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好的朋友的葬礼

作者:箱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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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宗侪(一)


      “阿侪——”

      刚准备走出门口,我就听到了爷爷的声音。

      强压下心里一点被妨碍的不耐,我恭谨的回到爷爷身边,打算把他扶到轮椅上来。

      他看上去憔悴了不少,连眼睛都凹陷下去了,整个人像一下老了十岁。

      看到他,我心里有一点愧疚,即使他向来为人糊涂,是非不分地偏疼小儿子,我也不该下这样一剂猛药,让这样一个老人在得到希望之后又失去。

      他看上去是那么喜欢安琪这个躯体,即使她是个女的。

      安琪长了一张富有宗家人特色的脸,偏偏又是个不为人知的私生女,甚至看上去连脑袋都不太好使,简直没有比她更适合的移植体了。

      连移植手术的副作用都在最大程度上降低了。

      连江凡也不知道,这个手术是有副作用的,哪怕是记忆这种奇妙的移植体,也是会被被移植的躯体产生排异反应的。

      这个形容并不准确,实际上,即使是在手术后,躯体所有人自身的意识其实也还在,假如说记忆所有人是A,躯体所有人是B的话,移植结束后,A和B其实是同时存在于体内的,然后两者之间会展开激烈的争夺,意志力更强大的那个就会取得胜利。

      这听上去风险很高,但联系到手术对象,就根本不成问题了。

      记忆所有人往往是功成名就,饱经人生风雨的社会精英,其意志力之强大,根本不是那些年纪轻轻的被移植者能抗衡的。

      就算真的不幸出现了意外,研究所里也有相应的补救措施。而其中最有效的方法之一,就是靠摄入一种特效药片,大幅度削弱躯体所有者的意识,帮助记忆所有者“夺舍”成功。

      “夺舍”这个词还是江忆教我的,对形容001项目来说着实是再贴切不过了。刚听到这个词时,我几乎要怀疑001项目在民间早有耳闻。

      从江忆的口中,你总是能听到一些新奇而又有趣的词汇,就像她这个人一样,总是新鲜又富有生命力,带着一种野性勃勃的生机。

      既不像我,也不像我身后这个腐朽而衰败的家族,尽管它靠着吃人已经维持了这么多年繁荣的表象。

      当然,我没有权利批评它,毕竟我也是靠摄取别人血肉长大的一员。但我起码不会在一把年纪的时候还觊觎着家族的后辈,觊觎一个年轻的□□,渴望借此延续自己早已腐烂陈旧的思想。

      我一直认为,每个年纪都有他特定的社会责任,二十岁的人固然应当努力为社会创造价值,但六七十岁的人也同样有他应尽的职责。那就是把自己的义务包括权力交接给新的一代人,然后代代传承,继往开来,生生不息。

      这样的社会才是正常的。

      我不知道别人怎么想,换做是我的话,我宁可把手上的一切往继任者手上一塞,找个风和日丽,风景优美的地方和江凡一起钓鱼。

      前提是我真的能活到那个年纪,也真的会找到人接手这个烂摊子。

      很多时候,一个人活了多久,只能说明他经历了更多人生曲折,饱经了更多风霜,他或许比很多年轻人要更懂人生的道理,却并不能说明他就一定更强大,更比年轻人更适合这个不断变化的世界。

      不然乌龟早就统治世界了。

      我尊敬那些德高望重,为社会或者他人奉献一切的长者,也同意记忆传承的初衷是好的,但不包括因为私心以这种方式利用这个划时代的伟大发明。

      这也是我当初推荐还名不见经传的江凡参与001的目的,他大概觉得我居心险恶,我也不否认自己别有所图,但我希望有新鲜血液加入001项目的心情也同样是真的

      在接受完爷爷对公司日程的惯常询问后,时间已经比我预想的有些迟了,我只好吩咐司机加快车速,希望能够来得及赶在葬礼之前到达陵园。

      司机大概是误解了什么,我看到他眼神复杂地从后视镜看了我一眼,可能是在同情我痛失“所爱”。

      我没有解释,今天我确实有一件重要的事,等一下我就要看到江凡的实验成果了,到时跟他一起来参加葬礼的,会是安琪,

      还是......江忆呢?

      我希望是后者,如果没有江凡这个腻腻歪歪的拖油瓶和江忆的心愿,我当时大概会第一时间选择救江忆。

      且不说我对安琪这个便宜妹妹毫无感情,就算是真的救活了她,也不过是为那个老爷子的“复生”大计徒作嫁衣罢了,虽然我不了解她,但我想比起做别人的躯壳,她也应该是宁愿选择死亡的。

      而且最重要的是,我喜欢江忆。

      这是个连江凡也不知道的秘密,哪怕我们的思想是如此相似,堪称知己。但就像我不能理解他喜欢安琪一样,他可能永远也不能理解我为什么喜欢这个姑娘。

      我还记得我第一次遇到她的时候,那时我已经知道了安琪的存在,而且成功取得了她的信任,正打算进一步和她接触。

      于是我给江凡介绍了我名下一家公司的工作,工作是我精挑细选过的,收入可观,工作内容清闲,听起来也很体面,我知道他不会拒绝的。

      江凡是个聪明人,根据我此前种种拙劣甚至矛盾的“表现”,他可以轻易推测出我想要拉拢他这一点,而这也恰恰是我想让他知道的。

      江凡哪里都好,只可惜是个聪明人。我真的太了解聪明人了,就像了解自己的手脚一样。因为我也是这种所谓的“聪明人”,小半辈子里也都是在和这些聪明人周旋争斗。

      于是我赶在她们俩进公司之前,先把自己空降去了那,跟她们一前一后进了公司。

      进了公司就好办多了,我大可以假借各种工作的名义,把安琪叫来我办公室长谈。也可以通过出差的借口,把她带回宗家认亲。

      与其冒着让我那废物点心的叔叔发现的风险,安排人把安琪藏起来,不如我自己抢先一步,把安琪带回爷爷面前。

      爷爷会喜欢安琪的,因为他需要安琪。这样我既能赢得他的好感,让他认为我比起争权夺势,其实更希望把宗家交给重生后年轻的他。更重要的是,爷爷会尽一切可能保护安琪,保证我叔叔再没有可能接触她。

      尽管道理我都懂,我也很清楚来日方长,我总是会有机会接触她的,但我还是忍不住悄悄尾随了她。

      我很想知道,我这个从小在福利院长大,三言两语就被我骗取了信任的妹妹,在资料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过着什么样的生活。

      除了脸,她真的一点也不像宗家人,这让我难得的产生了一丝好奇:假如我们俩异地而处,从小在福利院长大的我,是不是也不会长成今天的样子?

      今天散发出一种腐烂味道的,令人厌憎的宗家人的样子。

      但一切的好奇和探究就在我走进小巷的那一刻戛然而止了:我被人一个过肩摔扔在了地上。

      这是我除了搏击锻炼之外,第一次被人压在了地上,而上一次几乎可以追溯到五年前,事实上我在学习搏击一个星期之后,就把我的搏击教练以同样的方式摔在了地上。

      然而这显然不是结束,我感觉她在蹭了一把我的衣服后,更加嫌弃的开始对我使用了暴力。
      或者说是毒打。

      安琪很快就意识到了什么,她看起来想劝我身上的家伙停手,却又不知道怎么跟她说明我的身份,于是只好焦虑地望着我们,希望我们幡然醒悟,然后自主自动地化敌为友。

      虽然我很快就从地上解放了出来,但我心里不是没有惊讶的。

      看来我确实是低估了我这个妹妹,纵使她从未生在宗家,长在宗家,也还是不能磨灭她宗家人的性格,在这么艰苦的条件下,她居然依旧还能收服这样一个忠诚可靠,不引人瞩目的保镖,委实难得。

      我确实是不能留她了。

      而第二次我见到江忆,是在茶水间后的楼道里。

      她大概没料到,我其实也是在那听八卦的。我打算就谣言传播的情况做一个实地考察,然后据此做出下一步的计划安排。

      当然我也从来不会做没有准备的事,为了防止有人推门而入,我在两个门把手之间别上了一只准备好的铅笔。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我亲眼见到那只可怜的的铅笔在外力的作用下弯曲,变形,直至死亡。

      我第一次深切的感受到,人的智慧在绝对的力量下面是如此的苍白无力。

      原来我这一生中最可怕的对手,居然不是我心比天高的叔叔,也不是我妄图复生的爷爷,更不是我那个外表纯良但摸不清深浅的妹妹。

      我认真的思索起来。一番思索之后,我居然不得不承认她的可怕之处,因为我很有可能既没办法在体力战胜她,也没办法通过理解她的思想,从而对她可能的任何行为做出预判。

      她大概是想装作没看见我,若无其事的路过,但我不打算放弃这个了解她的机会。

      于是我以安琪的事为理由,终于让她暂时放下成见,认命的和我坐在了一块。

      是的,她对我有成见,她可能自以为掩饰的很好,但狼不论再怎么收起爪子,大概也永远不能掩盖自己与家犬时的不同。

      比如现在,她就像带着一种手脚无处安放,害怕伤到面前我这只“弱小”生物的小心翼翼和焦躁。

      想到上次暗巷里的殴打,我大概有点明白她的弱点了:
      吃软不吃硬。

      想到这我居然在心里笑了起来,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个烟雾弥漫的憋仄空间里,我忽然感觉到了少见的平静。

      我第一次开始有兴趣述说我的童年,这不乏向她示弱换取她放松警惕的味道,但更多的,是我想向这个姑娘讲讲我的人生。

      她果然很吃这套,我看到她的眼神逐渐柔软了下来,可惜她不知道这个故事的另一半,我一直在忍让和照顾我这个叔叔,直到他忘乎所以,被我抓住把柄赶出宗家老宅。

      我延续了父亲的一贯策略,只有予取予求,百般照料才是从小毁灭一个竞争对手的正确方法。

      尽管我认为面前这个女人是个很可怕的对手,又刚好欺硬怕软,但我却一点也不想用这种方法对付她。

      她像是一眼不知道从何处冒出来的溪流,带着流经过森林的蓬勃生意,清澈见底,源源不息。

      我得把她圈进我沼泽遍生的院子里,让我在污浊腐臭的空气里能得到一丝喘息。

      所以在她问我以后有什么打算的时候,我没有告诉她。

      这是个很简单的答案不是吗?

      我要把她从安琪手里抢过来,既然她能够收服这个人,想必我也同样能够做到。

      只可惜当时的我没想到,有时候人与人之间的亲密关系,大概真的不止血缘和收服,还有能为之舍弃生命的感情。

      然后我就在手术台上,听到了血肉模糊的她最后一个愿望:

      求你们,先救安琪……

      从此我失去了我的小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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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可能就要完结啦
    我的第一部短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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