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ARS

作者:伍月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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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简单穿越


      “在这里……慢慢来……哎你动慢点……幅度小点。”
      “这样还幅度小?我要冲刺了!”
      “别急!稳住,慢慢来!”
      “我快憋不住了!”
      “稳住……稳住……好,冲吧!快冲!”
      “我真冲了啊?”
      “快冲吧,别浪费时间了!”

      赵佩儿实在忍无可忍,拎起副驾驶的靠垫向后甩去,咆哮:“你们俩个够了啊!”
      “哎哟——”后座两个潮男潮女侧身一倒,堪堪躲过。潮男举着PAD一声咆哮:“嗷——第三名!为什么又是第三名?!”
      潮女看着屏幕上大大的“3”极其不屑地撇嘴:“叫你稳住的时候稳不住,冲刺的时候又不冲,玩个飞车都玩不好,真没用。”说罢,将落在脚垫的靠垫拾起,拍了拍灰放回前座,笑着对赵佩儿说:“大姐,您这趟去多久啊?”
      “保镖哥哥呆多久大姐就呆多久罗……”潮男抬了抬眉,笑得坏坏的。
      赵佩儿朝着后视镜白了一眼:“你们巴不得我不回来吧?”
      “要回的,要回的,我们没你不行!”俩人哈巴狗似的傻笑。

      车一路疾驰,畅通无阻到了机场,赵佩儿下车拖出行李箱,将钥匙甩给潮男:“记得给我洗车,BYEBYE——”
      夕阳,晚霞,无垠的天际线。
      佩儿拉着行李箱行走在七月的夏风中,微风吹起她的长发在肩头轻轻飘舞。俩人望着娇小的大姐拖着跟她身材极不相配的箱子,在夕阳下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有种莫名的感觉,像是永别。
      “大姐!早点回来!我们会想你的!”他们大声喊。赵佩儿没有回头,很酷地举手比了个OK的手势。

      ——香港,浅水湾——
      当佣人接过赵佩儿的行李箱的时候,赵玉玫正在偏厅踱来踱去。她的丈夫John刚吃完最后一勺梳乎厘,摸着十月怀胎一般的肚皮满足地说:“May,我先回房间了。”赵玉玫正在翻一份文件,只心若旁骛地“嗯”了声。
      “姐夫!”赵佩儿一进门就看到准备上楼的John,冲上去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噢,我的珍珠。”John开心地笑,“May在偏厅,我相信她一定不会介意你去打扰她。”
      佩儿嗅到John身旁飘着淡淡的奶香味,皱了皱眉头,说:“John,你又吃甜品了?为了你的健康,应该适可而止。”
      John豪迈地笑了两声:“我是因为香港的美食才爱上这个地方的。明天的早餐来点鸳鸯奶茶跟菠萝包怎么样?”
      有着一头花白头发的胖老头像个顽皮的少年一样抬了抬眉,滑稽的模样引得佩儿笑着轻轻打了他一拳。
      “坐了一天飞机累坏了。我先上楼了,不陪你啦。”John打了个哈欠,“晚安,佩儿。”
      “晚安John。”
      John扶着扶手慢慢吞吞地上楼,他的保镖伊凡寸步不离地跟在后面。
      佩儿偷偷向上瞄了眼John身后的男子,目光深深,带着浓浓的思念。伊凡——有着一头阳光般灿烂金色长发的男人,是她姐夫的保镖,也是她的男友。这点,除了May,没有第三个人知道。

      伊凡并没有心有灵犀地跟佩儿有一丝眼神交流。他在雇主身旁时,总履行着作为一名保镖应尽的责任。热切的眼神得不到回应,这让千里迢迢奔来见他的佩儿有些郁闷。
      四年了,他俩相识四年,交往三年,彼此私定终身。伊凡答应她,明年合约期满后便不再续约。这份工作让他们聚少离多,他应该给他们三年的恋情一个交代。

      还有大半年的时间。想到这点,佩儿心情稍稍晴朗。她悄悄地走进偏厅,绕到正坐在沙发里专心看文件的赵玉玫身后,突然抢过她手里的文件。
      赵玉玫吓得惊叫。捉弄成功,佩儿像个顽皮的孩子“咯咯”地笑:“你在看什么呀?”
      文件很薄,只有四五张全英文的A4纸。一张彩色照片夹在中间,照片中似乎是一块不规则的矿石,衬着纯黑的丝绒底,泛着淡粉色。
      “你知道这是什么?”赵玉玫抽出照片,略显得意地在佩儿眼前晃了晃。
      佩儿摇了摇头:“水晶?”
      “NO!NO!NO!”赵玉玫摇了摇食指,“这是一枚钻石原石。”
      “钻石吗?”佩儿疑惑,“看起来好大的样子。”
      “当然!”赵玉玫低身凑到正搁着椅背的佩儿身边,低声说:“这颗原石重达258克拉,而且,是一颗品相完美毫无瑕疵的粉钻!”
      赵玉玫眼中满是奇异的光芒,刻意压低的声音很容易让人联想到攥着魔戒的咕噜。
      “然后……呢?”佩儿善解人意地示意赵玉玫继续。
      “它出产于南非的金伯利矿脉,一条原以为已经枯竭的矿脉。呵呵,没想,竟然还蕴藏着这样一个宝贝。”
      涂着鲜红指甲油的手抓了一把冰,棱角分明的冰块反射着水晶灯耀目的光芒,赵玉玫看着它们,眼神贪婪地像看着那颗硕大的粉钻:“258克拉,就像我手中握着的冰块那样大。是不是很让人向往?”
      纵然对珠宝不十分热爱的赵佩儿,通过赵玉玫的描述,也不由地点了点头。
      “我近日准备去趟开普敦。它如今流落于黑市,我一定要在别人之前把它抢到手!”赵玉玫风情万种地撩了撩头发,“一旦公布,它将是这世上发现的最大一颗粉钻。我一定要做它第一个拥有者!”

      四年前,赵佩儿的堂姐赵玉玫嫁给了一位比她大了二十多岁的比利时珠宝商John。这段婚姻虽不被众人看好,却也收到了不少的祝福。赵玉玫——美艳老道的香江交际花,所需要的,也只是这些场面上的祝福而已,感情的真挚或虚伪对于她而言,显得并不举足轻重。
      而对于她的堂妹赵佩儿来说,堂姐浮华的婚礼却让她收获了爱情。
      伊凡——前美国特种部队大兵。退役两年后受雇于John,成了他的私人保镖。在一次暗杀行动中,John身边的两名保镖均被枪杀,只有伊凡在第一时间将John推入射击死角,逃过一难。从此之后,John就再也离不开伊凡了。
      佩儿也不能没有他。他是她的初恋,也是她的第一个男人。

      John有钱,赵佩儿是知道的,但她不知道这个因为粤菜而定居香港的欧洲男人竟然如此有钱!258克拉,全世界最大的粉钻!对这行并不了解的人都知道,要拿下这个货,得付多少代价!
      而一切,从赵玉玫嘴里说出来竟然这样轻松。
      款多不差钱的赵玉玫轻松地向佩儿发出邀请:“佩儿,要一起来去吗?正好去那儿玩玩,而且……”
      她狡黠一笑:“伊凡也会去哦!”
      佩儿迅速甩她一个抱枕。

      当伊凡下楼时,正好看到佩儿气呼呼地从偏厅出来,她鼓着嘴,两颊有奇怪的红云,拐个弯像是要去花园。他嘴边扯出一抹自己都无法察觉的微笑,跨了大步追上去。
      伊凡近一米九的个子,长手长腿,几步就赶上了佩儿。他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腕,将她往怀里扯。
      那个娇小的姑娘很倔强,僵着身子不顺从,也不抬头看他。他笑了笑,说:“明天休息,陪我出去逛逛?”
      “……别拉拉扯扯,给人看到不好。”姑娘显然还在生气,语气不善,“你怎么下来了,不守着吗?”
      “Ken在。”他眼风一扫周围——没有佣人出没。一个转身将她压在墙壁上,弯下身子,凑上她的耳畔,轻声道:“就这么讨厌我吗?三个月不见,都忘了怎么对我笑了?”
      赵佩儿抬起膝盖往他下部顶去,却被他一掌握住。粗糙的大手顺着膝盖顺流而上滑入短裙,在柔嫩的大腿上轻捏了把,佩儿吃痛,轻叫了声。
      “明天陪不陪我?”他又说了遍,带着充满诱惑的笑容。
      佩儿一把搂过伊凡的脖颈,踮起脚将自己送上前——一个霸道绵长的吻。
      谁说主动权只交给个子高的人?她只到他胸口位置,照样能化被动为主动,将他掰转身按在墙上细细品味。
      “我想你。”佩儿喘着气伏在他的胸口,双手紧紧箍着他的腰,像树袋熊抱着桉树。
      他低头吻了吻小女友的头顶,怜爱万分:“明早七点带我去喝早茶,别睡过头了。”

      佩儿本以为赵玉玫邀请她去南非只是说说而已,没想第二天晚上她刚回去,赵玉玫便问她要护照证件买机票,准备三天后出发。害得她的行李都来不及打包,要知道,七月的南非可是冬季啊。
      这一趟行程,一切都在匆忙中进行,很不符合赵玉玫稳妥的做事风格。佩儿隐隐觉得有些怪异,却也没多想什么。
      而让赵佩儿觉得更奇怪的是,赵玉玫这次竟只带了伊凡跟她两个人,秘书助理等一概没有随行,John也没去。要知道,伊凡可是John的贴身保镖啊!
      关于赵佩儿的疑惑,她也只是四两拨千斤避开了:“怎么?嫌灯泡不够多?要不我叫助理她们买下一班的飞机赶来陪你?”

      这趟航班头等舱客人少得可怜。赵玉玫一上飞机就戴上眼罩准备睡觉。伊凡坐得离佩儿远远的,穿着休闲衫端坐着翻一本书,金色长发在冷光下闪着朦胧的光,衬着小麦色的肌肤,有种夺人心魄的美。周围已有女乘客有意无意地抛去暧昧眼神,佩儿吐了口气,无奈地拉下眼罩——无论身处何地,他都是那么引人注目,与其担心,不如早点睡觉。从香港去约翰内斯堡,十三个小时,正好弥补下前两天因为太兴奋而缺乏的睡眠。

      大约天刚亮的时候,飞机飞入南非上空。机翼像把黄油刀,割过如丝如絮的云层。透过薄薄云雾,能看到下方大陆上一片片正圆的灌溉田,过了冬季,这片干涸大陆上的农作物便会开始蓬勃,泛出深深浅浅的绿。而此刻,它们正在沉睡。
      上午十点到达约翰内斯堡,转了个机到达开普敦的时候,黄昏已经悄然降临。近二十个小时的飞行,让佩儿腰酸背痛浑身难受,一着陆,她便忙着起身要出去呼吸新鲜空气。
      赵玉玫一把拉住了她:“等等,外面风大。”边说边将一条驼色的羊绒披肩将佩儿半张脸都遮得严严实实。
      羊绒又轻又薄,却异常暖和,像埋在母体中,似乎能感受到生命的律动。披肩上绣着精细的刺绣花样,缀着水晶珠子,有浓烈的中东风格。佩儿知道,这是赵玉玫最珍爱的一条披肩——带着浓浓血腥又为上流社会的贵妇所追捧的哈图什。
      “外面有风沙,得戴上墨镜。”赵玉玫麻利地将自己的墨镜架上佩儿的鼻梁,趁她还为来的及说话,吩咐道:“好了,拿好包快下去吧。”说完给身后的伊凡递了个眼色。
      伊凡意会,立马上前,扶着佩儿的腰将她带出舱门。
      赵玉玫看着迅速消失的两人,挽着包包不疾不徐地跟在人后。
      “伊凡,你可不能让我失望啊……”她露出一抹浅笑,喃喃。

      伊凡带着佩儿下机,出关,很快便拖着行李在航站大楼疾步如飞,丝毫没有等赵玉玫的意思。
      “伊凡,这么急做什么?等等我姐啊。”佩儿摘下墨镜,攀着伊凡的胳膊,时不时回头寻找赵玉玫的身影。
      “别摘!外面风大。”伊凡将墨镜重新给她戴上,“别等她了,我们两个单独行动。”
      “啊?”
      “忘了跟你说,我休长假了。所以从现在开始,是我们两个的旅行。”他捏了捏佩儿的脸蛋,对方张大嘴巴惊讶的样子,让他不禁笑了出来,露出了一口雪白整齐的牙齿。

      他们下榻在一间阿拉伯样式的酒店。夜色像黑丝绒将大地遮得密不透光,红色的砖墙砌成的一栋栋矮楼像荒漠大陆上的红色城堡。透过拱门样式的墙柱,能看到下方嵌在各种绿色植物中的一方喷泉。细细的水流由巨大夸张的羚羊首中喷出,在探照灯的照拂下,显出五彩的光,如深海中的一颗夜明珠。
      这世上最精妙的水法都来自最缺水的国家。而对于几月未能单独相处的一对情人来说,再美的景色都不如对方来得更需要欣赏。
      从关上房门的一刻起,佩儿跟伊凡就紧紧贴在一起,她攀上他的身子,饥渴地允吸着他口中的液体,他粗壮的臂膀轻松地将她抱起,一步步慢慢挪至床边。佩儿一使劲,俩人跌落。床深深凹陷,雪白床单像棉花包裹着急速升温的两人。
      发圈被佩儿扯去,金色长发披散,微微有些凌乱。伊凡正急不可耐地脱去衣物,只留一件白色背心。
      一切都将水到渠成。佩儿喘着气,按住正要解自己衬衣扣子的大手。
      “等等……我还没洗澡……”她歪着头,看着一贯冷静沉着的他心急火燎的样子。眼睛一弯,溢出的光亮带着浓浓情欲,在暧昧不明的灯光下像上等的水晶闪耀。伊凡愣了愣,感觉有某种特别的满足替代了小腹中的饥渴。他一个放松躺在床上,笑着对佩儿说:“快去。”

      洗一个香喷喷的热水澡不过是为了让情人间的亲密相处更完美一些,不会为一些因长途奔波而产生的小瑕疵降低亲密指数。而让赵佩儿意想不到的是,短短十分钟的洗澡时间,她竟然被放了鸽子。
      当她围着雪白的浴巾出来时,身上还冒着丝丝热气。雪白大床上保持着刚刚打前戏时的凌乱,可男主角已经消失地无影无踪。
      写字台上留了一张便签:有事出去一趟,抱歉。
      抱歉!抱歉他个大头鬼!满腹的火热都被这短短一句话浇的冰凉,哪怕便签纸被撕成再也无法撕扯的细小碎片,也无法泄她心头的怒火。

      伊凡走了整整三日,打他手机打不通,连赵玉玫也联系不上。第三日,佩儿独自在桌上顶上了吹了一天的风。这一趟南非行真是糟糕透顶,仿佛众人都在为不可透露的要事忙碌,只有她自己被蒙在鼓里无所事事。山顶的风又大又凉,连手中捧着的热咖啡都无法供给足够的暖意。佩儿总觉得此事从头到脚透着各种古怪,想从头开始好好思索,却敌不过一个又一个喷嚏打乱思绪——她感冒了。
      傍晚回到酒店,她便沉沉睡去。睡前还想着,要是伊凡再不回来,明天就改签机票提早回国。反正机票钱都是赵玉玫出的,就当来南非打个酱油,算不上亏。

      睡得正迷糊,一双冰凉的手一下下轻拍着她的脸,伴着熟悉的嗓音:“佩儿,醒醒,该起来了。”
      佩儿吃力地睁眼。未完全拉上的窗帘缝中透出点点星光,视线左移,钟表显示现在才晚上八点。阔别三日的伊凡正坐在床边,将她从热乎乎的被窝中拖出来,趁她还未真正清醒时,给她穿衣裳。
      “起来干嘛?”她迷迷糊糊地问。
      “回约翰内斯堡,明天我们去克鲁格野生公园。”风尘仆仆的伊凡嗓音略微发哑,像是好几日没休息。

      ——约翰内斯堡——
      一缕阳光洒落冬季的草原,给这片枯黄的大地蒙上一层浅浅的金色。佩儿坐在敞篷吉普车里,裹得像个粽子,纵然有抵风抵寒的哈图什,依然觉得冷。
      伊凡开车,在没有路的草地上疾驰,迎着朝阳,像要逐日而去。
      佩儿望着薄薄沙烟中缓缓升起的太阳,吸了吸鼻涕,眼神有些迷蒙,显然还未睡醒。
      “开慢点,这么快,怎么能看到野生动物。”佩儿揪了揪身旁的男人。
      “我们去其他地方,那里人少。”伊凡望着前方,语气淡淡地。
      “……你是不是没买票?”记得去这样的野生动物园参观,都需要买门票,然后有专门的司机载乘观光。而不是像现在,两人一车,自由散漫。
      伊凡笑了笑,不置可否。
      “竟然偷偷摸摸走偏门,神呐,你还真的什么都敢做。”佩儿抱头。谁能想到平日里一本正经的保镖哥哥其实有着一颗敢于闯祸的心。

      冬日渐渐升高,草原复苏。稀疏的乔木撑起伞一般的树冠,在朝阳中显出一个个无比清晰的轮廓。
      这是一片神奇的大陆,各种气候交汇,不同人种群居。彩虹之国,浓缩着全世界的绝美地貌,是贫瘠的非洲土地上的一颗明珠。难怪有人说,想玩遍世界吗?来一趟南非就足够了。
      “看!犀牛!”佩儿惊叫起来。三只魁梧壮硕的犀牛踏过齐腰的茅草,粗壮的四肢踩出稳健步伐,优哉游哉的。
      “嘘……不要吵到它们。”伊凡放缓车速,压着嗓音说:“等这趟任务顺利完成,我就可以提早退休了,到时带你去肯尼亚,那里的动物更多。”
      “任务?什么任务?”
      伊凡没有回答,只静静看着前方:“这个你不用知道。事情有变,明天我要去见赵玉玫,你自己玩两天就早点回去吧。”
      一种不好的预感从佩儿心底忽的窜出。“停车!”她大喊,尖利的嗓音连十米外的斑马都惊动了,睁着眼睛望着缓缓驰过的钢铁巨物。
      伊凡松开油门熄了火,回首望着身旁突然发怒的女友,不带一丝情绪。
      眼前深邃的蓝眼睛,淡然中透彻一丝冷漠。佩儿望着这张熟悉又陌生的脸,感到似乎有一个巨大的阴谋在身后酝酿。
      “你……接了什么任务?你跟赵玉玫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她冷了声音又问了一遍,依然没有从对方身上得到答案。

      远处有一群小规模的羚羊群正放下警备散心,有的垂头啃着草,有的晃着威武的大角互相角斗。
      各种野鸟飞起飞落,咕噜咕噜地叫着,枯燥而又生机勃勃,如同千百年前一样。
      墨绿色的吉普车在这片古老的土地上显得十分突兀。
      车里一片死寂。
      在大草原上闹别扭实在不是一个好的选择,因为你不能随时随地拔腿就走。
      佩儿可想不了这么多。她等不到答案,拉开车门就跳下车,往前方跑去。
      “不要出去!”
      为时已晚,伊凡只能跟着跳下车。
      “回来!这里是野生公园!危险!”他大步追上,一把将她抱紧。
      她的脸紧紧地贴着他的胸膛,呼出的热气好似氤氲了眼帘。
      “可以告诉我吗,你们到底在做什么?”她几乎在哀求。
      伊凡沉默半晌,淡淡地说:“抱歉……现在还不能说。就差最后一步了,相信我佩儿,我一定可以成功。”
      “合约明年就终止了,你只要等半年……只要等半年……为什么还要去冒险?”心在他的话语间沉入黑暗。她并不知道他瞒着她在做什么,只是三年的相处让她确定,他这回做的事绝对有危险。
      她不想失去他。

      远处矮树上趴着一只豹子。它昨晚刚狩猎了一头羚羊,如今酒饱饭足正挂在树上休憩,长长的尾巴垂下树干,无聊地一摆一摆。金黄的双眼微微眯着,望向远方。目光扫过几百米外,在紧紧拥抱的两个渺小的人类身上,也只流连了片刻。
      在这里,它每天都能看到坚固无比的钢铁盒子跑来跑去,里面载着看着闻着都很可口的人类。对于大草原上食物链顶端的顶级杀手,他们没有丝毫畏惧,还兴奋地举着大大小小长长短短的奇怪东西“咔嚓咔嚓”。
      它挺想尝尝他们的味道,可惜有着钢铁盒子的保护,无法捕猎。此刻几百米外的那对男女已经脱离了保护壳,看样子很容易得手。
      可惜……它吃得很饱很饱,此刻就想晒着太阳消化积食,没有一丝一毫狩猎的兴趣。
      猎豹趴了下来,脑袋磕着树干,十分慵懒。它要开始美妙的梦中旅程,除了更强大的敌人,没有什么能够打扰到它。
      美梦还未真正开始,耳朵就灵敏地捕捉到了危险讯号。它惊然坐起,大而圆的眼睛惊恐地望着远处茫茫草原。
      在很远很远的地方,草原的尽头,一个巨大的黑色旋涡凭空出现!旋涡中涌出滚滚沙烟,伴着千军万马的蹄声!四周的动物已经有所警觉,而草间的两个人依旧茫然无知地抱在一起。
      愚蠢的人类啊,竟然不知道灾难已经降临。
      猎豹转了转耳朵,跳下树,即刻消失在草丛中。

      伊凡最先察觉出异常。
      身后像是打雷,轰隆隆一片,脚下的土地正以某种激烈的频率颤抖,震得脚边细小的碎石溅跳,像落入油锅的水滴。
      羚羊群早就向远处奔腾。身边除了随风飘荡的茅草,根本看不到一只活物。
      佩儿跟伊凡顿时回头。远处空中悬挂的黑色旋涡像是一口能吞噬万物的黑洞,在不停地吞吐着。
      滚滚浓烟,沙尘,还有——成群结队的野牛群!
      无数的野牛从黑洞中奔腾而出,朝着他俩的方向没命似的跑来。
      “上车!”伊凡拖过看傻眼的佩儿,拉上车,启动发动机,向前方逃命。
      野牛,无数的野牛,数量之多恐怕不是几千几万可以描述。就是在探索频道的动物大迁徙节目中,也没见过数目如此庞大的野牛群。
      佩儿真吓傻了,前一刻她还在悲观地想着跟伊凡的未来,这一刻,已经在逃命。
      车一路颠簸,开得极快,后面轰鸣般的响声却越来越近。
      有着极高素养的伊凡此刻也蹙着眉,额头有冷汗淌下,脸色异常难看。
      “伊凡!”佩儿指着前方,大叫。
      就在车前方不远的虚空中,黑色旋涡浮现!像巨兽长大了嘴,吞噬四周万物!
      “妈的见鬼了!”伊凡紧急刹车!越野车在剧烈的颠簸中戛然停住,扬起一阵沙烟。
      “蹲下!抓住座椅!”伊凡跨到佩儿身旁,也蹲下,从后紧紧地抱住了她。
      “上帝保佑,希望这辆车够坚固,能够……”话还没说完,野牛群便冲了过来。“嘭!”一声巨响,车尾被狠狠撞了下。
      俩人重重地撞上四周坚硬的铁壁。佩儿在伊凡怀中吓得尖叫,伊凡吃痛,咬了咬牙,在她耳边安慰:“别怕,别怕,有我呢。”

      茫茫的牛群将这辆小小的吉普车团团包围,扬起的沙尘遮天蔽日。野牛像是疯了一样,遇到障碍物竟然毫不减速地撞上去!载着两人的吉普车在不断涌上的野牛群中,不停地向前推动。
      牛群携着漫天的黄尘从一个漩涡奔入另一个漩涡。
      车子恰巧淹没在这条不停流动的输送带中,随着牛群,朝着它们的终点——另一个漩涡而去。
      那方乌黑的漩涡通向哪里?他们还有没有逃生的希望?
      佩儿脑中已经一片空白,抱成团吓得边叫边哭。
      伊凡不知道,但也不会放弃。他已在巨大的恐惧中恢复平静,起身看着周围,搜索能否可以逃脱的机会。
      机会在牛群前赴后继的冲撞中出现了。
      离漩涡不远处有一棵矮树,宽大的树冠伸出一根粗壮的枝桠。
      车子一寸寸地往前挪,过不了多久,枝桠就能触及车顶。
      伊凡把佩儿从座位下拉起,一边将沙图什解下,一边快速地嘱咐:“待会儿我把你托起来,你就顺势爬上那根树干,往上爬,爬到安全的地方。明白了?”
      佩儿木然地点头。伊凡擦了擦她脸上还未干涸的泪痕,接着从外套内侧翻出一只黑丝绒的袋子,他将袋口收紧,套进佩儿的脖子,将沙图什重新绕上她的脖子,系紧。
      他深深地看着她,眼中透着一种坚定,是佩儿从未看过的。她认识的伊凡一向胜券在握,似乎这世间没有什么事可以将他难倒。而此刻,这样深切的目光却让她莫名心慌。
      “伊凡……”她握着他的手,微微颤抖,想说什么,却什么都说不出。
      到这样生死攸关的时刻,他的男人还在竭力地为她争取生存的希望,他对她的感情,已经不用再证明。
      伊凡望了望远处,将手从佩儿手中抽离,为她拉上围巾,遮住口鼻。
      眼中涌出两股泪水,被细腻的羊绒迅速吸收。
      心像是被什么猛地一抽。伊凡吸了口气,将她一把抱了起来。
      借着力,佩儿毫不费力地攀上了枝桠,小心翼翼地往更坚固的树干挪去。
      漩涡就近在眼前!无数的野牛拼命钻入那口黑黝黝的洞口,消失于虚无。
      车子再挪几寸也将被黑洞吸入。时间不够了!
      伊凡一个跳跃攀了上去。佩儿趴着,伸出手要将他拉上来。

      “吱嘎——”枝桠不堪重负,发出□□。
      伊凡太重,树枝就快断了!
      佩儿的心猛地一揪,朦胧中,她似乎看到一个身穿黑袍手握镰刀的死神浮在她身侧。
      “吱嘎——”死神砍了一刀,树枝往下一沉。
      “吱嘎——”又是一刀,树皮崩断,露出奶油色的木理。
      “啪——”树枝完全断了!带着伊凡一起往下掉!
      “不要——”撕心裂肺的叫声瞬时淹没在如雷的轰鸣声中。
      树枝断了,消失在一片黑流之中,而伊凡却没有落下。
      最后的那一瞬间,他一把拉住佩儿递来的手,悬在半空。
      脚踏空着,根本使不上力,往下一寸便是尖利的公牛角,生死悬于一线。
      近一百八十斤的体重,瘦小的佩儿根本拉不动!她一手抱着树干,一手挂着伊凡,身体已经倾斜到了快要跌落的极限。
      她脸憋得通红,手臂不自觉地颤抖,能感觉到不多的力气渐渐从手臂上流失。
      拉不住,他就会跌落下去,必死无疑。
      此刻她的手,握着她最爱的男人的性命!
      再多撑些时间,哪怕一秒都行!
      而这时,手心开始出汗,一出汗就握不住了,哪怕汗水极其微量。她的惊怕似乎到了极限,连怎么流泪都忘了。

      “佩儿……答应我,你一定要平安回去……将袋子里的东西交给MAY。”他吃力地说完了最后一句话。
      两只手彻底分开了,他等不到她的回复,甚至都来不及好好看一眼她,就跌落进滚滚的野牛群中。
      “伊凡!!!”
      再也不会有回应。落入奔跑牛群中的任何动物,都会被踏成模糊不辨的肉饼,那个至始至终强大到底的男人,最终还是敌不过一场古怪的意外。
      漫天的尘土吞噬了一切。她的心,也像这荒芜的沙尘。
      吉普车正在被漩涡吞食,被撞得伤痕累累的车尾随着疯牛慢慢消失在黑黝黝的漩涡中。
      漫天的飞尘呛着口鼻,地震一般的颤动,雷鸣一般的奔跑声,还有遗留在手心温度……
      这是梦吗?是就让我醒来,不是,就带我一起离开。
      佩儿闭上眼,好久好久。她不敢张开,好怕张开后还是这样令人绝望的情景。
      连我也一起消失吧,她绝望地想。
      一头体格格外壮硕的野牛向矮树冲来,顶着笨重的角撞了上去。
      矮树被撞得狠狠晃了晃,佩儿如一片风中飘零的叶子,从树干上抛了出去。

      对不起……伊凡……你要我答应的,我无法做到了。
      她最后望了眼尘世的天空——天阳高高悬挂,眼前的沙雾像是染上了光泽,泛着黄金般的颜色,就像……那个人的长发。
      她随着牛群被吸入漩涡。片刻后,两个漩涡渐渐收拢,缩成极小的黑点消失了。野牛群也消失了,非洲草原又恢复成原本的模样,除了一条被践踏出来路——又长又宽有始有终的野牛足迹。
      这个吞食了万千生命的黑洞其实不是黑洞,是能连接不同时空的虫洞。成群的疯牛从一个虫洞中奔出,踏过这个时空,又奔入另一个虫洞。
      它们会被带去何处?没有人知道。
      这一切,只有命运知晓。

      命运,就是上帝手中的一块怀表。
      大齿轮掐着小齿轮,一格一格按着预定的轨迹运转。
      在某个必然的节点,注定的人在注定的地点,终究会发生注定的事情。
      佩儿跟伊凡的故事,远未结束。他们要走的路,还很长很长。
      在另一个时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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