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唐异闻录

　　与锦漪料想的一样，林羽瑶的册封只是太监给念了诏书，然后从墨音馆搬到了丽正殿，婚礼仪式一概被省去。
　　那是发现沈碧芊有孕的第二晚，李恒轩戌时的时候来到丽正殿看望他这个新册封的毓奉仪。宫女退下之后，李恒轩一把林羽瑶紧紧抱住，然后开始狂热地亲吻她。
　　一番亲热之后两人躺在卧榻上。
　　李恒轩说道：“羽瑶，经历了这么多我们终于在一起了！虽然你现在的位份不高，等过些时日我一定会给你抬抬位份。”
　　“如今我已成为你的侍妾，还计较这位份做什么。只要你能时常来看看我便心满意足。”
　　林雨瑶语气暧昧，但盯着帷帐的眼神却无一丝光彩。
　　“这真跟做梦一样，去年十月我还得偷偷去新凤院听你弹琴，现在你竟成为我的毓奉仪，我可以随时让你为我弹琴唱歌！”
　　他们又闲聊了一会儿，可等到该就寝的时候李恒轩却下床去穿衣服。
　　“羽瑶，我得去看看碧芊，你等先等我一会儿，我马上就回来！”
　　他边仔细穿戴整齐，边对林羽瑶说道。
　　看到林雨瑶为自己系腰带的那一刹那，李恒轩想起了几个月前的那个清晨，也同样为他系腰带的温婉的沈碧芊。
　　“太子妃她刚怀有身孕需要你在身边，这几个月你就多陪陪太子妃吧。你也劳累一天，别再跑来跑去的了。”
　　林羽瑶早就就看出李恒轩跟她说话的时候就心不在焉，肯定是在惦记着沈碧芊，强留李恒轩在她这儿也没什么用。
　　李恒轩在林羽瑶的额头上轻轻一吻，依依不舍地离开了丽正殿。

　　在林羽瑶得知是锦漪提议李恒轩纳她为妾的那一刹那她就明白了锦漪的用心。
　　锦漪这个丫头果真不简单！
　　她记得在梁王府栖雁阁第一次见到锦漪的时候，她只觉得锦漪只是个娇生惯养的小姑娘。而如今从发生的种种事情看来，锦漪的心机如同藏于万丈瀚海深不可测，或许连她自己本身都不曾觉察。
　　毕竟公主和瑞王是一母同胞的孪生姐弟，瑞王是什么样的人他姐姐和他也相差无几吧。
　　出乎林羽瑶意料之外的是难缠的并不是太子妃，而是太子的这个妹妹。
　　我当真小看她了，但她是如何对我起疑的呢？
　　林羽瑶觉得自己做得滴水不漏，她一直呆在墨音馆等待时机并没有什么行动，根本不会漏出任何马脚。
　　她瞟了一眼放在远处的杨木琴，然后眼神停留在木琴上。
　　难不成是那日我给锦漪还有李恒轩弹琴的时候被她瞧出破绽来了？
　　她又仔细地回想着那日所有细节。
　　那天弹的那首曲子她不是很熟练，有几个音还弹错了，弄得李恒轩和锦漪为此发生口角。
　　应该就是那日，林羽瑶心想，没想到就这样一个小小的破绽竟然能让锦漪起疑，但是她到底怀疑我什么呢？
　　正当她想得出神的时候，太监通报公主殿下驾到了。
　　林羽瑶一听是锦漪，竟突然紧张起来。
　　锦漪坐下之后四处打量了下丽正殿，然后说道：“羽瑶姐姐，没想到这么快我就要改口叫你毓嫂嫂了。”
　　林羽瑶为锦漪斟了一杯茶。
　　“若公主还想喊我羽瑶姐姐也没什么不妥，毕竟我一直把公主当做自己的妹妹。其实这一切还是要感谢公主，当然还有梁王殿下，要不是殿下和公主，羽瑶也不会有今日。”
　　“其实你不必感谢我，你应感谢的是我大哥。毓嫂嫂，恕锦漪话说得直，二哥与我做这么多全部都是为了大哥。”
　　林羽瑶笑了笑。
　　“公主殿下，羽瑶有自知之明。请公主放心，羽瑶定不会辜负太子殿下。”
　　林雨瑶在跟锦漪说话的时候，锦漪的眼神就没有放在她的身上，这种对自己的轻蔑与敌意她瞬间就觉察到了。
　　看来锦漪今日前来是想替太子妃警告警告我。
　　“毓，这真是个好封号，想必是大哥取的吧。毓，取生长之意，嵇康在他的《琴赋》中有写’详观其区土之所产毓，奥宇之所宝殖，珍怪琅玕，瑶瑾翕赩，丛集累积，奂衍于其侧’，大概大哥就是从中取的封号吧。”
　　说这话的时候，锦漪瞥了眼林雨瑶为她斟的茶，然后眼睛微眯一下盯着远处的花架，这些动作已经把她对林雨瑶的敌意完全暴露出来。
　　“公主真是饱读诗书，羽瑶也甚是喜欢这个封号。”
　　“对了毓嫂嫂，嫂嫂自从在册封那日去拜见太子妃之后便没再去过昭阳殿吧。”
　　“是。三日前依照礼仪拜见了太子妃，只是太子妃现怀有身孕，我怕呆在那里给太子妃添乱就没过去。”
　　锦漪此时突然把头转向林羽瑶，并死死地盯着她的双眼，眼神中泛着令人畏惧的寒光。
　　“嗯，太子妃体弱是应该好好静养，太子妃这一胎顺利则罢了，若是有个三长两短，第一个就不会放过你！你记着，我能让你进宫就能把你打发走。”
　　看到眼前咄咄逼人的锦漪，林羽瑶心中无比震撼。
　　锦漪只有十七岁不到啊，几个月前她还是一个天真活泼的女孩，此刻的她却判若两人。
　　锦漪眼中的寒光如同数九的冰刀仿佛能置人于死地，微微上扬的嘴角发出诡异地笑，林羽瑶甚至想打一个冷颤。
　　“公主的意思我明白，公主关心太子妃是应该的。公主放心，我与太子妃无冤无仇，岂能加害于她。”
　　林雨瑶还想再多说些什么，可是锦漪的眼神使她无法再多讲一个字。
　　锦漪收起她寒砺的眼神，脸上漏出温暖无比的笑容。
　　“刚才我在跟嫂嫂开玩笑嫂嫂还当真了！看嫂嫂的表情，不是当真了还是什么！”
　　林羽瑶只得尴尬地笑了，她不敢相信刚才那恶狠狠的话语竟是从锦漪的口中说出，看来自己不是小看锦漪，而是太过小看锦漪！
　　送走锦漪后，林羽瑶放松了刚才一直绷紧的神经。
　　和锦漪说话竟然这么累！还好她只是认为我在跟太子妃抢太子，没看出我和瑞王的关系。瑞王说过，公主只是自以为是，其实什么都不懂。不过也能瞧出来，公主和瑞王简直就是天壤地别。刚才换做是瑞王，他断然不会当着我的面这样明着去威胁我，就凭这点就能看出来公主并没有瑞王的那种老谋深算。
　　林羽瑶把刚才给锦漪斟的茶水一饮而尽。
　　帮助瑞王取得皇位是重中之重，锦漪她爱怎么闹就怎么闹吧。

　　林恒毅今日去上朝的时候还是微醉着，他在轿子里面晃晃悠悠差点睡着。要不是阿德扶他下轿他以为自己正躺在府中柔软的床上。
　　“哎哎哎，王爷您压着小的了。”
　　阿德把李恒毅从轿中扶下来的时候李恒毅半睁着眼睛，身体倒在阿德的背上。
　　“王爷，您小心摔倒！”
　　阿德把李恒毅扶正，但他却又倒向了另一侧。
　　李恒毅努力让自己清醒，昨晚他被李恒轩还有夏砺灌了太多酒。
　　阿德为李恒毅整理好衣衫，说道：“王爷，前面就是含元殿了，您这样子若是让其他大人看见了多不好！”
　　李恒毅修长健硕的身躯摇摇摆摆，双脚终于站稳。
　　他打了个呵欠，说道：“明知今日还要早朝，大哥他偏要昨晚喝酒。这下好了，他自己能回东宫，让我醉的一塌糊涂，把阿砺灌得现在在府中还不省人事。”
　　阿德捂着嘴笑道：“夏中郎的呼噜声小的在下人的房间都能听见！二娃过来接夏中郎回府，但是他怎么喊都喊不醒！”
　　阿德说完咯咯地笑了起来。
　　“让阿砺在府中睡到自己醒来吧。这夏砺，大哥一直让他喝他还真一直喝啊！”
　　李恒毅笑夏砺老实。
　　昨晚上李恒轩直接带着酒坛子到梁王府找李恒毅喝酒，看到夏砺也在王府，说什么也要拉着夏砺一起喝。
　　期间李恒毅向李恒轩开玩笑。
　　“大哥，嫂嫂有了身孕，现在大哥又刚刚和毓奉仪完婚，怎么大晚上的不去陪毓奉仪倒是来找我和夏砺！”
　　李恒轩在李恒毅和夏砺面前毫不掩饰自己。
　　“二弟，不瞒你说，你嫂嫂她有身孕不能侍寝，我也不便睡在她身旁。”
　　“那可以去毓奉仪那儿啊。”夏砺插了一句。
　　“哎，本以为把羽瑶纳进来便可以和她长相厮守，但是不知为何每当我看到羽瑶总是想起碧芊，总觉得对不起她。”
　　夏砺有些为难，“太子这样说的话弄得我也觉得对不起太子妃。”
　　他想起那晚上是他和李恒毅把林羽瑶带进梁王府栖雁阁的。
　　“不说这个了，好在碧芊她有了身孕，这是我唯一能给碧芊的安慰，夏老弟你也不要多想啦！今晚上是我突然兴起，想到好久都没和二弟喝酒就突然造访，没想到夏老弟刚好也在，我们兄弟三人今晚不醉不归！等到你们的嫂嫂再过一段时间我就不会这样清闲，母后那日你也瞧见了，我若是怠慢了碧芊，恐怕母后当真是饶不了我！”
　　说罢，三人哈哈大笑起来。
　　李恒轩突然想起什么。
　　“唉，二弟，话说你也老大不小了，怎么不娶个王妃啊！你需要有人照顾，这王府上下也得有人打点不是。”
　　李恒毅拘谨地说道：“前几年一直在外打仗没心思想这事儿，如今一个人也习惯了。看到大哥为两位嫂嫂忙前忙后为弟觉得换做自己绝对应付不过来，再说我也没遇到中意的女子，这事儿还是放到以后再说吧。而且大哥本身就肩负着大唐枝繁叶茂的任务，我这做弟弟的在其他地方为大哥分忧，这方面还是让为弟偷偷闲吧！”
　　“你日日为国事操劳，哪有机会见到其他女子？哈哈，这种事儿你要多向欧阳四公子讨教讨教！”
　　李恒毅不想让李恒轩再谈论自己的婚事，于是把话题转到了夏砺这儿。
　　李恒毅知道夏砺喜欢锦漪，但却故意去刁难他。
　　“话说阿砺就没有喜欢的人吗？京城里可以说是美女如云，哪天毅哥哥给你寻一位？”
　　听到这话，夏砺连忙把头摇得如同拨浪鼓。
　　他支支吾吾地说道：“毅哥哥都不着急，小弟着什么急啊！”说罢，脸上竟泛起了红晕。
　　“哎呦，夏老弟害羞了，肯定是有意中人了！说说是哪家小姐？”
　　“太子殿下，您开小弟的玩笑做什么！小弟若有了心上人肯定瞒不过殿下和毅哥哥的！”
　　李恒毅见夏砺以为自己搪塞过去，就在一旁偷笑。
　　之后三人在酒桌上谈天说地，不知不觉一坛子酒全部下肚。
　　李恒轩昨晚上喝得并不是很醉，那些酒大部分都灌进夏砺的肚子里面去了。
　　今早从丽正殿出来的时候林羽瑶没能起来，张兴说是昨天半夜毓奉仪照顾太子殿下一宿，现在好不容易睡着，于是他便命人不准去打扰林雨瑶。
　　他看到远处的李恒毅走路还有些踉跄，阿德也跟在身边，就知道李恒毅的酒劲儿还没过。
　　早朝上李恒毅一直犯困，在李恒杰向李嗣行汇报修缮太庙的进展的时候他才突然惊醒。
　　今日我要向父皇奏请召夏砺回京的事！都怪昨晚喝了太多酒，还好现在不像早朝前那样混混沌沌了。
　　他定了定神，把要向李嗣行说的话在心中默默地过了一遍，然后禀道：“父皇，儿臣有一事上奏。”
　　“毅儿有何事？”
　　从早朝开始李嗣行就已经发觉李恒轩他们兄弟二人昨晚肯定在一起喝酒。令他不满的是李恒轩，好不容易有了皇长孙，这样可以堵住李恒轩不适合当太子的口舌，而今日李恒轩又醉酒上朝，不知道别人会如何议论。
　　“回父皇，父皇提起过今年清明节的祭祀打算把功臣重臣的牌位请到太庙一同供奉，其中就有夏良斌夏将军的牌位。儿臣是想夏将军只有一个儿子夏炽，现夏炽仍在新州，儿臣请父皇召夏炽回京让他也能够在清明节的祭礼上祭奠他的父亲。”
　　李嗣行在决定把夏良斌的牌位放到太庙里面之时就已经在考虑夏炽了。
　　他当时接到那道请求夏炽暂留边境的折子的时候还不忍心把夏炽留在新州，但是奏折中陈词恳切，对夏砺暂留边境的分析聚聚透彻，考虑到大唐的利益使得他最终准了这道折子。
　　那时他每每想起夏良斌心中还充满愧疚，觉得亏欠夏家太多，也没能照顾好夏炽。
　　但看到党争初见端倪，他又庆幸自己接到了那道折子并且批了，夏炽能否回京对曹楠松和李恒毅来说至关重要，当然夏炽回京也是最能威胁李恒轩的太子之位。
　　可话又说回来，虽然他觉得那道折子来得正好，但是他仍对是否招夏炽回京依旧摇摆不定，因为他相信夏炽的忠诚，也相信李恒毅的忠诚。
　　曹楠松见李嗣行没有反应，赶紧帮李恒毅说话。
　　“皇上，梁王殿下说得极是。夏氏父子为大唐尽忠尽职，四年前的晋阳之役若不是夏良斌将军恐怕契丹蛮族就会攻进中原，如今夏良斌将军将在太庙中安息，夏炽将军是应该回京来祭奠他的父亲。”
　　若是沈碧芊没怀有身孕之前沈墨听到曹楠松这样说肯定会出来反驳，现如今他的女儿怀有皇长孙，李恒轩的太子之位绝对无可动摇。
　　虽然他不知道这孩子到底是个皇长孙还是个君主，但是他预感到沈碧芊这一胎绝对是男婴无疑。
　　有了皇长孙，夏炽回京又如何？夏炽手中的兵权再重能盖过皇上的权威么？再说夏炽手中才有几个兵，皇上又有多少将士？即便皇上宠爱公主，呵呵，那又如何！
　　沈碧芊提议让太子纳林羽瑶为妾是让他有些生气，去看望沈碧芊的时候他也数落了自己的女儿。
　　但是回头一想，太子是不可能只守着沈碧芊一人，等太子当上皇上之后后宫又不知会多出多少个嫔妃。更何况林羽瑶只是个歌妓，若是她敢对碧芊不敬，自己对付林羽瑶如同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沈墨从曹楠松语气中听出曹三司的焦急和对夏炽回京的渴望。他慢慢闭上眼睛，神情泰若地听曹楠松给皇上的奏词。
　　着急的不只是曹楠松，还有李恒杰和欧阳浩然。
　　李恒杰原本还挺庆幸自己这么早就能被封亲王，即便是这个亲王是李嗣行把他扔出来为缓和太子和梁王两方势力的争斗，没想到的是紧接着太子妃就有了身孕，现如今连夏炽都要回来了，这更是雪上加霜。
　　他看了一眼欧阳浩然，只见欧阳浩然的眉头紧锁着。
　　“父皇，”李恒杰禀道：“夏炽将军在新州肩负稳定边境的重任，贸然召夏将军回京会使边境不稳。儿臣以为让夏中书以及夏中书的公子夏砺夏中郎代夏炽将军祭奠他的父亲更为合适。”
　　曹楠松听后心中燃起一团怒火，再看到沈墨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和得知太子妃有孕之后这几日他在朝廷之上的得意洋洋便更加怒火中烧。
　　恒轩有个皇长孙有什么了不起，恒毅他今后也是会有王妃的，生出来的皇孙肯定不比皇长孙差，俗话说有其父必有其子。
　　他说道：“皇上，虽然夏中书为夏将军的弟弟，但是臣认为夏炽应当回京来祭奠生父。边疆那边其实早已稳定，前些天兵部还收到折子说契丹自从战败之后在没有侵犯过大唐边境，而且契丹的耶律明德王子吃了败仗之后在契丹一蹶不振，契丹早已......”
　　李嗣行听到众人争得面红耳赤实在心烦。
　　让夏炽回京也没什么大不了，只不过这次只让他一人回京，不带军队，参加完祭祀之后再回新州即可，夏炽缺席祭典的确有些不妥。
　　于是他打断曹楠松。
　　“朕决定了，召夏炽回京参加祭祀典礼，完事之后再派回新州。为了稳定边境以绝后患，朕说过夏炽至少要在新州留守一年，等时期一到朕就召夏炽回京，那个时候就是彻彻底底回京了。”
　　李恒毅听后十分高兴，赶忙跪下谢恩。
　　只要阿炽能够回来，即便是短暂地回京也比遥遥无期的等待要好！
　　让他有些失望的是，他记得李嗣行曾许诺不满一年就会召夏炽回京，怎么刚才改口成至少一年了。
　　曹楠松也一阵喜悦，夏炽先能回来就好，不管回来的时间有多长，只要回来就有机会。
　　这回轮着他得意地朝沈墨看去，但沈墨依旧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李恒杰灰溜溜地看向欧阳浩然，他不想让夏炽回来，他想让夏炽永远留在新州那个地方！
　　欧阳浩然也有些失望，他找九间堂杀死往京城传递消息的陈刚的目的就是不想让京城在梁王动身回京之前提早知道，以防梁王的人提前做准备。没成想夏炽还是要回京，这让他万分失落。
　　散朝之后李恒毅恨不得马上就把夏炽要在清明节回京的消息告诉锦漪和夏砺，他能想象到锦漪听到这个消息之后激动的表情。一想到不久就能见到他最好的兄弟，他激动地抿了一下嘴唇。
　　跟在李恒毅后边的李恒杰看到他二哥高兴得连走路都快要跳起来，他在心中暗暗地想，我绝不会让夏炽踏入京城半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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