擒燕南归

　　接连几日，秦燕忙于整饬军务，再加上开春政事繁多，朝中的勾心斗角大有缓和的迹象。却不想消停了没几天，秦燕就接到了来自卓天松的一纸短笺。

　　按照短笺之上的时间地点，秦燕连白芷都没带在身边，只身一人去了醉仙楼，同卓天松会面。

　　大堂伺候的小厮此番总算是认得了她，没多废话，带着她上了二楼，天字号包房。

　　屋内扑鼻一阵酒香，一位华服艺妓正鼓瑟弹琴，一段婉转缠绵的曲调倾泻而出，缓缓流淌，自有十分的惬意。

　　秦燕堆笑道“八皇子倒是很会享受。”说着不经意般打量起这个房间，眼神透着几分警惕与审视。

　　卓天松头也不抬道“人生苦短，不趁年华大好好好享受，岂不辜负？”说完拍了拍身边的软座，示意秦燕同他一起坐下。

　　两个人自小就是对头，如今这番同席而坐，静好无言的场面着实是第一次。

　　“你就这么放心我？真就听话，连个随侍都不带，就不怕我暗害于你？”卓天松抿了一口清酒，嘴角带着一分戏谑的浅笑。

　　秦燕也状似毫不在意的样子道“有何不放心？我出秦府时是好好的囫囵个的人，再回去时还能缺条胳膊少条腿不成？”

　　卓天松嗤笑“你觉得，所谓的暗害就只是断臂残腿这么简单吗？”说完右手一挥，那正在演奏的艺妓便得了指令，起身行礼告退了。

　　房门轻掩，隔绝了醉仙楼同往常一般热闹的大堂，包房内瞬间静寂了许多。

　　卓天松扯袖俯身，亲自给秦燕斟了一杯醉仙楼的佳酿——醉仙客。

　　“我记得秦帅下令禁你的酒之前，你可是醉仙楼的常客，这些年未曾归京，你倒来鉴别一二，看这醉仙楼的招牌，可曾越做越砸了。”

　　秦燕垂眼看他倒酒，却没有拿来喝的意思，仍旧只笑道“物是人非，就连醉仙楼都换了主人了，哪还能指望它，不用尝都知道，醉仙客定不似往昔。”

　　卓天松一早料到秦燕机警提防，倒也不迫她，却是话锋一转道“物是人非...的确如此。”一双鹰一样的厉眼微眯起来，定在秦燕的脸上。

　　“想当初，与你同席而坐，把酒言欢的，并非本宫，该是晏家的亡人，晏大将军吧。”

　　提起晏云天，卓天松十分满意的看到秦燕微垂的眼帘不可自控的抖了抖。

　　“实在可惜了，晏大将军当年是何其的骁勇善战，若非赤川一役命丧黄泉，此番秦将军也早已成了晏夫人了吧？何至于要自请戍边，乃至今日都未能婚配呢？说起来，晏大将军还是为了替你报仇才冲动行事的，平常那么冷静稳重之人，关键时刻，反倒有些拎不清了。“

　　“够了！”秦燕心中怒火大旺，却强忍着不发，自喉间隐隐冷斥，在卓天松耳中却是悦耳无比。

　　“秦燕，”卓天松的语气愈发冰冷阴险，他压低嗓音，凑近秦燕轻道“本宫近日为了对付你，可是好一番查探，结果查出了些颇有意思的事情。”说完他勾唇邪笑，接着道“你就一点儿也不好奇，晏云天在你昏迷不醒的三天里到底经历了什么？一个作风稳健的大将，怎么会轻易的冲动行事，领着不足于敌方一成的兵力就去突袭呢？你就不想知道，你父亲秦帅，他为什么没拦着吗？再说当时，你们如此无助，援军又何在啊？”

　　秦燕霍然起身，胸中震怒似要喷薄而出，只圆瞪了眼睛，却不能出言反驳。

　　因为卓天松所言，一字一句，都曾在她脑中闪过。

　　她清清楚楚的知道，晏云天的死，绝不仅仅那么简单。

　　“你告诉我这些，做什么？”愤怒的语气，愤怒的眼光，投射在卓天松眼里却使他心中舒展出一阵快似一阵的愉悦。

　　秦燕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却发觉实在很难做到。

　　这些年来，晏云天一直都是她的禁区，身边的知情人少之又少，又大多被越王下了封口禁令，所以很少有人有卓天松的胆子，当面向秦燕提起。

　　赤川战役结束后，秦燕一度消沉，甚至有了轻生之念，而后是剿除燕贼，生擒公冶修，查清一切真相的信念支撑她继续活着。她深感晏云天是为她而死，她的身上，从此便多背负了一条命，若是一天不向公冶修报仇，便是一天都不能轻易死去。

　　为了能够查明真相，她自请留在赤川，长久守护边境安宁，而又因着对悲惨往事的逃避，将赤川改名为云州，一留便是三年。

　　只可惜这三年间，她却再无机会与公冶修交手。

　　这件事本该是连史书上都只会草草留下一行字的秘闻，却不知道怎么会让卓天松调查了个一清二楚。

　　望着那双豺狼虎豹般的眼睛，秦燕第一次觉得不寒而栗。

　　“我告诉你这些，当然不是为了你好了。”卓天松悠闲地将手中的醉仙客一饮而尽，而后站起身，整理略有些散乱的衣服。

　　与秦燕错身而过的瞬间，只听卓天松语带笑意道“只要能让你痛苦，我何乐而不为？”

　　身后的门重重的关上，包房内只余秦燕一人呆愣着还未回神。

　　抬眼望向窗外，却是一片残阳如血。

　　***

　　晚饭的时辰已过，却仍不见紫藤来别苑收拾碗筷，赤衫心下疑惑，放心不下又不能出这院子，只能在房里一步一步踱来踱去，搅得饭后在赤衫房中歇息看书的素衣都有些不耐烦，一言不发的回了屋。

　　又过了片刻，这才从窗口隐隐望见疾步而来的紫藤，她似乎也已察觉时辰有迟，神情兀自有些懊恼惭愧，进了屋门，尴尬的冲赤衫笑了笑。

　　赤衫本以为她会像往常一样停会儿，同他说说话，谁想到紫藤端了餐盘就要走，还好赤衫眼疾手快，捉了紫藤的腕子，扯了一把，将她拉了回来。

　　紫藤心中想着事儿，赤衫这一拉，把她吓了一跳，回头看他，只见一脸小狗儿一样的哀求相，心又软了下来。

　　“别拉我，我外边还有事儿！”

　　赤衫却不依，夺过紫藤手里的东西又推回桌上，硬拽着紫藤坐下，说什么都不肯撒手。

　　“既已说好了，你每日借着送餐的空隙同我讲外面的事听，便是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怎可赖账？”

　　话说自从紫藤中毒醒转，被秦燕惩罚一力承担丘家兄弟的饮食起居后，便见天儿的干不了别的事，只别苑这两位就要从天亮到天黑，周到照顾着。一来，秦燕的命令她一向听话，二来，丘家兄弟的境遇让她心中多了几分同情，再加上相处日久，倒觉得这两个人骨子里的确是不坏的，若是坏的，秦燕自然也不会好好的养在府里。

　　丘家的大哥，那个叫素衣的，紫藤跟他交集不多，因为他本身就不多话，也不爱听人说话，可紫藤总觉得，他只是不习惯热闹罢了，因为有时，紫藤自顾自叽叽喳喳谈起秦燕与江钰在外办的事儿时，素衣的脸上分明就浮现了一抹兴味。

　　赤衫则是大不相同。

　　紫藤在秦燕贴身照顾的四个丫头里算是最有小孩子心性的了，却没想到赤衫比之更甚。大概是从小有一个与常人不同的童年，赤衫对于世间万物均有着浓烈的好奇心，每当紫藤说起一些新鲜的事物，他都要问个一清二楚，直到紫藤不耐烦的吼他，说自己也不知道了为止。每当这个时候，赤衫脸上总会浮现孩子气，还略带满足和得意的笑容。

　　紫藤觉得自己真的好像在照顾一个小孩子。

　　日子长了，两人间似乎就逐渐构建了一种默契。

　　只是在紫藤心里，赤衫和素衣加起来，仍旧不敌一个秦燕重要。

　　“丘二少爷求你放过我吧！我真的有事儿！”紫藤嘴上说着，手上挣脱的动作却没用上十足的劲儿。

　　“你能有什么事儿？又是你那个主子？”

　　紫藤撇嘴“我家姑娘怎么了？好吃好喝的供着你，你还不高兴了？你放开我的手，我不走了还不成？”

　　赤衫悻悻的松开手道“我倒宁愿她让我自生自灭，整日困在这四方院子里，无趣的紧。”

　　“瞎说什么？若放你兄弟二人去了，不出半刻便会被卓天松捉去，不死也褪层皮，没看你哥哥一副悠哉的样子吗？大家都懂，果然只有你最笨。”

　　其实紫藤一开始也不知道秦燕是怎么打算的，后来听白芷说是江先生向秦燕要了他们两兄弟，正等着时机将他们送出京州，往南郡去投奔行止阁，她这才悟出点儿意思，这次才有机会，向赤衫卖弄小聪明。

　　赤衫被紫藤骂了也不恼，只道“你家主子又怎么了？看你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

　　紫藤无奈的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今天过了晚饭的点儿，姑娘才回府，她那样子，我好久都没见过了，好像丢了魂儿一样，直接就跑到大帅书房去了，也不知道两个人都聊了什么，反正是不欢而散，现在我家姑娘正躲在花园里偷喝闷酒呢。地窖里本来有十好几坛酒，都是陈年烈酒，现在都快被搬空了，我们几个实在是不知道怎么办了。”

　　她一边说着，眼中似要溢出泪花，看的赤衫也好一阵不知作何安慰，只能伸手拍拍紫藤的肩膀。

《擒燕南归》
女将军与男军师的爱情故事......等等你真的以为只是这么简单而已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