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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1 章算与数
周一的第一节课历来还是数学,学校统一安排,规定高三年纪每周一第一、二节课进行周考。
数学嘛,都高三了,该学的东西都在高二下学期赶工学完了,现在就剩下不断打磨查漏补缺的份了。
沈莉踩着高跟鞋提前了五分钟走进教室,刚好赶上何箐箐抱着一沓语文默写本和自测卷去办公室,出于班主任的一颗心她看了一眼,除了那几个老生常谈的名字,一眼就看到最后何箐箐横平竖直写的三个大字:
喻戚伊。
特别端正,格外显眼。
……果然自己做错了么?
她放他去自主学习,他就是在这么自主的?
沈莉把周考卷发下去,又敲了敲黑板:“今天的卷子比较难,给你们考满100分钟,现在开始计时,下课前五分钟收卷。”
说话里她眼神就不住地往喻戚伊的方向瞥。
在过去的两年中喻戚伊都是班里最容易被忽视的那类人,成绩不好不坏,上课安静神游,作业乖乖填满,考试中不溜秋。可是上周他在办公室里那军令状一立,饶是沈莉再对他没印象也得关注起来了。
戚伊拿到卷子,先从头到尾总览一遍,心里有了大致的概念,还行,这卷子上一眼扫到的题大概是针对什么考点,他都有思路。
然后提笔开始写。
沈莉一直盯着他,立马就发现有哪里不对。
喻戚伊这个男生不打草稿。
也不是完全不打,但频率跟正常应该有的比起来太低了。她忍不住下场巡考过去一看,就看见那张草稿纸上除了尺寸格外标准的手绘几何体和几道三角函数题用标准手写体写了几行以外,就再无一字。
十五分钟不到他的笔尖已经落在第一部分的填空题最后一题。
可是稍等一下,这次的卷子她心里清楚,最后两道填空可都不好对付。
沈莉往上一瞥,却发现倒数第二道……
答案是对的。
反而是难度不大的上一题,被空在那里。
这时喻戚伊仿佛完全没注意到她投射到自己桌上的阴影一样,呼吸都不带变,稍作思考,直接写出了最后一道填空的答案。
同样正确。
沈莉无声地吸了口气,发现事情跟自己想的好像有点不一样。
她从头看起,第一题,正确,第二题,正确,第三……
一路顺下来,除了第七题和第十八题两道被他空着的题目,反是写了字的,全都是正确。而这会儿功夫喻戚伊已经把选择第一题做完,笔尖落到第二题的题干上稍作移动,看起来似乎愣了一下,抬起头。
他注意到了身侧的沈莉。
沈莉不动声色。
却见喻戚伊冲她礼貌性地点了下头,还露出一个浅淡的笑。
沈莉下意识也回了个笑。
一周末过去,喻戚伊像是去修了个发型,还是身上发生了什么变化。她从前只觉得这男孩长得挺清秀。这一笑,却当真让人有点晃神。
宛如画中人。
沈莉没绷住,嘴边弧度扯到一半,凝固了。
这么稳的吗?
人家又低下头去,卷子翻到前面一页,轻描淡写地把第七题的空给补上了。
没错……选择第二题和填空第七题的确是同一个考点。
沈莉脑中闪过一个不成熟的想法。
可能……喻戚伊真的在自主学习,而且看起来,还学得卓有成效。
试卷就是周五他们年级组才定稿去油印的题,卷子锁在柜子里,市面上都找不到,背题或者能背到一两道类似的,可也绝不会有原题。
可他从头到尾都心算又是怎么回事。
自主学习,还能把心算能力给学习出来?
沈莉心如猫抓。
可是她站在喻戚伊身边太久,喻戚伊同桌的葛维,还有其他人都坐立难安,都二十几分钟了还在填空题那折腾,一张草稿纸被涂得乱七八糟,沈莉看着都替他们急。
……虽然讲道理,一般学生选择题花三十分钟属于正常操作;
草稿纸,草稿嘛,草稿不乱写乱画,那还能叫草稿嘛?
沈莉看着挫气,反正喻戚伊也没抄袭,她就转身离开去。
可怜天见,葛维人胖,九月份的天又还挺热,他们这个座位距离风扇挺远,这么一会儿工夫,他汗都很快沁湿T恤了。
太紧张了,题也没有做几道,脑子里一团乱,本来就不记得多少,现在被这么一吓,更是六神无主了。
看来这次考试只能拜托好哥们了。
等沈莉一走,他就伸长了脖子斜眼去看喻戚伊的草稿。
他俩水平都那样,大哥不说二哥。举个例子,平常遇到选择题,他排除掉C,喻戚伊排除掉D,剩下A和B他俩就平摊,保不齐就有一个能撞上呢!
朋友嘛,互相都有默契。为了防止草稿太乱一眼看不见,坐在左边的喻戚伊会特意用特殊标记把答案端端正正写好画横线,坐在右边的葛维会把答案在左边写一排。
然后葛维就傻眼了。
哥你咋回事,怎么干干净净啥也没有啊?
哦,也不是真就一干二净了,这一手稳稳当当还虚实浓淡的线条,说是个艺术生画的都有人信。
葛维心里头顿时有点不好受,你是不是在外面有别的小胖砸……
呸,这草稿纸比葛维的卷面还干净,这让他咋抄?
喻戚伊这下笔刷刷刷的,俨然一副不过脑的样子。
完了呀。
说明不是他心神大乱脑子短路,是这题的确难。
葛维的内心几乎是崩溃的,只能继续绞尽脑汁,脑门上的几撮毛都快被他rua秃了。
葛维看着喻戚伊几乎不动脑,却不知道戚伊不是不动脑,而是这卷子上的运算量还远不足以让他停留,列完第一步方程就能直接算出结果,做出第一步推导就能直接跳去下一段推论,他不快谁快。
当然,也不是说所有的问题都能信手拈来。
像倒数第三题考数论:x,y为正无理数,且满足1/x+1/y=1。求证:当a取遍所有正整数时, [xn]、[yn]恰取遍所有正整数(其中[]为高斯取整函数)。
他读了几遍没能理解题干在阐述什么,又是在考察什么知识点。
那也没关系,戚大人他心态稳,眉头都不跳一下,直接跳过。
最后一个答写完,戚伊从头到尾浏览了一遍卷面,然后就起身去讲台交卷。提前交卷当然可以,他虽然挺快,可也不是第一个。前面就有一个学生已经交了。
“……你不再检查检查?”沈莉一眼就看到卷子上两处空白,还有……过分整洁、甚至可以说整洁到残缺的大题。
“检查过了,我会的题都已经写完,不会的我也记住,以后会着重加强这方面。”
沈莉欲言又止。
想了想还是把卷子收下来。等喻戚伊一走,她立马开了红笔开始批改。尽管已经有心理准备,但看到第二页的大题,她还是僵硬了。
照常理而言,学生写试卷时往往会保留一些可以删去的计算步骤,一方面是因为解题时思维是连续的,写过程能够辅助把思考具现化;一方面也是为了以防万一自己最后哪步算错了,说不定老师能看在他思路没问题的情况上少扣几分。
但喻戚伊完全没有。
除了本身就是为了考察计算过程的计算题,所有大题,列式直接写解;推论分析,省略一切思维步骤。
这精简程度,快赶上标准答案了。沈莉给他批都替他擦把汗,硬是扣出两块地方,以计算过程不明确的标准给他扣了三分。
偏偏但凡他解过的题,答案还都对,有两道题还直接用的另一种解题方法。
填空四分一道,大题十分全空,150-4-10-3=133。
沈莉只用了10秒钟就扣掉了前14分,却花了整五分钟才抠出来最后的3分。
当给他给教训。
可她自己心里知道,这只是勉强为之,是要让他以后注意一点,这种极限操作竞赛时候可以,可高考应试还是得稍微中庸一点。
等等,她怎么忽然把喻戚伊跟竞赛联系在一块儿了。
打上分她又有点不忍心。
因为不只精简,一整套卷子的卷面赶紧到能直接贴上橱窗当范例,每个字字形结构浑然天成,又工工整整仿佛印刷体,连偶尔的一个修改都无损全容。
这教她一收卷,立马去找到了在门外的小窗台坐着背书的喻戚伊:“你卷子上的步骤呢,怎么都没有,每道题都直接出结果?”
喻戚伊站起身跟她行礼问好,听了这话就说:“剩下的不过是因循而导的计算,没必要浪费笔墨呀。“
见沈莉依旧在自己面前,他疑惑:“难道我有算错?”
这真是……不太可能。
很多人都觉得古代人不重视数学,数学不好,选官制度中压根没数学的立足之地,所以数学长久以来都没有发展起来,还停留在比较朴素的理论阶段。
这是大错特错。
仅依靠算经理论和人工计算,士族就要完成整个国家每一年的所有统计工作都要有由各司完成,交由户部层层审核,这期间任何一名御史如果抓到账本上的错处都可以上奏提出异议。此外还要计天地的方圆周长,预测天文,丈量土地,
数不仅是儒家君子六艺,唐代国子监六学中,算学就占其一。还有专门的专科学院,在洛阳和长安各设一所。据《唐会要》卷三六《修撰》载“永隆元年年十二月,太史李淳风进注释《五曹》、《孙子》等十部算经,分为二十卷。”
其中的《缉古算经》中大量问题都直接通过高次方程来完成。
而戚伊的师承也同样将算学列为必修科目,甚至更加重要。
举个例子,假今天正十一月朔夜半,日在斗十度七百分度之四百八十。以章岁为母,朔月行定分九千,朔日定小余一万,日法二万,章岁七百,亦名行分法。今不取加时日度。问:天正朔夜半之时月在何处?
这种问题,戚伊十岁的时候就能直接心算口答:斗四度七百分度之五百三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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