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霹雳] 斩魔

　　浓重的血腥味冲入慕少艾鼻端，慕少艾睁眼，便看到丹心怀抱着一个绿衣重伤之人，风风火火地闯入了岘匿迷谷，一身鲜红衣襟也被鲜血浸透，沉沉的令人刺目。

　　“这是……？”

　　“来不及解释，先救人再说！”不等慕少艾反应过来，便被丹心风风火火地一同扯到了屋中。

　　慕少艾不及细问，急忙伸手探脉，然而一探之下，不由眉头大皱——眼前重伤之人，分明生机已绝，却在最后一丝生气散尽之前，被丹心强行用救命药与自身真气留住，一旦丹心停止输送真气，必然立时气绝。

　　对剑邪伤势丹心心中也了然数分，此时见慕少艾眉头紧锁，不由焦急问道：“还能不能救？”

　　慕少艾不答，翻手，却是金针上手。

　　见状，丹心不由放下心来——既然慕少艾肯出手，必然还是有救。亲身体验过慕少艾的医术，丹心对慕少艾的医术有着莫名的信心，若是连慕少艾也束手无策，丹心便也无计可施了。

　　然而慕少艾本人却并无丹心这般乐观。

　　虽是中原三大神医之一，圣手回春又岂是简单之事。况且眼前之人，被人一剑正正穿心而过，心血流尽，生机微薄，与死人相比，就差一口气，想要抢救的难度仅次于生死人、肉白骨。不过，这种难度的病症，又激起了慕少艾身为神医的脾气——身为医者，无法放任自己眼睁睁看着生命逝去；身为神医，越是困难的挑战越是刺激难求。

　　手上动作不停，金针入体的同时，慕少艾嘴上不断报出一连串穴道名称，丹心配合顺序，以真气刺激剑邪经脉，激发潜能生气。不过一炷香时间，全力施为的两人却已大汗淋漓，真气催动下，头顶更是升起腾腾蒸汽。

　　“好了，可以收功了。”慕少艾停手说道。

　　闻言，丹心缓缓收回真气，扶剑邪躺下。

　　“难得看你为旁人如此焦急，你认识他？”慕少艾擦了擦额上汗水，向丹心问道。

　　谁知，丹心此刻放下心来，竟故态复萌，颇为无赖地一摊手，摇头。

　　慕少艾心中一奇，口中便问道：“我讲笑仔啊，你连这人身份都不知，便救人回来了？”将自己炼制的救命之药用在不认识的人身上，这可大违丹心平时的作风，令慕少艾不禁更为好奇。

　　丹心虽然摇头，口中却说道：“吾不认识，但是总有人认识的嘛，还专程跟到了这里，不问，岂不是白费别人一番苦心？”

　　说罢，伸手往门口一指——只见门口站着一人，灰衣红袍，手持羽扇，正是一路跟随丹心而来、旁观许久的破戒僧。

　　之前破戒僧于圆教村向丹心讨人，但丹心又岂会轻易交出能使自己心血来潮，或许与自己过去大有牵扯之人？况且当时剑邪情况危急，救人需在星火之间，丹心竟是答也不答，便化光向岘匿迷谷赶来。谁知破戒僧竟也跟在丹心身后赶来，之前急救之时插不上手，此时却派上了用场。

　　骤然被丹心指问，破戒僧不急着回答两人疑惑，反而向慕少艾问道：“在下山野破戒之僧，可否请教，剑邪小友情况如何？”

　　“性命暂可得保，不过穿心一剑非比寻常，加之此人身上内元特殊，似含佛魔二气，我难以调和，若不能觅得合适调养之地，恐怕难以苏醒。”

　　丹心闻言，心中不由一沉——难以苏醒，也就是说，如此大费周章救下来的，不过一个活死人，这样又如何能解答他心中的疑问？

　　说完剑邪病情，慕少艾拉长声音问道：“不过，剑邪小友？据我所知，江湖上以剑邪为名号之人，只有一位——”

　　破戒僧轻摇羽扇，点头承认道：“不错，正是“人邪、剑邪破金银”中的那位北域传说——剑邪。”

　　虽是隐居砚匿迷谷，最近这段时间，随着一莲托生品现世、出手金银邓九五大兴风浪，“人邪、剑邪破金银”之言传遍江湖，丹心、慕少艾两人也有所耳闻。不过正因为有所了解，此时，又更添困惑。

　　丹心问道：“既是剑邪，能为当有不凡，伤他至此的那个白衣红发魔物又是谁？剑邪在此，不知人邪又在何处？”

　　破戒僧闻言不由苦笑道：“那位红发魔物，正是昔日人邪。”

　　“这……”此话一出，慕少艾、丹心两人俱都惊异，人邪何时又与魔物扯上了关系？

　　只听破戒僧缓缓问道：“不知二位可有兴趣，听在下将个故事？”

　　“愿闻其详。”

　　三人来到凉亭坐下，破戒僧从腰间取下酒葫芦，饮下一口，斟酌许久，才开口说道：“故事的最初，是为魔舍身修炼的佛者的慈悲……”

　　当年行旅，佛者在灵山逢魔，佛欲渡魔，魔欲噬佛。佛是为魔舍身修炼的佛——一莲托生；魔是博学好思辨的魔——鸠盘神子。一个是破戒的僧人，一个是魔中的异类，两人的相遇，是缘分的开始，亦是宿命的开端。

　　佛者与魔论佛，魔者与佛论魔，最终鸠盘神子受一莲托生感化皈依，自愿脱胎羽化，而一莲托生也视魔胎同为众生，以净莲供养，隐居在九峰莲潃。

　　故事本应在此结束，但世间的发展，总是有着无限的可能，结束往往才是真正的开始。

　　这个开始，开始于一个名为吞佛童子的魔。

　　与鸠盘神子不同，吞佛童子是一个纯粹的魔，以杀戮毁灭为乐趣，朱厌过处，寸草不生。然而一莲托生却在冷酷无情、阴险狡诈的魔物身上，看到了一丝光明的可能——那是藏在魔物心中不为人知的一线人性。于是一莲托生不惜耗费全身功力，铸造圣剑杀诫，并在与魔物的争斗中，以言语激得吞佛童子换剑相斗。

　　圣剑杀诫压制了魔物深沉的魔性，引出了吞佛童子潜藏的人性，世间再无魔物吞佛童子，只有人邪一剑封禅。然而两次渡魔，更功力尽散，一莲托生已行将就木。撑着最后的功体来到九峰莲潃，将圣剑杀诫留给一剑封禅，将魔剑朱厌留给羽化的魔胎，一莲托生就此圆寂。

　　世间之事往往巧得令人惊异。一个生命的结束，也是一个生命的开始。

　　一莲托生苦守良久的魔胎迟迟不曾孕化，却在一莲托生圆寂的时候，成功孕化而出。这个魔胎正是正是昔日的鸠盘神子，今日的剑邪，剑雪无名。

　　逃不过的是宿命，已定好的是命数。

　　在命运的牵引之下，一剑封禅与剑雪无名相遇，圣剑杀诫与魔剑朱厌重逢。两个没有过去的人，一者找寻自己的过去，一者追逐自己的未来，两人相交，相知，最后却仍逃不出相杀……

　　杀诫朱厌莲佛心，封禅剑雪恨相逢。

　　“想不到，其中竟有这诸多曲折。”听完破戒僧的讲述，慕少艾不由感叹，然而丹心听完，却不由更多了几分猜，开口问道——

　　“什么是佛，什么是魔？”

　　“心存善念是佛，心有恶根是魔。”

　　“那什么又是人？”

　　“无善无恶，有善有恶是人。”

　　丹心不满地皱起眉头，又是佛门的机锋！佛门似乎总是喜欢说些似是而非的话语，打着莫名其妙的机锋，不由心头一阵烦躁不耐。

　　似乎是看出了丹心心底的不耐，破戒僧解释道：“佛、魔、人无非是种族不一、性情迥异罢了，真正的佛，是教人知善知恶，劝人为善去恶。因此佛门之中也有魔物，魔物之中也有佛子。为魔为佛，全凭一念。”

　　接着又说道：“佛与魔，本是相对立的存在，但相对亦是相生，无佛亦无魔，无魔亦无佛。”

　　这一番解释与佛门之中的佛魔之分差距甚远，凡是佛门中人，但见魔物，无不喊打喊杀，如今丹心骤闻如此说法，也不免诧异。

　　“哈，难怪你们都自称破戒僧，破戒、破戒，什么是戒，佛魔之分就是戒吗？想不到佛门之中也有如此离经叛道之人。”

　　“哎呀，阁下太过高看我了，一莲托生大师为渡魔破戒，实乃一代高僧，在下不过区区乡野凡僧，破戒是管不得口腹之欲、难登大雅之堂。”

　　“哈。”

　　见破戒僧如此自谦，丹心笑而不语。

　　慕少艾在一边慢慢抽烟听着两人对话，此时问道：“你讲九峰莲潃是剑邪羽化之所，或许将剑邪放入九峰莲潃，能够对恢复伤势有所帮助。”

　　他知道丹心大费周章救人回来，自然不是为了救一个活死人，因此方才听破戒僧讲述双邪来历之时，便有意留心。

　　“我也如此认为，因此欲将剑邪小友带往九峰莲潃，不知两位意下如何？”破戒僧也点点头道，虽然他有心带人离开，但若丹心和慕少艾不允，那他也只能有心无力了。

　　慕少艾不语，看向丹心。

　　“哈，现在恐怕没人比吾更希望剑邪苏醒了，吾又怎会拒绝，走吧。”说着，直接回屋将剑邪抱起，示意破戒僧头前带路。

　　“你……”慕少艾见丹心准备亲自带剑邪前往九峰莲潃，不禁顿了顿。

　　“放心，去去就回。”似乎看出了慕少艾的意思，丹心冲他点了点头。

　　“这——”本想说由自己将人带去即可，想不到丹心已经动作麻利地抱人准备一齐跟去了，破戒僧摇扇的手不由僵了僵，最后还是无奈道：“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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