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归

　　“去看穆道长，”肃霜站起身来，伸手来拉祁蘩。
　　“穆道长这时候一定已经望穿秋水了”，祁蘩眼里有些狡黠，借着肃霜的手站了起来，她想起来，每年肃霜都会出谷去纯阳宫看好友，但是今年好像早了些时候啊，祁蘩心里疑惑了下，也没在意。常年覆雪的纯阳宫，想想都冷。
　　“他可不会望穿秋水，”肃霜敲了下祁蘩的头，“清寒是个…”，他想了下，然后道，“是个正人君子。”
　　“正人君子就不会想姑娘么”，祁蘩突然有了什么古怪的兴致一样，不怀好意地说道，“白术说，纯阳宫的道长都喜欢……”
　　“抄三遍书会不会太少了”，肃霜挑了挑眉，像在认真思虑的模样，成功地打断了祁蘩匪夷所思的道听途说。
　　“不少！”祁蘩从善如流，立即做出正气凛然的样子来，“师兄，白术很是喜欢随意胡说，他说的自然是不可信的。”
　　回头一定得教训下白术，都把小蘩带坏了。
　　肃霜心里暗暗做了个决定。
　　“我不在的时候你多出去同他们一起玩，别老一个人闷在屋子里。”
　　祁蘩随意胡乱点头道，“嗯。”
　　肃霜见她点头，心里也知道祁蘩肯定是不会出去的，他在的时候还好，时常找各种由头拉着她出来。这次去纯阳，恐怕要比往常久一些，若是平常，倒是可以带她去，但是这次，决计是不行的。
　　肃霜看着走在他前面几步的祁蘩，少女的身影纤瘦单薄，竟有些伶仃的意味。他低下头，叹了口气。

　　纯阳宫终年白雪皑皑，长长的山道被厚厚的雪覆盖着，到山门前，才露出一段齐整的石阶来。石阶上薄薄的几片斑驳的白色，是被打扫留下的痕迹。
　　肃霜走过石阶，便看见高大的山门前立着一个人影，背对着他，一身白衣，一把剑持在身后，有些清冷出尘的味道，正是被肃霜称作正人君子的穆清寒。
　　肃霜看见穆清寒的背影，心里冒出个奇怪的想法，穆清寒会想姑娘吗？
　　想法刚冒出来，肃霜就打了个寒噤，随即抹去了这个荒唐的想象。
　　“清寒兄，好久不见，别来无恙。”他开口道，眼前的人影便转过身来。
　　穆清寒头发上沾了好些雪，他在这里等肃霜，好友到来，也未见欣喜，只淡淡地道，“走吧。”
　　“有人说，你等我等得望穿秋水了”，肃霜正色揶揄道，“不知是否如此。”
　　“无聊。”穆清寒丢下一句，转头走了，甚至连白眼都没给他一个，可见并没有望穿秋水，否则不至于如此冷淡。

　　“你今年来的早了些，现在才七月份，”穆霜寒看着正在捧着茶杯发呆的肃霜，话语里带了些不忍与担忧，“你的眼睛…”
　　“还能看见。”肃霜盯着手中的茶杯，白瓷的杯中浮着几片褐色的茶叶，轻声道，“比往常发作得频繁了一些。”
　　穆清寒沉默了片刻，“以后会愈发严重的。”
　　他实在不算是个委婉含蓄的人。
　　肃霜有几分无奈地笑了，“清寒，你真不会说话，我们为人治病时，就从不这样对病人说话。”
　　“身为医者，你却治不好自己的病。”他盯着肃霜，袅袅的热气从茶杯里升起来，让他的神情看起来有些模糊。
　　该不是同情吧，肃霜有些自嘲地想。
　　他转着手中的白瓷杯，仿佛在研究上面并不存在的花纹，声音意外的平静，“大概是常年跟无常鬼抢人，老天爷总有些不乐意。跟老天爷作对没什么好下场的，清寒，你知道的。”
　　良久的沉默。
　　窗外又飘起雪来。轻轻柔柔地斜飞着，落下来就显得浓烈了。
　　穆清寒终于挤出句话来，“无常鬼跟老天爷没有什么关系罢”。这话多少有些不伦不类，还难得的有了几分风趣。
　　但肃霜并没有笑。
　　他紧紧地盯着穆清寒，“给我算一卦如何。”
　　“算什么？”穆清寒有些意外，肃霜该不会真的以为他是算命的道士。
　　“算我什么时候彻底变成个瞎子。”肃霜字字说得清晰，甚至带了些冷漠与残忍。
　　“我不会算命。”穆清寒有些不愿看肃霜的脸，于是他专心地去看提在手中的剑。
　　“身为修道之人，你却不会算命，”肃霜显然记性很好，他有些无理取闹，“若我非要你算呢”。
　　穆清寒没有说话，肃霜却不放过他，“你要是不给我算，我回谷了告诉花谷的师妹们，清寒道长…”
　　“子澹，”穆清寒叹了口气打断了肃霜，他觉得肃霜有些任性，而他竟能理解他为何如此。肃霜不是怨天尤人的人，他比谁都能认清事实，也清楚怎么做最理智，再怎么温润谦和的人，也多多少少会有点无可奈何的悲愤吧。
　　“雪水备下了，药草还未好，你在此多留几日吧。”
　　“好，”肃霜应了声，他推开门来，有雪花被风卷着飘了进来。
　　“你师妹呢。”穆清寒斟酌着找话来说。他不是话多的人，现在却觉得这种安静有点压迫，不得不找些什么来打破沉默。
　　“哦？原来穆道长是真的会想姑娘的，”肃霜眼睛都有点亮，他笑着盯着穆清寒，“这就惦记我师妹了？”
　　“胡言乱语”，穆清寒的脸顿时冷了下来，他觉得自己好心地寒暄一点意义都没有，反被肃霜调侃了一把，看来好心人轻易做不得。
　　“她在谷里，”肃霜收起了笑，皱了皱眉，“有时候我有些无奈，她太安静了，不像是那个年纪的女孩应该有的样子，但我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你教她医术了。”穆清寒道，平平淡淡陈述的语气。
　　“嗯，她学得很快，”肃霜点了点头，又加了一句，“也学的很好。”
　　“你是把她当女儿养呢，还是当…”肃霜没说错，穆道长确实是个正人君子，正人君子此时有些为难，不知道该如何委婉地表达出他想说的那个词，因为他发现那样似乎就有了童养媳的意思。
　　“自然是当师妹，”肃霜没让他纠结很久，“清寒，你想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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