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浪潮生传

作者:孙白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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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往事一角


      “念川!!”段星辰瞅了个空,嗷嗷叫着朝杜思舟扑了过来:“你没事吧!”
      杜思舟温柔一笑,将手臂上还在渗血的伤痕悄悄藏住,将段星辰往怀里一护:“没事儿,担心了吧。”
      “担心死了!你要有个万一我怎么办啊?”段星辰扯着杜思舟的袖口,一脸的焦急与惶恐,失去眼前人的恐惧直到此刻才如同将人没顶的潮水,猛地将人淹没,令人毛骨悚然、寒凉彻骨。杜思舟鼻间突然有点酸酸的,自己这一生最珍视的人此刻看自己如同失而复得的珍宝,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自幼跟着明空颠沛流离、相依为命的两个人,就如同狂风暴雨中相依相偎艰难生长的两棵小树,这许多年来,彼此呼吸与共,彼此枝桠相交,彼此盘根错节,你的血肉已经长在了我的根骨之上,这份羁绊早已经深入骨血,这种羁绊比世界上任何一种感情都要来的坚不可摧,却又如此地令人患得患失。

      谢兰之带来的随从接替了初禹城的工作,开始打扫战场,初禹城用眼睛偷瞄了楚湘儿好几眼,踟蹰半晌,终于红着脸有些期期艾艾地凑了过去:“湘……楚姑娘?你还好吧?可有受伤?我这里有些伤药,不知……嗯……不知姑娘是否嫌弃……”
      楚湘儿一场大战过后,本就有些乏力,却还要硬撑着端起一副架子,指挥后来的随从打扫甲板、处置尸首,此刻心中已是疲惫不堪。自己本就习惯了这般的生活,不是么?作为沈清渠的左膀右臂要有决断,作为碧波门主的继任者要雷厉风行,作为楚女侠要有责任与担当……
      可是,是人总是会累的……
      楚湘儿目光有些犹疑地看了初禹城一眼,眼前这个人也算得上是老相识了,自从他母亲去了,他爹对师父的心思傻瓜也看的出来,逢年过节不必说,平日里各种由头来碧波门拜访也没少了,故而几个小的总是能见着,混也混熟了。江湖上人人都说初文君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连师父自身也是对初文君横眉冷目,似乎多说一句话也会降低了自己的身份,连带着师姐妹们一提起初文君便恨不得拿来当个笑话来听。可楚湘儿心里明白,自那人见到师父的第一次起,他看向师父的眼睛里,便有深情似海。
      只是不知从何时起,初禹城口中的“湘儿”渐渐变成了“楚姑娘”,或许是几人渐渐长大有了男女之防,也或许是自己与谭柔开始参与门中事务,每日里忙的脚不点地,再或许是初禹城也开始焦头烂额地替老父亲操心善后,不得空闲……
      再然后……便是如今了,初公子、楚姑娘地打个照面,本无其他,也再无其他。
      楚湘儿垂下眸子,伸手想去接过初禹城手中的药瓶,却发现自己右手的指甲不知何时断掉了几块,此刻皮开肉绽,鲜血流了一手,看着有些可怖。楚湘儿的动作迟疑了一下,轻轻攥了攥手指,默默将手放下。从小到大,这个人明明武功平平,却总是摆出一副兄长的模样,虽不懦弱,心肠却最是软,估计是见不得这般血腥的场面吧……
      “湘儿!你受伤了如何不说?还伤到哪里了?”初禹城眉头一皱,猛地攥住了楚湘儿的手腕,将一只鲜血淋漓的手举到了眼前,有些恼怒地对着楚湘儿说道:“你这性子多少年也不改!说了多少次了!受了伤不要忍着!我还在这里!”说罢,恨恨地抓过受伤的那几根手指,小心翼翼地不敢碰到伤口分毫,一丝不苟地上起药来。
      楚湘儿瞪着一双杏目,难以相信自己竟然被这个素来温和的人给凶了一顿,一时竟有些哭笑不得,只能静静地看着他给自己上药。这许多年过去了,自己已经渐渐长大了,成为了江湖上人们口中的楚女侠,眼前的人也不再似当年那般年少气盛,眼角眉心有了一点细细的纹路,想必这些年过得也不甚顺遂。而此刻二人却还似多年前的盛夏午后,你摔破了胳膊,我替你上药。
      一切都似乎变了,一切却都没有变,这样很好。

      明空得了第二轮的报信赶来之时,见到的便是这样一幅画面:自己两个小徒弟如同两只被打湿了皮毛的小狗,呜呜咽咽地抱成一团,眼泪淌了一脸;沈门主座下高徒和初庄主的麟儿此刻执手相看泪眼,含情脉脉,互诉衷肠;阿九自己一个人可怜巴巴地坐在甲板上,一边用牙咬,一边给自己伤口打着结,散发着一股遗世独立的芬芳。
      所以说…………自己到底是错过了什么情况?如今这都是什么和什么?
      “程大侠,能否借一步说话?兰之有话想问。”谢兰之依旧一袭白衣,纤尘不染,翩然若仙,此刻眼中却有丝丝急切。
      明空双目一凝,心下暗叹,做了个手势,二人往一旁无人处站定。果然,这一日是躲也躲不过的:“我明白公子想问什么,也不必兜圈子了,公子来问,心中想必已经有了计较,我也没有隐瞒的意思。”
      谢兰之虽然心中早已确认,却不及此刻由程万里亲口承认,一时间有些难掩激动,压低声音问道:“星辰他的确是琼华的孩子对不对?!”
      明空一声长叹,看了看不远处抱成一团的两个小徒儿,有些疲惫地说道:“事到如今,我何必瞒你,当年我也是受人之托,方才得知谢姑娘临盆在即、性命垂危,我彼时身处西川,携灵药拼尽全力赶赴东州,却也已经为时已晚。谢姑娘临盆之际身负重伤,痛了整整三日方才生下星辰,只来得及给孩子取了个名字,嘱咐我有朝一日定要送他回白鹿山,便撒手西去了。彼时白鹿山与西川、东州皆是不睦,正是水火不容之际,白鹿山行踪隐秘,我一个江湖莽汉,也不得其门联系路掌门,故而只能自己带着孩子在江湖上颠沛流离了这些年。这么多年了,还好星辰平安康健,也不枉费谢姑娘临终所托。”
      谢兰之牙关紧咬,一双光华尽敛的眸子满是伤痛:“琼华这个傻子!为何不回白鹿山?自己一个人怀着身孕,受了多少苦!我这个做师弟的,竟然连她最后一面也没有见到!”
      明空摇了摇头:“我与谢姑娘不过是萍水相逢,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其他种种我也不甚明了。然谢姑娘性格倔强,颇有风骨,或许是有什么自己的考量也未可知。”
      谢兰之努力克制,声音却依旧有些颤抖地问道:“那琼华的……尸身葬在何处?可有人每年清明中元为她……上柱香?”
      明空有些不忍地看了谢兰之一眼,有些抱歉地说道:“当年,我奔赴东州,在北境的栖凤镇送了谢姑娘最后一程。时年国内动荡,北方战乱不断,恰逢北方大金国骑兵犯边,兵荒马乱,流民死伤无数。我于千军万马之中杀出重围,可一人之力实在有限,只能带着尚在襁褓之中的星辰四处奔逃,谢姑娘的尸骨无从安置,便被我葬在镇外仙踪山上了。
      “之后的几年……不说也罢,直至北境平定,又过了几年,我方才带着两个徒儿回了栖凤镇,在仙踪山上寻了一处破旧的寺庙,做起了挂单和尚,我虽未与星辰说明,却也让他为生身母亲守了几年灵,算是尽了做人儿女的本分了。对了……这些年过去,此刻那北境小镇与镇外荒山,该是被改名叫做清潭镇与清潭山了……谢公子有心,他日可以带着星辰回去祭奠母亲,清潭山上有间清潭寺,寺后有颗老槐树,槐树下一座无主的旧坟便是了。”
      谢兰之颤抖着吐出一口气,十几年的时间,自己从西川寻到东州,又从东州寻出塞外,或许意识深处便早已不相信琼华还会活着,然而无论如何心中也抱持着一丝希望,希望琼华可以如同她梦想的一般,在一处山明水秀的地方隐世而居,门前是小桥流水,院内有老树枯藤,屋里有娇儿老狗,屋外有挚爱亲朋。
      却没想到,当年那般璀璨夺目的人,如今到头,竟然不过黄土一捧。

      “师父?念川你看,那是不是师父?”段星辰与杜思舟抱了半晌,如同小动物一般互相舔了舔毛,眼尖的段星辰猛地便瞅见了明空似乎正与那个姿容绝世的谢兰之说着什么,便扯了扯杜思舟,蹑手蹑脚地打算自身后扑上前去。
      “事已至此,谢公子无论作何决定,程某人也无不从,只是这孩子心思细腻温柔,还望公子循序渐进的好,不要……”明空话说了一半戛然而止,侧耳一听,面上露出一丝无奈,片刻后单手朝后一伸,便如同拎小鸡一般将段星辰提在了手里:“你这小猢狲,又想作什么妖?”
      杜思舟落后几步,突然觉得有些丢人,赶忙将小师兄从师父手里卸下来,压着段星辰的脑袋,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在外人面前给师父留足了面子:“徒儿想着来给师父报告一下方才的情况,有些……有些状况不得不说。”
      明空看了谢兰之一眼,说道:“既是如此,星辰,你便照顾一下谢公子吧,谢公子方才……受了点伤,需要调息一二。我与思舟带着众人先行回去了,沈门主那边还有事情需要帮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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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阿九:呵呵,全世界都散发着恋爱的酸臭味,唯独我一人散发着单身狗的芬芳。
    说起来,我还蛮喜欢楚湘儿这样性格的,直爽泼辣,有志向有抱负,为人处世不拐弯抹角,正大光明给人添堵,干脆利索下人面子,有一个温柔的人包容她支持她,真是再好不过了。
    谢琼华的故事以后还会涉及到,慢慢就会编织出来一个完整的过往,所谓情深不寿不外如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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