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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是正经和尚:)
五更天,往复山上还安静得很,只是偶有几声鸟鸣。
“妄念,该起床了。”
“唔……师傅,再让我睡会儿吧……”
“臭小子,今天可由不得你!快给我起来!”
妄念一个激灵,清醒了。师傅对他一向宠得很,平日里除了练功,对他可谓是百依百顺,一句重话都舍不得说,叫他臭小子,一定是急了。
妄念爬起来,大爷似的半眯着眼,被自己的好师傅伺候着穿衣洗脸漱口,撇了撇嘴,不就是后祠堂嘛,他九岁那年就溜进去过了,供奉的是一排又一排没刻上名字的牌位,密密麻麻渗人得慌,有什么好看的。
大概是当年年纪还小,无知无畏,这次一踏进后祠堂,妄念便能清晰地感受到堂内的阴冷扑面而来,让他觉得心里莫名的压抑,还有一种即将挣脱束缚、蠢蠢欲动的兴奋。他小心翼翼地瞄了眼满脸肃穆的师傅,默念了一遍清心诀。
师徒俩一前一后跪在蒲团上,给这些空牌位上香叩首。
“妄念,如今再有一个月,你便满十六岁了,所以师傅领你到后祠堂说说话。你是否还记得师傅当年授你功法之前,唯一一句告诫你的话?”
师傅的脸色无端憔悴了起来,妄念也去了油嘴滑舌,老老实实转着念珠,低头答道:“记得的,师傅,您千叮咛万嘱咐,十六岁之前不得下山。”
“很好,你且记着。为师当年什么都不让你问,是有缘由的。为什么祖师们的牌位是空白的,为什么往复山上从来只有我们师徒俩,为什么一定要等到十六岁方可下山……这一切,待到你下山归来,便可告知你真相。
“这些年,师傅只是教你诵经修道,从未提起过往复庙的事,只是因为师傅自己也所知不多,师傅的……师傅去得早,庙里也未有任何典籍,所以,关于往复庙的过去,只有一首随手刻在后祠堂桌上的诗。
“从前有座山,山里有座庙。师傅松下言,徒儿松上玩。言者不知烦,玩者不觉厌。待过十六年,沧海轮回转。
“虽浅显,但这么些年,为师也未曾勘破……”
妄念轻蹙着眉头,静静地听师傅念到太阳当空。
大抵是屋里太过阴冷,跟着师傅退出后祠堂时,妄念抬起头,被毒辣的阳光刺到眼,有些眩晕,只觉得自己又活了过来。
师傅似乎是因为刚才提到了师公,心情不好,嘱咐了几句便转身离去了。
看着师傅苍白难看的脸色和萧索的背影,妄念手里的念珠紧了又松,终于出了声,“师傅!”
此时身形微微佝偻的男人缓缓回首,神色难看,像是在透过自己看着谁,阳光在他的长而浓密的眼睫下打了阴影,眼神仍是温柔的。
“您……还是不愿告诉徒儿您的名字吗?连法号都不能?”
“……待你十六岁满罢。”师傅的声音很轻很轻。
“师傅……”
一向宠他的男人却不再理他,驾云走远了。
是夜,往复山的山脚处,结界泛着几百年来不曾暗淡的微光。
妄念一身酒气,在结界前晃着,泄愤地蹂躏着草地。
“哼!为什么不告诉我名字?还有什么要防着我的!不是很疼我,说会照顾我到老吗?我偏不,本大爷不稀罕,今晚就走!”
这醉鬼嘴上学着市井的话本杂谈,骂得厉害,却完全没有要越界的意思,晃晃悠悠地继续往前走,本来只想出来发泄一下委屈的少年不小心踩上了圆溜溜的碎石,摔出了结界,往山下滚去……
山上木屋里,空对着一盏油灯不知在想什么的男人感受到结界波动,发也不束地闪身下山,脸上的表情着实难看,但仔细一瞧,似乎又有些释然。
嘶,头好疼……昨晚太冲动了,竟然喝那么多酒,酒坛子还在小院里摆着呢,要在师傅发现之前毁尸灭迹才好,这几日可不能再恼师傅。师傅虽然不说,但自己看得出来,师傅一直对师公的仙逝很是自责,平日里也不愿多提。前尘往事再叙,师傅心里一定难过,自己还是让他省点心吧……
妄念一骨碌爬起来,愣住了。
他昨夜分明摔下了山,但他现在躺的是他住了十六年的屋子,被子也盖得好好的,莫非是他醉了酒做的梦?
修仙之人五感敏锐于常人不知几倍,渐渐清醒过来的妄念立刻注意到了一道熟悉却沉重的呼吸声。循声望去的他如遭雷击。
地上散落着师傅洗了又穿的僧袍和妄念幼时曾被呵斥一定不许偷看的禁术《忘前尘》,而僧袍包裹着的,拽住禁术的,却是一个像是刚出生没多久的婴儿,此刻正因为夜深露重发着高烧。
妄念感觉自己的心跳声被蓦然放大了无数倍。他一跃而起,手忙脚乱地将婴儿安置好,开窗通风,用酒擦身,跑去煎药,明明焦虑又迷茫,脑子一片空白,却不敢去找师傅出主意。他好像已经猜到了事情的前因后果,但他宁愿这一切都是幻象。
安顿好一切,妄念将《忘前尘》揣在怀里,久久地凝视那个孩子,终于开口,嗓子像是生吞过一把沙子:“……妄念。”
当天夜里,后祠堂又多了一块空牌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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