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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亏盈(1)
等我再醒来的时候,月色已经淡去,青灰色的天际,浅浅的,一轮已经淡去的灰白月牙,像是女子戴在头上的花饰,但这样的颜色,却不是那么讨喜。
我靠着一棵树,身上盖着一件蓝色披风,睁眼看了那样的天色,便闭了眼,不敢再睁开。
我想多睡会儿,最好,永远不再醒来,或让时光停止,因为我怕,一睁开眼,就将失去一切。
从前,云师傅在的时候,我和公皙仪常常想着有一天能像他一样出去看看广阔的世界,现在终于就要出发,启程的方式却不是当初想要的样子。
在云隐山的几年,云师傅对待我如同父亲,既慈爱又严厉,而今天,我失去了云师傅,就是失去了自己的父亲。我从小就是一个孤儿,从今以后,我不会再有亲人。
眼角不自觉的划出一颗眼泪,我侧侧头,将眼泪在衣服上擦掉,因为,我不要一个人哭。
“你醒了吗?”公皙仪走到我面前,蹲下身子。
我并不想睁开眼,所以闭着眼点点头,把头埋在膝盖间。
他伸出手碰了碰我鬓角的碎发,又收了回去,过了一会儿,才听到他的声音:“我知道,我都知道,阿筝,可你不要害怕,我在这里,你可以不用害怕。”
我哽咽了半晌,他也很难过,过了很长时间,才传来他的声音。
“你的脖子还疼吗?不要怪我好吗?”
我缓缓抬起头,这儿不知是哪里,一片松树林中,风吹起地上的积雪,像一片洁净的轻烟,在这个世界上扫净所有的污秽。
昨天晚上,不知道他背着我跑了多久,才能找到一处避身的地方,为了时刻注意一切动静,一定一晚上也没有合眼,云师傅带着他那么久,他对云师傅的感情和我相比,不输分毫,我又怎么能怪他?
“云师傅用燃魂术,不只是为了挡住那些鬼怪,更是为了逼你和我离开,若是我们不走,只会同他一起,葬身真火之中,你若不是为了我,不是为了云师傅的苦心,也就不会打晕我,我不会不明白的。”我借他肩膀的力,扶着站了起来,这样半坐半躺一晚上,腿也有些酸麻。
他对我温和的笑了笑:“是啊,师姐怎么会不懂我呢?”
我扶着树,绕着走了两圈,腿渐渐好了一些:“那,接下来,我们去哪里?”我从口袋里摸出云师傅给的那个袋子“还有,这个,要去哪里才能找到它的碎片?”
公皙仪也站起身来,拿起地上放着的包裹:“先去卫国吧…”
“但若是鬼府中人真是谋划良久来此,定是早已查找周详,你是卫国三公子,难道他们不会去卫国寻人么?!”我问道。
“但现今,若不去卫国,别的地方更不可久留。以我卫国之力,即便鬼府要来,也还有所忌惮。何况父王宫中,也有世外之人。现在最大的危险就是能不能及时赶到卫国都城,只要进入卫都,别的事那时再说也无不可。”
我点点头,他递给我一把剑:“防身之用。”正是师傅所赠的冰清剑。
我拔剑看了看,寒光流彩,心中安心了一些,师傅,你放心,我会好好的。
为了不被发现,我和公皙仪不可御风,一路只挑拣僻静的小路走,好在此前他每次回去时开辟了不少“路”,足够隐蔽,日夜兼程,轮班休息,终于在十天后到了卫国。
卫国是天子初封时为了巩固边疆所封的诸侯国,受附近少数羌戎连年骚扰,国人无论老少妇孺,都能征善战。我和公皙仪为避免别人设伏,只以普通商旅的身份进了城,随后一路直奔王宫。
王宫守卫接过公皙仪出示的金牌,随即放行,我们入宫后才松了一口气,他的父王此时正在朝堂之上,因而我跟着他径直去了王后的寝殿,去见他的母亲。
我因为一路劳顿,至此全然放松警惕,只觉得可以安心睡一觉了,而他虽面上淡淡,却难免被我看出更加紧张的情绪。
我正欲问时他一把拉住了我:“小心,有鬼气。”
果然,巍峨宫殿的四周围绕着一股不易察觉的鬼气,若非仔细感受,不易被人发现。
我和公皙仪对视一眼,缓步向寝殿走去。不自觉地握紧了手中的冰清剑。
及至门前,守殿侍卫看到公皙仪似乎十分激动,其中一个手持宝剑的竟急急奔赴过来: “公子…”欲言又止。
公皙仪忙扶起跪地之人:“裴度,发生了什么事?”
那个被唤作裴度的男子抬起头,目光向我这边看来,公皙仪道:“你有话但说无妨。”
裴度压低声调,凑近了才敢说:“大公子五日前暴病而死,二公子五日前失踪,皇上如今…如今也病入膏肓,娘娘五日前遣人去找你,却收到消息说你…没想到现在回来了,你…你快进去吧!”
一切来得太突然。
我断续听到此言,加之前两日师傅的离去,此刻更觉心酸,呼吸都变得更为凝重,忍住心头绞痛之感勉强侧过身想看看公皙仪,如若他此刻痛哭流涕,我都可以理解,我都会像师傅对我说的一样,借给他肩膀,不让他一个人哭。
他的神色似乎毫无变化,惟有紧紧抿住嘴唇,我能感受到他为了不让自己发出哽咽咬紧牙齿的力气。侧过头去,不忍心再看他。
裴度亲自推开殿门,一股浓烈的香气扑面而来,应是为了掩饰尸体的熏香。
进去的瞬间,我隐隐约约听到一声浅短的、很快掩饰在喉咙间的呜咽,看到两颗冰晶一样的珠子,一颗落到朱红的门槛上碎作千万星光,一颗滴落在公皙仪黑色的衣角,晕染出一朵黑色的花。
“娘…”
一声呼唤,唤醒了半躺在白玉榻上的女子,即使扑了浓厚的脂粉依旧掩饰不住眉眼间的憔悴,随着她睁开眼的还有掉落的几行泪珠,她坐起身,静默的、快速的走过来,摸了摸公皙仪的脸,犹疑而坚定的说:“你回来了?!”
“是的。是儿回来了。”
她迅速拉住公皙仪的手,向屏风后的寝宫走去,我跟上,在那间房间里,有一方大的木桶,装满了碎冰,碎冰上,一个男子悄无声息的躺在上面,像是睡着了一般。我想这便应是公皙平。
公皙仪走至公皙平的身边,伸出颤抖的手轻轻摸了摸公皙平的眼睛:“大哥,我回来了。你安心去吧。”
这时,房间进来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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