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家小店

　　下午三点钟，夏至城打扫着小店，午餐时间刚过，小店显得有些狼籍。他有条不紊地收拾着垃圾，做着重复的工作，生活又恢复到原先的状态，不用期盼着谁的到来。
　　日子虽然单调，却很安全。
　　小店的门被推开，阳光和冷气溜了进来。他抬眼望去，不是顾客，是意料之外的人，他以一种一成不变的音调说道，“欢迎光临。”
　　“你好。”提着公文包，穿着西装，打着领带的刘志显得与这里格格不入。
　　“要吃什么？”夏至雨招呼道。
　　“牛肉盖饭。”刘志坐在了刚被打扫过的位置。
　　“稍等一下。”夏至城不会天真的以为刘志来店里只是为了吃牛肉盖饭，但是刘志不说，他也不会主动去问。
　　夏至城进入料理间之后，没过多久就端出一盘热气腾腾，散发着浓郁香味的牛肉盖饭出来了。
　　“请慢用。”
　　“谢谢。”刘志拿起放在手边的勺子开动起来，没有说其他的话。
　　夏至城继续着他刚才未完成的工作——打扫。他的工作刚开始一会儿，小店的门再次被推开，进来的是一名十几岁的女生。女生张的可爱，看起来也很活泼，进到店里，还未坐下，便开口道，“今天真冷呀！”边说边朝着自己的手上哈气，“阿城哥，她们还没来吗？”
　　“还没。”夏至城回答道。
　　“那我等一下好了，阿城哥，我要一份牛肉盖饭。”
　　“稍等。”
　　夏至城进了料理间之后，小店内只剩下刘志和那个女孩。
　　刘志惊讶与夏至城与女孩的熟络，抬头看向女孩。谁知两人视线对个正着，刘志一时间有些尴尬。
　　“你好。”女孩开口打招呼，笑容甜甜的。
　　“你好，是姐妹聚会？”女孩的笑缓解了刘志的尴尬。
　　“哎，你怎么知道的？”
　　“经验，我也有个妹妹。”
　　“那怪不得。今天打算和朋友们去看电影，和唱歌。每周都会有的活动，既可以玩又可以和喜欢的朋友在一起，是不是很棒？”
　　刘志赞同地点点头。
　　“你是新般来的吗？”女孩问道。
　　“不是。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是陌生面孔呀。”
　　“其他地方的人也可以来吧。”
　　“虽说是这样，但是很少见，附近的人还是比较多。”
　　“一直都在小店碰面吗？”
　　“对呀，大家都知道嘛。”
　　“牛肉盖饭，请慢用。”夏至城把刚做好的料理放在女孩的位置上。
　　“谢谢。”
　　夏至城匆匆忙忙地清理完垃圾之后，就又进去料理间了。刘志有些疑惑夏至城地举动，店里人并不多，他为何显得很着急。很快，他就明白为什么了？
　　不过一会儿，陆陆续续的进来很多人，有女孩的朋友，有相偕的老人。有热热闹闹的一家人，小店一下子变了状态，清冷的感觉不再。
　　生意不是挺好的嘛！
　　跟调查不太一样。
　　盘子里的牛肉盖饭被他吃的一干二净，他抬头扫视了一下四周，小店里正热闹着。
　　夏至城现在没有任何的时间来理刘志，刘志倒也不着急，耐心等待。
　　差不多过了两个多小时，小店才再次安静下来。
　　夏至城靠在黑色的柜台上，显得有些累。
　　“为什么不雇个人？”刘志问。
　　“没钱。”实实在在的答案。
　　“你说的跟我看到的不太一样。”
　　“只是今天而已。”
　　夏至城毫不掩饰的诚实有些惊到了刘志。似乎每个人都在装扮一个完美的带着面具的自己，他们刻意地表现出自己并不具备但是让人羡慕的特质，然后在别人的世界里光鲜亮丽，在自己的世界里狼狈不堪。显然夏至城并不这样，他很诚实，诚实到有些残忍。
　　“既然这样，为什么还要继续坚持？是因为他们，”刘志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道，“恩——你附近的邻居们？”
　　“不是。他们只是店的缘分。”
　　“那开店的初衷是什么？”
　　“店不是我创立的，我只是继承者，所以初衷并不是我的，我也无从谈起。”
　　“那你干嘛又如此坚持？”
　　“因为我只是继承者，我没有决定权，至少现在没有。”
　　说实话，刘志并不完全明白夏至城的话，但是有一点，他倒是了解的透彻，那就是，夏至城是不会把牛肉盖饭的食谱卖给他的，至少现在不会。
　　刘志也不多做纠缠，他拿起公文包，从里面掏出了一部手机，放在桌子上，推向边缘，“这是给你的。”
　　夏至城的视线在手机上停了一会儿，说道，“我不要。”
　　“无所谓，我的工作只是把手机带到而已。谢谢你的招待，我要走了。”刘志说完就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夏至城沉默地立在原地，没有对刘志说再见，甚至没有看刘志一眼。他似乎在放空，或者脑中无意识地想着什么。最终，他还是走过去，拿起了静静躺在那里的手机。他长按关机键，手机屏幕不再一片漆黑，慢慢地亮了起来，出现一个图案。手机被打开，他点了一下联系人的图标，发现里面已经被存了一个手机号码——南阳。早就想到的，所以夏至城并没有多么的惊讶，只是沉默地接受了这个事实。
　　他眼波淡然，又再次关了机。突然他没了心情打扫晚餐的残余。他关了灯，上了阁楼，而手机正被他攥在手心里。
　　在抽屉里已经有两样东西是属于别人的，该怎么办呢？他不知道，似乎不用做什么就已经没有关系了，可是，很奇怪，总觉得联系又千丝万缕。
　　人呀一忙起来，什么都能忘，可是一闲下来，记挂在心头的事情一件件浮上心头，扰乱这思绪，挑拨着情绪。
　　南阳下午3点有个会议，在此之前，他有十分钟的放松时间，说是放松，倒不如说是又陷入了其他事件的思考。他的双眼望着窗外，手里一杯热气腾腾的咖啡，脑袋里不自觉地浮现出有关夏至城的种种。本以为半个多月的时间，可以将一个一见钟情的人慢慢淡忘，原来竟是不能。夏至城一点点的侵蚀着南阳的大脑，心脏，将他的思绪放空，不由自主，下意识地想着关于夏至城的一切。
　　突然，一阵电话铃声扰乱了南阳，他猛然回神，看了眼来电显示，是何洋。抱着总没好事的心情，他有些无奈的接起电话，可是电话里久久没有声音，于是南阳问道，“何洋，什么事？”
　　沉默良久，电话里传来何洋有些沉重的声音，不悲切但是透露着不知为何的自责，“夏至雨被划了。”
　　一瞬间，南阳愣住了。虽然事件的主人公是夏至雨，但是他第一时间想起的是夏至城，他在想夏至城知道吗？夏至城会去医院吗？随即，他摇头苦笑，怎么可能？夏至雨怎么可能会告诉夏至城，不要在妄想和夏至城有任何的联系了。
　　“怎么回事？”南阳压低声音，说出的话显得更加低沉。
　　“是宋微干的。”何洋的话带着冷意。
　　“严重吗？”事情的经过，南阳大致一想就能明白，无须再问，确定夏至雨的情况最为重要。
　　“还好。医生说会留疤，但是很浅。”
　　“那你打算怎么做？”许久，南阳问道。
　　何洋什么人，平常虽然爱疯爱玩，一副随随便便的样子，但是谁要是碰到了他的底线，那就没办法，他一定会以牙还牙。南阳虽然明白何洋是这样的人，但是忍不住确定一下。
　　“当然是划脸，揍人，一样不少的还给他。他宋微敢做这样的事，就要忍受这样的后果。但是，”何洋停顿了一下，无奈地说，“夏至雨说算了，我不明白他是怎么想的。”
　　何洋的声音苦恼不已，因为这违背了他做人的原则，尽管这个原则不知道说好还是不好。
　　南阳轻扯嘴角，“既然当事人已经这么说了，你也就不必在意了。”
　　“只能这样了，但是必要的警告还是少不了的。”南阳冷笑道。
　　“随你吧，自己一个人可以搞定吧。”
　　“当然。对了你今天下午来不？”
　　南阳想起了今天的行程，刚要拒绝，可是脑海中又再次浮现了那个念头，夏至城和医院，他低下头，苦涩地笑笑，果然还是放不下，于是回答道，“尽量在7点前赶过去，在那之前，你可别走。”
　　“OK。”
　　不知不觉已经进入12月份了，最冷的时候要来了，开车赶去医院的南阳想起来今天冬天的第一场雪到现在还没下，他看着车外闪烁的灯光，喃喃自语道“真希望早点下雪。”
　　南阳从没有想到过，奢望会成真。他一动不动看着从走廊对面走来的夏至城，觉得有些恍惚。
　　“夏至城？”不确定地喊道。
　　“嗯。”夏至城应声答道，他也没有想到会在这里见到南阳，他见南阳不动了，他也停住了，现在两人之间有着差不多２米的距离。
　　夏至城像是猛然醒悟似的跑向夏至城，握起夏至城的双手，问道，“你怎么了？手这么冰。”
　　“我没事。”夏至城低头看着被紧握的双手，说 “天冷，忘记戴手套。”
　　南阳见夏至城没有拒绝，就小心地把夏至城的手捂在手心里。“那你知道了？”
　　“知道什么？”夏至城平淡地问道。
　　“这个吗？”南阳有些犹豫，夏至城的反应显然表明了他并不知情，那夏至雨没有告诉他，那他为什么来医院，“你怎么到医院来了？”
　　南阳转移话题，夏至城也没有多大反应，只是回答道，“左爷爷不小心摔倒了，骨折，就送他来医院了。现在要去缴费。”
　　“是这样，那严重吗？”
　　夏至城点点头，然后问道，“你刚才说我知道什么？”
　　南阳忍不住皱眉，逃不过呀，于是老实回答道，“夏至雨住院了，我以为你知道。”
　　夏至城听到南阳的话，一时间怔住了。但是他很快反应过来，情绪还算正常，语气也很平静，“请你带我去看他。”
　　任何人听到如此镇定的声音都不会觉得夏至城有些惊慌失措，但是南阳知道这只是他表面的镇定罢了，因为刚刚有些温度的手，正在慢慢变凉。
　　“好。”南阳回答。
　　南阳牵着夏至城的手，前往夏至雨所在病房，一路上，南阳把事情的大致说了一遍，并且一再强调，“不是很严重。”
　　但是夏至城的反应并不激烈，即使知道了是宋微干的，他也没有说出什么难听的话来，一路上只是沉默地听着。
　　夏至雨看到站在门前的夏至城，惊讶不已，但是很快就被做了错事的感觉代替了。
　　“哥，你怎么来了？”夏至雨缩着脖子问道。
　　“左爷爷受伤了，送他来医院。”
　　原来是偶遇，本来想埋怨南阳的夏至雨有些不好意思。
　　“嘿嘿，我没事。”夏至雨撩起耳边的长发，露出了一块纱布，“很小的伤口，医生说不会留疤的，放心好了。”
　　“对不起。”夏至城突然道歉，让南阳一头雾水，但是夏至雨显然明白为什么，之间他抿着唇，挂着笑，像是努力忍受着什么似的，“没关系。”
　　对不起，没能保护好你。
　　没关系，哥哥是最好的哥哥。
　　病房内的气氛有些沉默，于是南阳开口道，“何洋呢？”
　　“去缴费了。”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夏至雨大叫道，“哥哥，”紧接着声音又小了下去，“拜托了。”
　　夏至城看了夏至雨一会儿，接着沉默地转身走出病房。南阳不明所以，只好紧跟着夏至城。
　　两人到达缴费窗口的时候，何洋还在排着队。
　　夏至城不认识何洋，南阳率先走了过去，拍了一下何洋的肩，“何洋。”
　　“来了。”何洋看着南阳轻声说道，脸上一副倦容。
　　“这是夏至雨的哥哥，夏至城。”南阳介绍站在身后的夏至城。
　　夏至城略微点头，“你好，弟弟承蒙照顾，多谢了。”
　　“啊，”何洋看了一眼夏至城，不确定地说道，“你好。”
　　“接下来交给我就好。”
　　何洋挪出位置，站到一边，夏至城站到何洋的位置，看向前方，沉默着。
　　“你先回去吧。”南阳制止住想要询问的何洋。
　　何洋明了，关于事情的来龙去脉，以后再问也不迟。
　　队伍虽然很长，但是也很快，没过多久就到他们了。
　　“还好来的时候拿的钱多。”夏至城边说边把左爷爷和夏至雨的医药费递了过去，加在一起差不多7000。
　　“不多也没关系。”南阳虽然很想说这句话，但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缴费之后两人去了医院前面的小花园。天气寒冷，路灯昏黄，但是在小花园散步的人出乎意料地多，包括穿着病号服的病人，边走边谈的护士和医生，当然也不乏像夏至城和南阳一样的病人家属。
　　两人并排坐在长凳上，夏至城望着天空，而南阳望着夏至城精致的侧脸。就这样，安安静静的。
　　“这样的事情经常发生。”夏至城的声音在夜里显得有些空灵。
　　“什么？”南阳一时反应不过来，随口问道。
　　“无论怎么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却还是避免不了。”
　　南阳似乎明白夏至城在说什么了，但是南阳却不知道怎么回答，只能沉默着。
　　“爸爸妈妈在一场火灾中丧生，留下弟弟妹妹和我，那时候我14岁，小雨11岁，小馨9岁。被欺负是经常的事，因为没有保护我们的人。我还好，但是小雨就惨了，时常被大一点的孩子平白无故地打一顿。刚开始，小雨还会告诉我，我会去找那些孩子，结果两个人被揍的更惨。后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小雨再也没有告诉我这方面的事情，但是我知道还在继续，他有点笨，身上的伤口总也掩饰不好。而我即使知道也无能为力，只能沉默着。”夏至城的声音很平淡，就好像话中的人物与他无关似的。
　　“我…是不是很懦弱？”夏至城不等南阳做出任何反应继续说道，“懦弱也没关系，弱者也有弱者的生存法则。”
　　南阳握住夏至城的双手，他有点担忧。此时的夏至城就像被冻起的水，看着冷硬，其实一敲就碎。
　　南阳心疼不已。
　　“你现在好好地活着就证明了你不是弱者。”
　　夏至城顺着声音看向坐在他身旁的南阳，轻扯嘴角微微一笑，就像月亮的光辉，令人心苼摇曳。
　　“以后，我保护你好不好？”南阳脑中的话脱口而出。
　　南阳有点紧张，虽说他没有隐瞒过喜欢夏至城的心思，但是这么直接的话他还是第一次说。他忐忑不安地等待着夏至城的回复。已经28岁的他这么紧张还真是少见，更遑论是因为爱情，更是少之又少。
　　“好。”良久，夏至城才说了一个字。
　　虽然简单，却贵重有千金。
　　夏至城就那么看着南阳，脸上挂着笑。
　　“阿城，你真好看。”南阳看着展露笑颜的夏至城，如同受了蛊惑般轻声说道。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南阳就想对夏至城说了，现在终于说出口了，正大光明的，夹杂着他的小心思。
　　“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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