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子与瞎子

　　笑着笑着，我哭了起来，哭的很动情，很认真。坐着哭，觉得使不上劲就站起来哭，站的累了又蹲下来哭，脚蹲麻了干脆躺地上哭，反正各种姿势哭，最后就差一种姿势没试过：那就是满地打滚的哭。

　　我很难受，我的一切努力都化为乌有，我不怕重头再来，我怕的是物是人非。我用全身心爱的人感恩的人离我而去，我一直崇拜尊重的人用生命威胁我，我记忆中温柔美丽的面庞已不再出现，我的手足也不思进取走上邪路，我对他的付出也最终没能得到回报... ...我很惨，我很倒霉，同样是二十一世纪的好青年，为什么我要如此落魄如此坎坷，我一直在烧香拜佛，我一直在积德行善，我献过血，我让过坐位，我扶老奶奶过过马路，我收留过流浪猫狗，我给灾区捐过钱款，甚至专门跑几百里路去贫困山区做过义工... ...我只是一个平凡人，我尽我所能去做力所能及的事，可到了此时，我却成了一个千夫所指无家可归的人，我想不通。

　　我觉得自己是个好人，我怕是自己太自恋，还特意问过许多人，他们也同意我是个好人，可为什么我会落到如此地步？不是说好人有好报的吗？

　　正当我哭得惊天动地意犹未尽时，腿被什么东西戳了一下，然后是一个有浓重鼻音的声音：“我又没死，你作甚哭得这么动情，搞得我不死都不行一样。”

　　我一边抽啜着，一边坐起身，拨开支在我腿上的导盲杖，抹了把糊的满脸的鼻涕，勉强睁着肿的只剩一条缝的眼睛，沙哑着声音：“同是天涯沦落人，相煎何太急啊。”

　　然后是一只冰凉的手把我从地上拽了起来：“我长这么大，头次听到这么惊天地泣鬼神的哭声，还是F调的，整体顺畅连贯，抑扬顿挫感情饱满，不错不错。”

　　我一巴掌抽飞他手里的导盲杖：“同情心都掉湖里喂鱼了！”

　　他张开双臂，咧开已经发紫的嘴唇，弯着眼睛笑起来：“来，到怀里来，让你好好见识见识我的同情心！”

　　我捡回导盲杖递到他手里：“别介，剧情发展太快，我接受不了，再说，男女授受不亲！”

　　他还是一副眉开眼笑的模样：“能这么豪放大哭的人，分明是条汉子呀！”

　　我再次以干净利落的手法抽飞他的盲杖。

　　接下来的时间，我们就在湖边的台阶上坐着，没说一句话，四周静悄悄一片，只有我俩被冷的瑟瑟发抖的身体给这静谧的环境增添那么点点情调。到后来更严重，甚至能听到彼此牙关打颤的声音。

　　“天快黑了。”

　　“哦！”

　　“起风了。”

　　“我知道。”

　　“今晚要下雨。”

　　“你怎么知道？”

　　“山雨欲来风满楼啊！”

　　“哈哈，还是个文化人。”

　　... ...

　　久久后，久到我觉得自己会在这里过夜，甚至都YY到自己被冻死在了这里，警察和医生围着我的尸首检查，并商量着看我是自杀还是他杀... ...

　　“我很累，你呢？”他浓重的鼻音听起来更加疲惫。

　　“我不累，我冷。”我抖着牙关回。

　　“你住的离这里远吗？”他抖着牙关问。

　　“远。那你还想死吗？”我抖着牙关回抖着牙关问。

　　牙关：“你俩说话老抖我干嘛？”

　　我俩：“冷！”

　　他甩了甩冻麻木的双手，十指相扣放在膝盖上，无奈笑道：“暂时不想了。虽然活着不容易，但死也很难，尤其是刚跳进水里被水呛的那一刻就不想死了。”他转过头，‘看’着我：“死是个技术活，很考验人的毅力与心理素质，要克服接近死亡那一刻的恐惧，才能毫无杂念慷慨赴死。我的毅力还不够只能回去锻炼锻炼再死了！”

　　我嘲笑他：“看来你寻死不只一次啊，这都死出经验来了。我要不要激励你加油，然后祝你早日死成功？”

　　他转过头，抿了抿嘴唇，没再说话。

　　看他折腾的不轻，一副随时就要倒下的模样，我按捺下强烈想打听八卦的心，拉他起身：“既然不想死了，那就勉强活着吧。相逢就是缘，你家在哪？我送你回去。”

　　他站了好几次才站稳，脸色已经差到了极点：“从公园南门出去，往前走两站路。”

　　于是我们就一步一颤往回走，他收起导盲杖，听着我的脚步声走，我走路声音很轻，他不时提醒我脚步放重，我也不时提醒他路上的障碍或者台阶。看我们的背影一定很心酸很落魄，像极了两条流浪狗，我的脑中也出现了一句歌词：它们相互搀扶去远方。

　　本来我想要叫车送他，可他坚持要走回去，他说坐车不方便，我说他瞎说。他说，虽然我是瞎子但我没瞎说。有次他坐公交车，到站下车时，被凳子腿绊了一下，他没站稳撞在旁边一人的身上，刚巧那人的包挎在那一侧，于是那人喊叫着说他是小偷，他解释自己看不见也没用，那人说他年纪轻轻不务正业装瞎子当扒手，闹了好久，公交司机没办法把车开到了公安局，这才把事情说清楚。后来出门他选择打的，可又常常被拒载。

　　路过药店时，我进去买了些退烧药。路过餐馆时，他进去打包了两份饭，那老板很贴心还给他找了件大棉袄。

　　我不由感叹：“这待遇差距也太大了，我去买药那店员都懒得搭理我，你去买饭那老板就给你找衣服。”

　　他不理会我的怪腔怪调，打开导盲杖从饭馆前的十字路口向南拐进去，经过了一家超市后就是他所在的小区，这时的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到了门口，他准备开门时，门从里面打开了，然后一个长发圆脸的女生站在门口，手里还抱着一个纸箱子。他皱着眉头没说话，那女生看了看他然后上下打量我，我心说艺术源于生活果真没错，电视剧的桥段终于出现了：这女孩是他女朋友，看见被他带回家的我气不打一处来，然后狠狠甩他一巴掌哭着跑走了。然后他就颤颤巍巍在后面追着，边追边喊：“宝贝儿，你别误会，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样子。”由于看不见他狠狠摔了一跤，可他不顾自己的疼痛，依然爬起来一瘸一拐的追，女孩终于心软了抹着眼泪停了下来，他一把抱着她：“听我解释，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样。”女孩攥起小拳头像猫挠一样‘捶打’着他的胸口：“我不听我不听。”还试图推开他。他把女孩抱得更紧并放了个大招：亲吻。先是额头然后脸颊然后嘴唇然后... ...然后的然后女孩就柔弱无骨的依偎在他怀里，他刮了下女孩的鼻子：“小傻瓜！我就喜欢你吃醋的样子！”女孩娇羞一笑：“讨厌！在这样吓人家人家就不理你了啦。”然后的然后的然后我上去也甩他一巴掌，歇斯底里地吼着：“她是谁？她是谁？不是说只爱我一个的吗？你这个骗子。”然后的然后的然后的然后... ...

　　段子君：“放过我吧，这个梗已经过时了。”

　　剧情君：“我好累。”

　　“那个... ...”为了防止那样混乱的剧情出现，我赶紧解释。

　　“哥，你怎么都湿透了？”女孩子很关切。

　　“我没事，你这是？”他问道。

　　“我来收拾东西。”那女孩声音变得很轻，几乎要听不到。

　　“好！什么时候走？”

　　“凌晨两点。”

　　“好！”

　　原来是兄妹，幸亏我没说出后半句话，要不然丢人丢大发了。艺术源于生活高于生活，这句话很对。

　　看他抓着钥匙的手微微颤抖，泪水在眼眶直打转。

　　“哥，这是房子过户好的手续，你收好。”说着，女孩放下箱子从包里掏出一本房产证和一些零散的票据，给到他手里。

　　“你们...你们不回来了吗？”他颤抖着声音。

　　“是，会在那边长期定居。”女孩低下头，眼泪一滴滴落在还拉着他哥的手上。说话声音也越发轻：“哥，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出门记得带盲杖，带手机，走路慢慢走不要着急，我让人给家里铺了橡胶盲道，这样你就不会被家具绊倒... ...”

　　“好！”他强忍的泪水最终也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

　　“哥，不要在寻死了，好不好？我不想你死。”说着，她扑上去抱着他。

　　“好！”他扔了手里的盲杖和票据，紧紧抱着她。

　　看他俩哭作一团，本来我也想凑热闹表示一下，可刚才在公园哭太狠了，这会眼睛生疼，连眨个眼皮都困难。所以我默默蹲下身，去捡飞的到处都是的票据。

　　“哥，这个给你留作纪念。”说着，她从自己手腕上卸下一条穿着一颗红色猫眼石的手链给他戴在右手手腕。而在他的手腕处赫然有一条发青的伤疤，看来，他寻死真的不止一次。

　　他揉了揉妹妹的头发，扯出一抹难看的笑容：“在那边好好照顾自己照顾妈妈，好好学习，不用惦记我，我会好好生活的。”

　　他妹妹哭着连连点头。

　　“不早了，快走吧，我...就不去送你们了。”他挪了身子，让出身后的路。

　　看她东西多，我帮她抱了箱子，就这样一步三回头的把她送上车，临走时她还拉着我的手说：“姐姐，麻烦照顾好我哥。”

　　妹子，真不是你想象的那样，你这CP配的也太快了点吧。看着走远的车我直摇头。

　　正要转身往回走时，接他妹妹的车又折了回来停在我身边，她从窗口递出一件东西：“姐姐，这个留给你。”不等我说话，车子就离开了。

　　掂了掂分量挺重，摸着应该是个盒子。解开外面的布袋，里面是一个方正的棕色黄花梨木首饰盒，看造型和色泽还是个老物件，想看看里面是什么，却发现上面挂着一只老式的锁头，我无语：逗我玩呢，给锁不给钥匙。

　　现在想想，那时就是傻，要搁现在，我绝对是拿着盒子走人，这家伙要卖给识货的主，那我可发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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