写，写多了叫主题不明，分数降一等。
　　下午考数学的时候，有那么一瞬大脑缺氧，眼前黑压压一片，脑袋乱成浆糊。她僵住，阖上眼休息了会。
　　打铃交卷，右肩被轻轻拍了下，她回头，是位陌生的女孩子，她递了支油过来。温和弯起嘴角，却是摇头，“谢谢你。”
　　站起身的瞬间身体晃了晃，她扶着墙壁站直，思绪下意识飘忽，就这样休克过去的话，该如何是好。过了会窗外毕小瑆和陆城打着哈哈走过去，她隐在阴影里看着，而后低下头。
　　我很孤独。
　　倒计时，十六天。

　　周日晚修成绩出来，很多人都拔到了六百三四，虽然大家口头上谦虚着试卷太简单了老师放水太明显了，可脸上明晃晃的笑容怎么也遮不住。罗凡依旧第一，和第二名依旧拉开了二十分的距离。
　　她只考了636，掉落在芸芸众生中。
　　周一评卷子，老罗在抄板书的时候，突然说到，“第二题竟然重新解方程，我感觉很吃惊啊。”她反应了两秒，笑出声。
　　课间级长过来，面上喜气洋洋，似乎之前什么都没发生过。校长也过来了，校长说昨晚发梦，“梦见咱们后山的铁树开花了,你们猜怎么着，今早我起了个大早特意去看，真的开花了！”
　　班里的气氛被长辈们带活了起来，喜气洋洋。
　　校长说，借用巴金老人的一句话，“咱们是青年，不是畸人，不是愚人，应当为自己把幸福争取过来。”
　　向前跑，带着赤子的骄傲，掌声响起，轰轰烈烈。
　　校长走了出去，阿楚过来唤罗凡。他站起身，椅子划地发出哗啦的声响。她望向窗外，几位校领导站在门外，阿楚带着罗凡过去，他背对着看不到表情，映入眼帘的只有几位大人笑盈盈的脸，然后校长伸手拍拍他的肩膀。
　　她收回视线，从抽屉翻出一叠答题卡，上面的大红数字并不是很美观。
　　倒计时十五天。

　　五月二十六，倒计时十二天。

　　“常回家看看 回家看看”
　　“哪怕帮妈妈刷刷筷子洗洗碗”
　　大课间，窗外忽然响起了这首属于童年的老歌。干吗都这么，煽情啊。

　　“和和姐，来去食堂？好久没去了。”毕瑆兴走进来，在她身边坐下，“肠粉肠粉”。
　　她说好，“我把这个答案抄一下，很快。”
　　“好的好的，我去叫罗大爷和陆城一起。”
　　笔尖顿了顿，她敛下眼睫。

　　五分钟过去，常回家看看换成了同桌的你，她走到门外，他们三背靠着自己，手搭在栏杆上聊天。
　　“走吗？”她问。

　　陆城和罗凡走在前头，她们跟在身后。陆城一七六，罗凡一八六，差了大半个额头。“和和姐”，她圈着她的手臂，半个身子倚在她身上。
　　“嗯？”
　　“高三真快，恍惚觉得上个六一刚过，这个六一就来了。”
　　她笑，除了笑都不知该说啥。

　　她和毕瑆兴去给蒋一买巧克力，待走回窗口处，他们已不在。陆城在不远处朝这边挥手，旁边似乎还站着两个女生。
　　“咦，好像是以前一班的妹子。”
　　高一第一学期分文理，毕小瑆以前在二班。
　　走近了发现，是上次寿司店遇见的那两个姑娘，她顿时浑身不自在。
　　“让阿姨给你们俩使劲加辣椒，够意思吧。”
　　毕小瑆嗤笑，“辣椒长酱油这样的么。”
　　陆城笑嘻嘻，她俩在旁边的桌子坐了下来，她抢在毕瑆兴跟前，坐到了陆城身边，说不清在赌什么气。
　　短暂的沉默，有些尴尬。
　　“好久没见你们了”，陆城左侧的短发女生说，“三模战绩如何？”
　　陆城呼哧吃面，声音有些含糊，“你怎么不问班长？”
　　“班长都不用问了不是吗？”张璇笑，抬头打趣罗凡。
　　她在一旁听着，眼低垂，左手拿勺，右手拿筷子，非常文静。
　　罗凡笑了声，她听到了。
　　“六百五十多”，陆城依旧呼哧呼哧吃面，她手中的动作顿住，胸口很不踏实。
　　“还不够吗，哼！”张璇佯怒。
　　“跟大神们没得比。”陆城摆摆手。
　　长发女生笑了下，轻声道，“刚刚老班说，你们班平均分六百三十多，口语均分十三，加起来都六百五了，真是逆天。”
　　“对啊，简直灭绝人性。”
　　栗色烫卷的长发女生，她叫全琪琪，坐在罗凡身边。
　　勺子切肠粉，用上了劲。
　　“我待会过来借你的卷子看一下可以吗？”全琪琪转过头跟罗凡说话，声音小心翼翼。
　　罗凡没回答，女孩子又说，“听说你几乎满分，我们班主任让我们来找你借卷子借鉴一下你的解题思路，快高考了，总想补多点知识，下节课就还给你，可以吗”
　　她听见罗凡低声说好。
　　她切着肠粉，慢慢嚼，嘴角扯了下。
　　原来不是男生和男生不一样，只是他愿不愿意对你不一样，罢了。
　　“这个好吃”
　　眼皮底下出现一只大虾，她抬头，毕瑆兴弯着眼，“我刚刚尝了哦，很赞。”
　　她说好。
　　“哎大神们，求支招，怎么临阵磨枪最有用。”
　　罗凡瞥了对角一眼，没吱声，眼沉沉的明显不开心。陆城是个好人，天生怕冷场，见大家都不说话，便笑嘻嘻道。
　　“我不是大神啊，你问她们，那两个才是。”
　　问话的张璇坐在陆城左边，毕瑆兴坐在罗凡左边，斜对面。有了陆城牵线搭话，张璇抬手跟毕瑆兴打招呼，脸上挂着笑，“你好啊咱们年级著名的毕美人，好早就想认识你。”
　　毕瑆兴抬起头，朝她笑了笑，心里把陆城从头到脚骂了个遍。
　　“我叫张璇，以前一班的。”
　　“你好”，小姑娘很有礼貌地放下筷子。
　　“嘿嘿，这是我们班花，叫全琪琪哦，以前和罗凡这帮大神坐在一块的，不知道你有没有听次向熙提起过。”女生语气揶揄，明明是在打趣毕瑆兴，给人感觉却不太舒服。
　　全琪琪探身绕过罗凡和毕瑆兴打招呼，顺带瞄了眼斜对面的女生，她依旧没搭话，低着头静静消灭自己的食物。
　　“琪琪分班考没考好，不然就能和你坐一块了”
　　“你多少分啊？说出来虐一下小的呗。”
　　温和的眼眶酸得厉害，酸到了牙根，筷子夹肠粉，却总是夹不起。
　　毕小瑆说还行，就那样。
　　明明各个班的成绩单都打出来贴在公告栏上了。
　　“六百七好像？我没记错的话，你们都好厉害，琪琪也很棒，考了六百四十多。”全琪琪下意识往身侧瞄了眼，男生从来没离自己这么近过，可他依旧面无表情在吃面。
　　这到底是有什么值得骄傲的呢，中国傻闺蜜，可牙根还是他娘的酸得更厉害了。
　　毕瑆兴抿嘴，扯了下嘴角算是回答。陆城再傻，也知道自己犯了个深刻的错误。他想，待会是负荆请罪好呢，还是负荆请罪好呢。
　　“我才六百三，真是太失败了。”
　　嗒，有人将勺子搁在了盘子上。
　　“瑆瑆”，她站起来，笑了笑，“我要去找老师，先上去咯。”毕瑆兴张张嘴，没来得及回应，她已经端着盘子转身走了，步子迈得特别急。
　　周遭静得吓人。
　　陆城偷偷掀眼皮看向对面，男生敛着眉，嘴角也抿着。
　　虽然这样想很不道德，全琪琪心内还是有一种从未有过的舒坦和雀跃。快打铃了，她暗暗思索着，待会一起上去的时候，是要和张璇一块儿，还是和他一块儿。
　　毕竟坐在一起。
　　“瑆瑆”，罗凡的声音忽然响起，“走？”
　　她讶异地转过头，罗凡站起身，“你们继续。”
　　陆城一口面卡在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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