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浪潮生传

　　杜思舟用最温柔的嗓音伏在段星辰耳边，轻轻问道：“阿真，你拍我大腿干什么？”
　　段星辰脸颊唰地烧的通红，我的天爷唉！就说为什么方才只觉得手麻而不觉得腿疼呢，因为拍的压根不是自己的腿啊啊啊！！！
　　想想自己方才拍着杜思舟的大腿，脸上还做出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段星辰此刻羞耻地恨不得把脑袋深深埋进土里，狠狠填实，再踩上两脚。
　　又在小师弟面前丢人了，自己这师兄的位子可真是坐不住了……唉……
　　杜思舟有些调皮地笑了起来，忍不住捏了捏段星辰的耳垂，软软的一小块，此刻因为害臊通红微热，捏在手里，手感非常好。

　　周二浑身颤抖着趴伏在地上，冷汗顺着浑身上下每一个毛孔嗖嗖地向外淌着，不多时，周二趴伏着的地上，已经湿了一片。不必沈清渠再说些其他的话，仅仅那一个“嗯？”字，便已经将周二的胆给吓破了。
　　“小的……小的……”周二浑身都在哆嗦，连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
　　楚湘儿得了沈清渠的示意，取过一旁侍从手里的布巾团成一团，重重塞到了周二口中，随即一脚当胸将人踹翻，将腰间鞭子一甩，在空中虎虎生风地甩了个鞭花，鞭梢击打在周二低伏的背上便是一声清脆的炸响。
　　“唔————！！！”周二猛然抽搐了一下，即使被塞住口，也掩不住那发自肺腑的痛呼，不出片刻，鞭痕的伤口渐渐透过周二土黄色的衣物渗出大片的血迹来。周二口中唔唔地惨叫着，身体不停地在地上挣扎起来，整个人抖得如同风中的树叶。
　　楚湘儿抽了几鞭收住手，轻轻看了沈清渠一眼，见师父还没有什么反应，咬了咬牙抬手又是一鞭。
　　楚湘儿和谭柔几乎是同时被沈清渠带回碧波门的，年纪又相差无多，虽然面上二人并不亲热，可素来师姐师妹的混着叫也没什么在意，师父待二人也是同一般的好。
　　可随着二人渐渐长大，不知从何时起，事情渐渐有了不同，二人同时学武，楚湘儿在武学一途上的天分令沈清渠惊讶，举一反三、触类旁通的本事被楚湘儿发挥得淋漓尽致，于是沈清渠渐渐地，便隐隐有将楚湘儿当做接班人培养的意思，手把手地传授与磨练武艺；反观谭柔，于武艺一途只是平平，却胜在心思细腻，性情温婉，处事周密，因而深得沈清渠欢心，许多抛头露面的差事也都归了谭柔。
　　二人有了这般分工之后，自然成为了沈清渠的左右手，将本部门打理得井井有条。
　　可如今呢，楚湘儿看着眼前蜷缩成一团、不住惨叫的瘦小干瘪的男子，麻木地挥舞着手中的鞭子。楚湘儿素来自诩武者，认为习武之事不该欺凌弱小，当有所为有所不为，可一切的一切都不及师父的一句话或者一个眼神……更不及师妹的一条性命。
　　一滴还有些温热的鲜血突然被鞭势所携，飞溅到了楚湘儿的脸颊之上。楚湘儿的动作猛地被顿住，待回过神来，便觉自己的手腕被一只手紧紧攥住，也正是这只手，制止了自己的动作。
　　楚湘儿睁大眼睛向来人望去，心中不知为何有些茫茫然的委屈。
　　“门主还请手下留情吧，毕竟是一条人命。何况，杀了此人，秦姑娘的冤屈便再也难昭雪了。”明空缓缓松开手，语气冷淡地对着沈清渠说道。
　　沈清渠眼中不露声色，说道：“程大哥，我也是心急，这个周二宁可遭这一番难也不愿意说出背后的人，可见这其中的猫腻，接连两条人命，还都是在我们眼皮子底下发生的，让我如何不心急？”
　　明空看了沈清渠一眼，稍一沉吟，说道：“心急是自然的，沈门主稍安勿躁，不如由我来问上几句。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在座众人有些面面相觑，一个船工的性命他们还看不在眼中，可程万里赴宴以来，话不多说，事不多做，如今却主动站出来先是救人性命，如今还主动请缨，实在是不能不令人多思索几分。
　　然而，既然有人愿意出这个头，众人自然没有不应之理。

　　明空缓缓走到周二身边，只见周二整个人如同刚刚从血里捞出来一般，一身土黄色的粗布短打已经完全被血液浸透，形成了一种湿漉漉的暗红色，身下已经有些黄色的液体汩汩流出，散发着阵阵腥臭。
　　明空低下身，伸手替周二取出口中的布巾，对着周二凝视了半晌，问道：“我不清楚你为何对这个害你至此的人如此维护，可想来也不过是两个原因，如果为钱，你已经命在旦夕，我相信你如果不傻便能做出正确的抉择，如果是为人，我只能建议你仔细想想清楚。此刻，我只问你一个问题，你想明白了便说，如果想不明白也可以不出声。只不过……如果你说话，我可以替在座的诸位担保不会再为难于你，我也可以建议辜掌事给你一笔丰厚的遣散费，让你回家乡做个逍遥度日的富家翁；而如果你不出声……我也难保你今日能活着走出这个门。我言尽于此，你明白么？”
　　周二此刻满头满脸的血和汗，一双绿豆眼里满是涣散的绝望，原以为自己竟然要被活生生打死在这里，如今明空的出现就如同伸到溺水之人眼前的一只手，不能抓牢便是死。
　　“我……说……我说！！！”周二紧紧攥住明空的衣摆，声音嘶哑地喊道。
　　“那好，你只回答我，让你去窥探邰通寝室、栽赃陷害蒲时亨的究竟是何人？”明空一双鹰目紧紧地盯着周二。
　　“是杨武！杨厨子的侄子杨武！！！”周二一只手紧紧攥着明空，片刻不敢撒手，情绪已然有些崩溃，想嚎啕大哭却连泪也不敢多流一点，只能不住在口中嘶声辩解：“那一日一早，我根本未曾见到杨厨子，所有的膳食都是杨武给我的！厨房里还有许多别的厨子、帮厨、学徒，许多时候都是轮流做膳食，我便也没有在意。直到我要出门之时，杨武悄悄跟了我出来，暗中塞给了我十两银，让我按他说的去窥探邰掌门的房间，如果看到地上躺了人，便大声呼救，栽赃给最先出现的公子。”
　　周二话说得太急，刚刚说完便急速地喘了几口气，胸膛之中发出了风箱般的杂音，明空眉头一皱，方才想必是伤到了肺经，迅速将人放平躺下：“沈门主，先派人将周二所说的这个杨武带来，晚了只怕此人得了风声便销声匿迹了；还有辜掌事，麻烦派个人去寻大夫来，周二怕是不行了。”
　　沈清渠使了个眼色，楚湘儿立刻带人匆匆出门。
　　辜富贵擦了擦额头的汗，老老实实照做，心中不住念叨，真是流年不利啊，好不容易找了个证人还马上就要死了，唉唉唉。
　　“我……我……我家中二老年迈，身体孱弱，家里还有三个幼儿嗷嗷待哺……我的妻儿已经一年多没见过荤腥了……我实在是没有办法啊……咳咳咳……我只是想……咳咳咳……”周二猛烈地咳了一阵，唇角溢出大量血沫：“杨武是何人我不知晓，我只是为了养家糊口……咳咳咳咳……我……做错了什么……咳咳咳咳咳咳……我……我……”
　　周二一边说话，一边一阵一阵剧烈地咳嗽，胸膛之中如同有一架呼呼作响的风箱正在运作，仿佛要将周二整个人统统抽干。渐渐地，周二的唇角涌出了大量的血沫，粉色的血沫顺着周二的脸颊、耳廓流到了地上，干涸成了一块块或深或浅的深红。或许是胸中疼痛，或许是心中煎熬，周二渐渐开始无力地哭喊，身体挣扎的动作也一阵比一阵大。然而，不多时，或许只有一盏茶的时间，一双肿成一条线的绿豆眼中光芒渐渐散尽。
　　周二，就这样死去了。
　　明空悠悠地叹了一口气，对着辜富贵说道：“辜掌事，程某有一事相求，此人家中还有妻儿老小，虽然做下了错事，却也罪不至死，如今连命都拿来做了补偿，掌事能否派人将他的尸身运回故里，给他家中一笔安置的费用呢。”
　　辜富贵闻言，急忙上前一步，满口答应：“程大侠果然是侠者风范，小人佩服佩服，小人这就找人替周二整理后事，待船行回东州，便送他回家中抚恤亲人。”
　　明空点了点头，抬起手为周二合上了双眼。
　　不多时，门外走进来四个伶俐的汉子，手脚麻利地将人抬上担架、蒙上白布，抬出门去。
　　明空远远地望了一眼，心中默默为周二诵了一段经文，世上诸多艰难险阻，如斯不易，愿来生一切顺遂吧。

　　四个汉子抬着人沿着甲板一路前行。
　　“哎，老金啊，走的够远了吧？估计发现不了了吧？”
　　“嗯，够了够了，真是，天天抬这些死尸，谁耐烦做这些，晦气！”
　　“那……一切便照常行事？”
　　“行，没问题！”
　　只听得扑通一声，一个裹着白布的物体，便从船上轰然落水。
　　海面平静之下，隐藏的是波澜起伏，那白布在海面上几个沉浮，一转眼，便再也没有了踪迹。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