赋夏

　　这世间有白天黑夜，月儿有阴晴圆缺，我也难免有两幅面孔。有时我消沉低迷，只消找关汉卿在头上画个圈，我摇身一变，又成了那蒸不烂，煮不熟，锤不扁，响当当的一粒铜豌豆。

　　吃完晚饭冲了个热水澡，换上白色线衫黑色校裤，她对着镜子把长发高高扎了起来，揉揉脸，背起书包往外走。
　　“和和，”爸爸招呼她，“先喝杯茶。”
　　她点头应好，迈步到他旁边坐下，接过杯子。
　　“谢谢。”
　　温梓权颔首，抬手给茶壶添水，问到，“最近睡眠可好？”
　　温和点头，双手捂着热热的杯子，“嗯，蛮好的”
　　“那就好，”他端起另一只杯子抿了口，又看看女儿，笑，“我们家闺女这么蹦蹦跳跳的，越长越瘦，是不是你妈亏待你了？”
　　温和一本正经道，“是呀是呀，爸爸快给我买吃的吧”，她眼弯弯，“想吃巧克力。”
　　温梓权笑，拿过桌上的车钥匙，“爸爸先下去热车，你喝完茶下来，咱们去买巧克力。”
　　她笑眯眯应好。

　　可能因为明天考试，平时熄了灯的教学楼亮堂着，学生不少，也有几个同学打开了多媒体，放低声音在试听力。
　　她放下书包，顺手拿过杯子正要往外走，穿着灰色针织衫的男生走进来，袖子挽起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
　　他好像很喜欢穿针织衫，圆领，像卫衣一样的针织衫，少年气又温柔。

　　“需要打水吗？”她晃了晃杯子，问到。
　　罗凡点头，又道，“一起？”她愣了一下下，随即笑，“好。”
　　走出后门，二班门外的走廊站着几个男生，背靠着栏杆在聊天。脚步顿住，她有些瑟缩。
　　“怎么？”他见她停住，问到。
　　她摇摇头，圈着杯子，抿嘴，目不斜视往前走。果然有人吹了声口哨，她越走越快，身后有起哄声响起，“大宝，你女神！”
　　很快，又有人打趣，“悲伤，女神名花有主咯。”
　　温和其人，其实笑点略低。虽然禁不住打趣，这句话却莫名戳中了她的萌点，她努力压了压嘴角去抿住笑意，面无表情往前走，耳后根也渐渐泛红了。
　　罗凡在身后，他自然也听到了。

　　三班外面就有两个饮水机，抬眼便见到教室里来了不少人，有个看上去是班委的男孩站在讲台上放PPT给大家讲注意事项，放一段讲一段。她稍稍往后靠住栏杆，排队等着打水。
　　男生的笑声从身后传来，她红了脸，掀眼帘瞅他。走廊的灯不甚明亮，外面是公园，草地空旷，树木高耸，尽管隔着段距离，却偷偷顺走了些光影。他扬了扬嘴角，侧过的脸清俊，夜色中有种朦胧的美感。
　　“女神”，他忽然开口，身边还站着几个不认识的同学。
　　她愣住，热气从耳后根迅速蔓延了整张脸。
　　“到你了。”
　　男生双眼盈笑，抬下巴示意她接水。
　　她埋着脸快步上前，尽力去忽视周围各种各样的眼神，好似能在她身上烧出个洞。罗凡傻逼！大傻逼！大大傻逼！大大大大傻逼！
　　她低头拧盖子，半天拧不开，估计是妈妈帮她涮杯子的时候用力过猛了。她咬咬牙，脸红得厉害，继续用力，掌心甚至磨出了细微的痛感。身边突然站上来个人，熟悉的气息靠近，他声音挂着笑，“给我吧。”
　　她羞窘，还带着其他的异样的欢喜，心跳加速了。身后还有人在排队，她平了平嘴角，低着头将杯子递给他。接回杯子的时候偷偷觑一眼，若隐若现的月色下，男生的眉梢都带上了笑意，看这挺鼻薄唇，剑眉星目，她心虚撇开眼，脑海中晃悠悠飘过戴月的声音。
　　真他妈帅。

　　她顺道帮他把水也接了，他便站在一旁等她接完一起往回走，又往左迈了一步，走到她外侧。她的思绪飘忽起来，双手捂住杯子，嘴角没忍住，慢慢翘了起来。
　　经过二班，几个男生见到他俩依旧笑嘻嘻的，有个男生似是又要起哄，罗凡似笑非笑扫了他一眼，那男孩顿住，尔后装模作样捂住嘴，身边人被他逗乐了，齐齐笑开。她走在里侧，只听到一阵笑声，他的身影把自己完全笼络住，有一种极其踏实的，安全感。
　　回到座位，她翻了几页星火，又放回抽屉，班里有点吵闹，渐渐地她又变得烦躁，或者说焦虑。她抬头瞥了他一眼，只能见到张侧脸，双耳塞着黑色耳机。她平了平嘴角，一股不知从何而起的难受和委屈伴随焦虑而来，她低下头去，深呼吸，依然仿若能听见加速的心跳声。她又从试卷袋里抽出张数学套卷来做，努力想让自己静下来。讲台上，隔壁班，隔壁隔壁班，纷纷杂杂的Welcome to computer based若远若近传来 ，她俯身把书包抱进怀里，戴上耳机将脸埋上。

　　煤气灯不禁影照街里一对蚯蚓
　　照过以两心相亲一对小情人
　　沉默以拥吻抵抗一切的冰与冷
　　晚意借北风轻轻的飘起长长裙
　　多温馨

　　经济学人有篇推文的作者说，人生大概只有两种可能。一种如作家周冲所说：“因为拒绝一目了然的人生，将自己放逐于各种可能，遍地花开，山河浩荡。”
　　另一种则如诗人穆旦所说：“我的全部努力，不过完成了普通生活。”
　　经历过打击之后，第一次尝试着重新来过，便格外害怕发现自己就算加倍努力了，最终也只能完成普通生活罢，毕竟还没活到那个能坦然面对一次又一次的失败的年纪。
　　她也不知点的哪个歌单，一首梦伴过后便是贝多芬的悲伤，都是那种，前奏一响就让人很难过很难过甚至让心情跌入谷底的旋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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