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归

作者:南南落乔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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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归


      天宝十四年,开春立夏,与往年毫无分别。甚至有些风调雨顺,百姓言说今年定能过个好年。
      八月十五的月高高悬着,清凉的光辉洒下来,花海里的花都显出一种银灰色,三三两两的万花弟子徜徉其中结伴赏月。
      这是祁蘩在谷里的第十个年头了,睁着茫然双眼的小女孩早已长大成人。医术精湛,身姿聘婷,让人想起明月下的优昙。
      白术大大咧咧地说自己眼光好,小时便看出小师姐长大后定是貌美如花,不过又有些惆怅,他决计是娶不到小师姐做媳妇了,因他估摸着自己是抢不过他师兄的。
      于是白术不免又后悔了一番,遗憾自己没能早点下手。他盯着祁蘩的侧脸,很是唏嘘了一番。
      祁蘩也在赏月,甚至被白术撺掇着上了房顶。
      “师姐没上过房顶罢。房顶很好玩的,站的高的感觉是很奇妙的,”白术也长大了,然而祁蘩总觉得他年龄都是虚过的。
      “你是想上房顶,又怕师兄看见了说你。”祁蘩挑眉看着眼前挺拔灵动的少年,不知委婉为何物。
      “师姐果然冰雪聪明,”白术真心实意地赞美道,“不过房顶上赏月当真别有一番滋味的。”
      于是两人最后都上了房顶。肃霜见了,倒是什么也没说,反而也跟着坐到房顶上了。
      肃霜看着空中皎洁的一轮月,也许是刚从前几日失明的黑暗中挣脱出来,此时倒觉得那些清辉分外美好。
      白术说是要讲故事,仗着自己年纪算不得大,正大光明赖皮地靠在祁蘩身上,讲他那不知哪里看来的故事。
      肃霜只觉得少年心性有些好笑,他拿了一支横笛轻轻吹起来,笛音曲曲折折,随着起于青萍之末的微风去了。
      祁蘩本来在听白术讲故事,听完却发现并不是什么圆满的好故事,皱了皱眉,“早知道你讲的是这样的,我就不听了。”
      故事里书生与姑娘定下来年春暖花开相见的约,末了却错过了,两人阴阳两隔,徒留叹息。
      “我讲的不好吗,”白术奇道,“至于故事,就只当故事来听了,认真做什么。”
      祁蘩一时沉默。
      肃霜放下横笛,笑道,“小白,今夜是中秋,你应当讲些应景的故事。”
      “啊,那便是两人分别,姑娘苦等十年,最后终于双双把家还。”白术很快吐了个“应景”的结局出来。
      肃霜却一时黯然。师父离谷,也已十年了,仅在前一年一封书信寄来,只写了几味药方,说是或许对他眼疾有效,其他只字未提。
      肃霜看着那轮映照天涯的明月,叹了一口气。

      然而或许是明月真的将他的心思寄了出去,初秋白露时,肃霜听到音信说师父今在洛阳,一时便要赶去找寻。
      祁蘩也要跟去,却被肃霜拦住了。
      “你在谷中等我,洛阳遥远,外面也不安宁。”肃霜总觉得眼下外面的安宁是假象,流民未减,前几年的战乱虽然规模很小且平息极快,然而端倪早显,何况洛阳军藩势力杂乱,师父在那里,不知是何缘故。
      祁蘩几乎对肃霜言听计从,此次却固执地要跟去。她放心不下肃霜的眼睛,虽说失明渐少了,但一旦发作持续良久,身旁无人照应恐有事端。
      肃霜无奈,宽慰好久,最后只得把师兄的架子摆出来,让祁蘩在谷里不许出去。
      祁蘩不再争辩,嘴上应了,心里却想着第二日便跟出去。
      然而第二日她虽有心跟出去,却实在没法做到了。
      早晨起来便眼晕目眩身体乏力,昏昏沉沉一场大病。数日病好后却多了一样毛病,走不了多远就匮乏不已,腿脚疲软,连谷口都走不出去了。
      祁蘩心中焦虑,却又无可奈何,把脉也只是脉象虚浮,药吃下去不见好转,只好一边调养一边想着肃霜能早些回来。
      她本来不爱出门,现在平白有了行动不便的毛病,更是整日闷在屋子里不见人了。
      白术时不时跑来胡说八道一番,祁蘩听了通常左耳进右耳出。
      “师姐你是不是整日跟药物打交道,不留心中毒了。”一日,白术前来,见祁蘩仍是那副模样,脸色都有些苍白,随口又胡说了句。
      “怎么可能,”祁蘩苦笑,“我整日打交道那些药材都是辨的清楚的。”
      “那这病倒是很奇怪,你都查不出原因。”白术撇撇嘴,“若是师兄在,肯定就知道了。”
      心里有什么吉光片羽般掠过,祁蘩立时惊了下。
      她心里有了思虑,却又觉得不真实。
      祁蘩推开肃霜的屋门,便看见书桌上留的信,上面的字熟悉之极,她还曾经偷偷模仿过,那方信纸放着,微微蒙了尘。
      祁蘩缓缓看完,咬着嘴唇,抱着双膝坐地上良久。
      肃霜知道她会偷偷出去,便想了这样的办法将她强留下来,他用的那些药不会伤害身体,只是会行动无力。
      信纸末尾半支当归压着落款,字迹潇洒洞达,正是“子澹”二字。
      祁蘩一时觉得心中好似甘草同黄连混在了一处,形容不出的抓心挠肝。
      她叹了口气,将那半支当归拿在手中,靠着柱子把身子蜷缩起来,把头埋了下去。

      从初秋肃霜离去,今已入冬了。祁蘩心中忧虑日甚,觉得等待都有些无望起来。
      大寒这日,穆清寒突然来访,祁蘩有些意外,穆清寒却说肃霜交代给他一样东西,让他三月后带给祁蘩。

      肃霜出谷去往洛阳时,中途上了纯阳一趟,他交给穆清寒解药,穆清寒有些不解,“这药你回来给她便是,为何还要来我这里多转一遭。”
      肃霜笑道,“这药不能见凡间的尘土气息,还是清寒兄这里好些。”
      穆清寒只当他又奚落自己,又问了一遍。
      肃霜难得地显出几分忧虑之色,“从此至洛阳,最多一月行程,若是三月后我还未归,你便去花谷把这药替我交给小蘩。”
      穆清寒脸色变了变,“你一定要去。”
      “是,”肃霜敛去忧色,“我等师父归来等了太久了。”
      沉默了半响,又叹息道,“我不想让小蘩也这么等我。”
      穆清寒听得肃霜这样说,倒像是真的不会再归来一般,一时也有些不快,“还未前去,你就说这般丧气话。”
      “说笑而已,我还望着回来同清寒兄切磋呢。”肃霜笑道。
      今已过三月,肃霜却真的未归来。穆清寒心中有些担忧,但也未跟祁蘩讲什么。
      祁蘩握着那只天青色的小瓷瓶,心里却有了些恐惧,肃霜为何要把解药交给穆清寒,还要他三月之后给自己。她不敢想下去,生怕想多了就真的成了现实。
      穆清寒并未多做停留,临走拿出一个铃铛来,他有些迟疑地问祁蘩,“祁姑娘可否见过这样的装饰。”
      “这是苗疆之物,”祁蘩仔细地看了看,那铃铛精巧细致,是苗疆女子佩戴的装饰物。
      “如此。多谢祁姑娘。”穆清寒点头作别,心中却有些恍惚。他偶在自己房中见得,却全然没有印象是何时存放的,而这明显不是他自己的东西。百思不得其解,也只好作罢。

      不久之后,一场空前的战乱终于撕碎了那安宁世道的表象,战火吐着獠牙在盛唐锦绣的表面烧开一个个焦黑的破洞。然而终是承平日久,民不知战,数个州县沦落得半点风浪都没击起。前半年的风调雨顺仿佛是上天给予的最后仁慈,遭遇战火的洛邑,民众流离失所,满目疮痍。叛乱起的势不可挡,隐隐要聚成一股掀天的势力。长安城里的天子终于慌了神,大约他也会后悔没能早早瞧出这动乱的引子来,眼下却没时间给他补救了。
      战乱消息传到万花谷里时,祁蘩只觉世事无常,或者还要因这战乱丢了性命。然而她却奇异地并不在意,只是对自己枕下的半支当归有些不解。
      为何会把药材放在枕下,她有些想不通。
      盯着看了会儿也没在意,然后便随手把它放到存药的地方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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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白露,三个月后的今天是大寒~
    其实这个战争就是安史之乱来的,但是在文中写出“安史之乱”就好比抗日神剧里说,“八年抗战”开始惹,是很傻滴。
    显然我是个很机智的人,所以,我就不说这是安史之乱辣(•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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