屌丝逆战记

　　王老头儿握着把铜漆手电筒，天空中月牙儿清冷的白月光照在他的脸庞，连五官都看得不清楚，只能见到额头上那几根深深的抬头纹。

　　有人说王老头不是人，是只鬼，老鬼！不错，王老头从不在白天活动，都是在黑灯瞎火、深更半夜、所有人都在睡梦里的时候出来活动，虽然如此，他那常年没有受过日光照射的脸，并没有像吸血鬼般的冷白，而是褐黑中带着点古铜色泽，如秦始皇陵中釉色还未完全褪去的兵马俑。
　　二十年了，整整二十个年头，他夜行昼伏、神出鬼没、行踪诡秘，哪个角落最黑暗，他就会飘忽在哪个角落；哪个旮旯最阴森，他就会游荡在哪个旮旯；哪个弯道最惊悚，他就会出没在哪个弯道。

　　他听觉敏锐，夜里阴鸦的低啼，猫头鹰的扑翅，野猫的匍行逃不过他灵敏的耳朵；他视力超群，草虫中萤火虫的隐没，癞蛤蟆的蹦落，不明生物的窸窣都躲不过他锐利眼睛；他动作轻盈，一遇风吹草动，便肌肉绷紧，脚尖点地，弓步虾行，蹑手蹑脚，他会像只幽灵一样突然出现在你的身后，无声无息、不知不觉、若隐若现。他是暗夜中的精灵，月光下的游魂，半夜里的杀手！

　　王老头最近心里闹得慌，全身痒得慌，就像是周身上下都爬满了蛆虫，不时从衣服里、裤子里、那顶褪了色的灰白保安大盖帽里滑溜出来，粘连而又恶心。

　　二十年来，多少个在夜间行盗的校园蟊贼栽倒在他手里他已经记不清了，受到过多少次学校的表彰他也忆不起了。他老了，身体状况已经不复从前，体型已经由健硕变得拘楼，步伐已经由矫健变得蹒跚，双手已经由沉稳变得虚颤。

　　再有十四个月，他的夜行人生涯就要结束了，他终于可以由鬼变成人，带着用一生积攒下的锦旗、表彰、荣誉回乡下老家用一壶酒、一袋烟、一亩地、一洼塘、一个婆娘、一打儿孙、一座瓦房去享受天伦之乐了。

　　也许人生总是伴随太多的悲剧、悲哀、悲凉，所以总是有不乏生动的辞藻引人去思量，如“事与愿违”，“好事多磨”，“多难兴邦”，还有那句如冰水一般，能立竿见影地浇灭人心中期颐火焰的经典语录：想象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

　　最近不知道从哪里冒出个蟊贼，又不知道用的什么手段，他甚至连那蟊贼的身影都没看到，也不晓得是怎么作案的，最近几个月来，每隔段时间，他在接班时都会被告知又有学生的寝室失窃了。

　　昨天又有一栋男生公寓发生了同样的盗窃案，失窃的是一本贵重的苹果笔记本电脑。每每听到这样的消息，王老头都会惊颤，都会忍不住深深的埋下头去，猛力的用手挤按太阳穴，他越来越感到心力不支。

　　谣言和妄推就这样传开了来，有人说学校里有内鬼，有人监守自盗，有人里应外合，有人狼狈为奸，矛头如不长眼睛的箭雨，就连一向忠于职守的王老头也免不了会被这样的箭矛戳伤，还有更难听的闲言闲语：有人在走之前想捞一笔。

　　这样的论断很幼稚，也很可笑，但世上本无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同样，谣言本不可信，但说谣言的人多了，谣言也可能变成箴言。而王老头很可能会变成谣言的牺牲品，君不见，学校保卫科有很多人已经在蠢蠢欲动了吗？难道就连最后的这几个月有人也忍不住？这保卫科科长诱惑力就那么大？为什么会有人放着好好的人不做，急切地要做个守夜鬼？

　　以王老头的知识储备想也想不明白，不过他也不是个认死理、强钻牛角尖的人，想不明白就不去想。

　　他只希望在退休前，能落得个清清白白，磊磊落落。但又不可能凭借自己的能耐在复杂的人事关系中抽身而出，他知道他有可能会晚节不保。

　　每每想到这里，他总会一把眼泪一把鼻涕，老怀激荡。这不，望着天上越发冰冷的月牙儿，他的眼中又闪动起了晶莹的老泪。和惯常一样，他会伸手在鼻子尖下抹一把，然后走到校园路边的冬青树底下，在树干上蹭两下，留下树皮上一把粘稠状的浑浊液体。

　　就在这时，王老头的耳朵像兔子般竖挺了起来，他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异动，他匐下身子，顺着异响发出的方向望将过去。我滴个乖乖！一黑衣、黑裤、黑鞋、整个一夜行刺客装打扮的身影出现在男生寝室二楼走廊尽端的窗户上，黑影伸出黑手，打开了黑窗户，先从窗户里面拽下来个黑包，又慢慢攀岩到了窗户上，等两只黑脚都在窗户上站定了后，右手抓着关上的半边窗户，猫着腰转了个身，再用两手抓住窗户的边，双脚腾了出来，十指用力扣紧窗衔，身体正面贴着墙，黑鞋鞋尖刮擦着墙面，下一步就是待到整个身体完全伸展出来了，放手下跳，这样可以减少脚接触地面带来的反冲撞力。

　　“我滴个乖乖。”王老头看到这里，兴奋了起来，关上了手电筒，腰杆弯得更低了，几乎整个上半身就要贴在地面上，他真的有种想要匍匐前进的冲动，如那动物世界里大狮子般，走到近处了，对着猎物发动致命一击。

　　越靠近蟊贼，他心里越是兴奋。越是兴奋，他整个人越有劲，像是年轻了十岁，像是人又回到了青春期，像是全身每个毛孔、每块肌肉都充填足了力道，蟊贼还未做最后一跳，他有大把大把的机会靠近他、抓住他、制服他，逮住他、审讯他，“有心算无心”，“打有准备的战争”，“姜还是老的辣”，想到了这些美丽的用来赞扬自己当前行动的词句，他的心里洋洋自得起来：我滴个乖乖，晚节有保障了！

　　摸到近处了，时机掌握得正好，就在那黑影子刚好跳将下来，下蹲在地上缓解冲击力道的时候，王老头动了，如狮子搏兔、如鹰击长空、如灵蛇出击，他扑了上去，用手按在了还蹲在地上的黑影子的双肩之上。

　　我滴个乖乖，看你丫滴还不束手就擒。

　　“站住，别动。”老头大喝。

　　“哇！”黑影如同见了鬼似的哇哇大叫了声，叫声尖锐刺耳，在寂静的学生公寓群中回荡开来，吵醒了几个还在床上做着春梦的男生，把几位YY着自己变成女神总裁的房管阿姨从睡梦中拉了出来，惊飞了栖息在近旁几株松树上的雀儿。

　　王老头儿也是被这样的尖叫惊得身体颤动，手上也不由得放松了开来。谁知那黑影见势，竟像游鱼儿一样挣脱了他双手的钳制，又像山猫般窜了起来，再如惊鼠般跑了开去，最后却像黄鼠狼一溜烟儿没入到那夜色之中。

　　王老头跟着黑影紧紧追了几步，气喘吁吁起来，这不服老是真的不行啊。好在蟊贼虽然跑了，但是先前蟊贼从窗户丢在草丛中的那个黑包裹还在，避免了盗窃带来的损失，他自当是老怀欣慰。

　　提着黑包来到保卫科夜班执勤室，王老头心情那是相当的好，哼起了小曲儿来：“今天天气好晴朗，处处好风光，小鸟儿唱，蜜蜂也忙”啊哈，不错，王老头还蛮时尚的嘛，还能哼出高大上的《还珠格格》电视剧插曲。

　　王老头把那黑色布袋子打开（很普通的布袋子，超市用来采购打包那种），见里面还包裹着层塑料袋子，把塑料袋子提出来，再把袋子口撑开来一看，他立刻疑惑了起来，皱着眉头，抬头纹更加明显。

　　在王老头的职业生涯中，抓到过的蟊贼不计其数，而失窃物品也是千奇百怪，丢自行车、电动车、笔记本电脑那些自然平常；被抓到过的蟊贼中也有专门偷女生内衣、内裤的，还是专门挑性感风情内衣内裤偷，那也不算稀奇；还有专门偷男生内裤的，性取向不同，见多了也是可以理解。

　　但是今天的这个赃物着实奇怪：居然是两把大号的、粗管的、U形的插锁，王老头干保安这一行干了一辈子，这是生平第一次见到，偷东西还有偷锁的？

　　以他浅薄的知识，是怎么想也想不明白，不过王老头不是认死理的人，不会强钻牛角尖，想不明白也就不去想。

　　今天终归来说是件好事情，尽管没抓到贼，也没想清楚为什么会有贼会偷锁，锁又从何而来？但至少没有造成财产上的损失，相信经过今天的这一遭遇，那蟊贼应该也许会消停段时间，最好能等到自己退休了再来作案（这老头忒有点小坏）。

　　王老头美好地憧憬着，舒展起了眉头，他要犒劳下自己，于是放下手电筒，拿起自己的钢棕杯子，从抽屉里取出个圆筒纸盒，用自己那双骨节粗大、爬满老茧的手从里面抓出几颗茶叶，丢在杯子里，转过身，拿起电烧水壶，就准备去值夜室角落的盥洗池水龙头上接水。

　　水龙头刚一打开，王老头的耳朵又□□了起来，他又听到了异响，而且异响来自自己的身后，来的是如此的突然、如此的猝不及防、如此的不可思议，他猛然回头，又看到了先前那黑影！

　　此时黑影已然抓着放在桌上的U形锁的黑塑料袋子，转过了身，准备夺门而去。

　　王老头失神片刻，这又是他生凭第一次经历：蟊贼逃跑之后，竟然敢折返至值夜室来抢夺赃物！怪事年年有，今天特别多，待蟊贼又没入那夜色中后，王老头才总算反应了过来，要去追，却亦然来不急。

　　不过他看了看安装在值班室门口上方的摄像头，又是得意地笑了出来：这个蟊贼真傻，就没想到蒙个面罩，明明看到有这么大个摄像头，还敢往里面闯，这不是自投落网是什么？

　　“嘿嘿，我滴个乖乖！”王老头咧嘴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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