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唐异闻录

作者:水果硬糖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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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十四章两个谈话


      厚雪让原本雅静的墨音馆更加静谧,只有一个在扫廊上积雪的宫女的扫帚发出簌簌的声音。
      那晚除夕晚宴的间隙李恒轩借出去吹风醒酒来到墨音馆看望林羽瑶。当时林羽瑶正和服侍她的两个宫女一同坐在圆桌旁为家人祈福。
      李恒轩的到来让她颇感吃惊。
      她没想到太子在除夕晚宴这样隆重热闹的宴会上还能想起她。
      李恒轩说:“我怎能不惦记你,我实在心疼你大过年独自一人在这冷清的墨音馆。一定尽快找机会给你个位份,这样明年的除夕晚宴你就可以和我一同参加了!”
      林羽瑶从小无父无母,根本不知道过年与家人团聚是什么滋味,更没人在除夕的时候问候过她。虽说她对李恒轩没什么感情,但李恒轩是第一个爱她的人,她也是第一次感受到被爱的滋味。
      那时伏在李恒轩怀中的她,心里竟然有一丝感动。
      林羽瑶披上一件披风,关上身后的房门向墨音馆外走去。
      正在扫地的侍女见她要出门,问道:“羽瑶姑姑,您要去哪儿?”
      “我去尚仪局的司乐司拿些琴弦过来,殿下有几张古琴的琴弦需要更换了。”
      “这种跑腿的事就交给奴婢去做,大冷天的,姑姑还是留在屋里取暖吧。”
      林羽瑶笑道:“我正好出去转转,再说什么琴配什么样的弦很有讲究,省得你去了闹不清楚再白白跑一趟。”
      说罢,林羽瑶便离开了墨音馆。
      出了墨音馆之后她并没有向尚仪局方向走去,而是去了流华殿。
      来到冷清的流华殿门口,她心想,看来三皇子殿下果真一直不受宠,流华殿这样偏僻冷清,让一个孩子独自在这儿生活实在是太苦了。
      太监王成在流华殿外候着,看到林羽瑶来了,就走了过去。
      “羽瑶姑姑大老远的从东宫来到流华殿这里是找瑞王殿下有什么事情么?”
      李恒杰的贴身太监王成看到林雨瑶来了,上前询问道。
      对了,三皇子殿下如今已经是瑞亲王。
      林羽瑶回道:“王公公,奴婢是要去司乐司为太子殿下取些琴弦,可司乐司的掌事不知哪儿去了。奴婢寻思宫里目前除了太子殿下抚琴,瑞王爷在国子监学有礼乐,大概也只有王爷这里会有些琴弦,就想劳烦王公公带奴婢去取一些,明日奴婢去了司乐司定会奉还借来的琴弦。”
      “羽瑶姑姑客气,王爷是有些替换的琴弦。师傅教授王爷礼乐只是想让王爷放松身心,而且王爷他许久没碰过琴了,所以那些琴弦一直闲置着,正好拿去给姑姑用。”
      王成把林羽瑶领到流华殿的偏殿之后就在殿外几仗远的地方守着,林羽瑶则推门进了殿内。进去之后,林羽瑶看到师傅坐在青纱帐后边,旁边则盘腿坐着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
      她还未见过李恒杰,心想,这位少年肯定就是三皇子。
      她跪下来向李恒杰行礼。
      “东宫墨音馆女官林羽瑶参见瑞王殿下。”
      然后又对青纱帐后边的那个人影说道:“羽瑶见过师傅。”
      李恒杰让林羽瑶起身并坐下,她站了起来然后在林恒杰的对面跪坐着。
      李恒杰打量了一下林羽瑶。
      “原来这位就是师傅在太子身旁安插的人。不过从外表看,羽瑶姑娘是比我那嫂嫂多些韵致。”
      纱帐后边的人影说道:“只是靠相貌是不足以让太子对羽瑶动以真情。王爷,您请记住,刀子要往敌人最软弱的地方扎,要想成大事决不能心慈手软。”
      “恒杰记住了。可是师傅,我对太子之位志在必得,有师傅的鼎力相助恒杰根本不需要他人。更何况又是个女人......”
      李恒杰顿了下,紧接着语带轻蔑地说道:“女人只能误事。”
      林羽瑶听出李恒杰对她的蔑视。
      也是,她入东宫这么久依旧是个小小的女官,李恒轩每次去墨音馆呆的时间也不长,而且李恒轩不是和她谈论音律就是和她打情骂俏,似乎李恒杰有没有她都无所谓。
      如果我能成为太子的侍妾就好了,侍妾的身份终究比女官的身份更容易让太子感到亲近。
      林羽瑶也有些无奈,太子虽说不爱太子妃但是他并不是薄情寡义之人,他把自己接进宫肯定也对太子妃有内疚,再加上皇上没有另封妃嫔,以至于一直都没有时机让太子纳她为妾。
      林羽瑶说道:“王爷,羽瑶知道您能谋善断,必可以争得太子之位。但是王爷能有一个信任的人在暗中协助也不是件什么坏事,万一奴婢能派上些用场呢。”
      “你说的有道理,可是你至今为止并没有起什么作用,倒是如果漏了马脚反让人生疑。”
      这时那个人影说道:“王爷,为师不得不赞同羽瑶说的话。太子身边有了自己人相当于我们在暗处,往太子身边安插个太监宫女这样的眼线不如一个让太子爱的死去活来的人可靠。这就是我要羽瑶接近太子的原因,可以说羽瑶至今为止的表现其实令我非常满意。”
      “可是她现在连大哥的侍妾都没当上!”
      李恒杰有些愤怒地说道。
      “难道王爷没听过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么。”
      纱帐后的人影站了起来,在长条桌前慢慢踱步。
      “为师一再教导王爷,冲动心急成不了大事,任何时候都要做到波澜不惊、心若止水。”
      林羽瑶说道:“王爷请放心,奴婢定会万分小心,即使奴婢没有什么作用也断不会漏出一丝马脚。”
      李恒杰平息了一下,觉得他师傅和林羽瑶说的也有道理。自己单枪匹马不如有个人暗中协助,看来是自己对太子之位过于心急。
      他对林羽瑶赔不是。
      “本王刚才说的话有些难听,请羽瑶姑娘不要介意。”
      “王爷说的并无道理,奴婢是为王爷和师傅做事,这一切都是为了王爷。”
      听到林雨瑶的话,纱帐后的人影坐了下来。
      “好了,只要我们齐心合力,太子之位就是囊中取物。”
      这个人说的很对,李恒轩不喜政治,李恒毅无心皇位,所以李恒杰只要耍耍手段就能轻而易举地取得太子之位。唯一让他们顾虑的是李嗣行对太子的宠爱和器重,他们都知道李嗣行是不会废除李恒轩,这是他们最大的障碍。
      人影继续说道:“自从梁王回京之后,朝中对太子之位的争夺就蠢蠢欲动。呵呵,我们还没出手,沈墨和曹楠松他们就开始斗起来了。只不过皇上封王爷的这个瑞亲王只怕是想转移注意,给太子挡刀。”
      李恒杰其实也对府州沉船之后的加封并不满意。
      “是啊师傅,您听这封号,瑞亲王,取祥瑞之意。一听就知道父皇给我封的是一个清闲无权的王爷,终究我还是从小就不讨父皇喜欢。父皇肯定是看到沈侍中和舅舅如果相互斗得两败俱伤,到时候我这个渔翁得利。现在新多了个王爷,沈侍中和舅舅断会把我视为眼中钉。”
      “不过皇上说得那句话是对的,王爷早晚会成为王爷。所以说沈侍中和曹三司早晚也会顾忌王爷的。只怕现在最头疼的是沈侍中,一边是战功卓著的梁王,一边是勤奋刻苦的瑞王您,他沈墨是比以前更加寝食难安啊。”
      “这一切才刚刚开始,我现在就要像师傅教导的那样,做到波澜不惊、心平气和,万事切忌冲动。”
      李恒杰只有不到十七岁,他超越同龄人的成熟稳重令青纱帐后的那个人也心生敬佩。赋予李恒杰这样性格的就是从小家人对他的疏忽吧。
      “你若能做到这样,为师也就放心了。”
      人影对林雨瑶说道:“羽瑶你在太子那里万事多加小心,尽量早些让太子纳你为妾。”
      林羽瑶答道:“是师傅。羽瑶在墨音馆一切正常,王爷和师傅不必担心。不过王爷、师傅,羽瑶觉得公主殿下她……王爷也要格外留意。”
      不用林羽瑶提醒李恒杰对此也心知肚明。
      除了他愤恨家人对他忽视,让他最恨的人当属锦漪。
      他和锦漪一母同胞,同时呱呱坠地,为何锦漪从小就被捧到天上而自己却备受冷落。无论他多么努力,多么极力去讨父皇母后的喜欢,全家人的眼中仍只有锦漪一人。他太子之路的绊脚石其中肯定有锦漪,因为他姐姐知道若是他今后继承大统,自己断然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李恒杰此时拳头紧握,狠狠地说:“我恨不得现在就掐死她!”
      林羽瑶没想到瑞王和公主之间有这么深的仇恨,心想,看来三皇子和公主是积怨已久啊。
      此时,那个人影说道:“好了,今日就到此为止吧,我不便在王爷这儿久留。今后的路还长着,一切才刚刚开始。”
      叩别了李恒杰和师傅,林羽瑶走出偏殿,王成已经在外边等候她了,手里还捧着一团琴弦。
      “王爷好久都没有弹琴,这琴弦不知在库房的那个犄角旮旯里塞着让奴才一阵好找,怕是姑姑等着急了。”
      林羽瑶接过琴弦。
      “有劳公公,奴婢还从未来过流华殿附近,正好刚才在院子里转转。公公今日真是帮了奴婢的大忙,奴婢怕若是琴弦换得不及时,太子殿下想抚琴的时候奴婢要受到殿下的怪罪。”
      “那姑姑就赶紧去把琴弦给换上吧,奴才送送姑姑。”
      在林羽瑶离开的不久,纱帐之后的人也悄悄地从侧门离开。
      流华殿里又只有李恒杰一人。
      李恒杰来到正殿,陪伴他多年的冷清立即包裹着他。
      他直径地走到书桌的那堆书海里,顺手拿了一本读了一半的书,刚刚举到面前想要看书的时候,他想到了林羽瑶的话。
      他心想,林羽瑶说得对,姐姐是要格外留意,这有好长时间没见她,我封王之后她也没来过。这段时间她看着像在忙别的事情,不如我主动去见见她,说不定还能打听出她这段时间在干些什么。
      他把书撂回到书海中,接着就起身去往雅岚殿。

      在林羽瑶到流华殿借琴弦的同时,李恒毅与夏砺一同来到了锦漪的雅岚殿。
      李恒毅回京之后这短短不到五个月的时间发生了太多事情,而且夏炽的归期依旧遥遥无期。真是树欲静而风不止。
      李恒毅从告别夏炽开始心中就一直愁闷,在他身上无形的压力随着夏炽拖延的归期逐渐增大。他经常后悔自己做出那样的决定,若是能回到那时,他是断然不会把夏炽单独留在新州。
      他常常在心中默默祈祷,希望夏炽在新州一定要万分保重,一定要等他求父皇召他回京,等夏炽回京和他妹妹成亲的时候,他要做他们二人的主婚人!
      新年伊始,雪花在簌簌飘落,宫里热闹的年味正浓。
      李恒毅和夏砺他们二人到雅岚殿的时候头上和肩膀上积攒了一层薄薄的积雪。
      锦漪在外等着他们,看到他们来到雅岚殿马上跑过去迎接。
      “哥哥,石头!你们来啦!”
      “公主殿下!”
      “大冷天的妹妹怎么跑出来了,走我们赶紧进屋去。”
      锦漪挽着李恒毅的胳膊,向里走去。
      “这几个月哥哥又是忙着政务,前段时间还生着重病,根本就没有时间陪我。今天才大年初三,哥哥和夏砺还要过几日才忙起来,这剩下的时间就多陪陪我嘛。”
      李恒毅笑道:“你还说我忙,我怎么觉得你这几个月也没闲着啊。是不是总是麻烦人家阿砺动不动就带你出宫玩?”
      夏砺赶忙替锦漪说话。
      “毅哥哥,保护锦漪出宫是皇上给小弟的任务,谈不上麻烦。”
      “对啊,人家还不嫌麻烦哥哥你倒觉得我麻烦,你没时间陪我到罢了还不让夏砺常带我出宫。”
      “哈哈,我是怎么都说不过你。这不,一有时间就和阿砺来看你了,我们早就应该在一起好好叙叙。”
      “是该好好叙叙了。”
      自从和夏砺得知杀害陈刚之人之后,锦漪一直想找机会和李恒毅好好谈谈,想把她和夏砺寻找杀害陈刚线索的经过全部告诉李恒毅。
      九间堂的经历使得锦漪意识到夏炽被留守边关的背后绝对隐藏着阴谋,这和她之前的猜测完全吻合。
      她和夏砺势单力薄,李恒毅毫无疑问是她最信赖的人,而且这些也都必须要李恒毅知道。
      夏砺说道:“毅哥哥,锦漪和我有好多话要对你说,我们......”
      锦漪打断了夏砺。
      “石头,天气这么冷我们去静怡轩聊吧,我刚才在那里练字,碳火还热着呢。”
      李恒毅明白锦漪和夏砺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对他讲,他正好也有重要的话也要对锦漪说。于是就和锦漪前往静怡轩。
      夏砺没有明白锦漪打断他的用意,想着大概公主是觉得冷了,迷茫地应了两声便跟了上去。
      秋晔把一壶茶水放在桌子上,然后和涓流带着宫女退下了,小桂子在外边不远处替他们守着。房门被秋晔关上之后,气氛霎时竟变得肃静起来,三人围坐在桌前沉默着。
      坐在中间的李恒毅打破了这短暂的沉默,他说道:“你们到底是有什么事情要对我讲?我怎么感觉你们要对我讲的这件事非常重大?”
      锦漪点了点头。
      “哥哥说的不错,是挺重大,事关夏炽。”
      李恒毅听到是有关夏炽的,表情马上严肃了起来。
      夏砺拾起刚才被锦漪打断的话继续说道:“毅哥哥,我带锦漪第一次出宫的时候去了千金台,在那里碰上了个粗眉毛的人,他拿出的钱袋是锦漪赏给陈刚的,然后我们跟踪他到了九间堂,发现他竟然和九间堂有牵连,之后锦漪和我就设法想打探一下九间堂是个什么样的铺子,再之后我就和九间堂堂主江瑾瑜结识了,然后他告诉我们到底是谁杀死了陈刚,然后……”
      听到“陈刚”、“九间堂”还有“江瑾瑜”这些字眼的时候李恒毅已经吃惊地张大了嘴巴,“等等......阿砺你先等一下。你说你们去了哪里?见到谁了?!”
      “九间堂,江瑾瑜啊。对了,中间欧阳泽欧阳郎中还把锦漪给劫走,幸好公主有惊无险,要不我是难逃一死!”
      “胡闹!你们.......你们简直是胡闹!”
      李恒毅气得从椅子上猛地站起来,并怒斥着锦漪和夏砺。“你们可知道那有多么危险么!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难道是有人托九间堂把陈刚害死的?”
      虽然李恒毅对他们很是愤怒,但依旧对陈刚的死充满好奇,还有他们所经历的一切。
      锦漪见夏砺的笨嘴把这件事说得前言不搭后语,拍了拍桌子让他停下。
      “哎哎哎,你的嘴怎么这么笨,你这样说哥哥他能听明白么!”
      “好了,你先别怪阿砺,你们从头到尾给我讲讲究竟干了些什么,陈刚他是被谁给害死的。”锦漪看了一眼夏砺,然后从千金台的那日开始把她和夏砺一切经过细细地讲给李恒毅。

      锦漪和夏砺经历的这一切让李恒毅感到震惊,他没想到他们竟然能找到杀害陈刚的线索,更让他震惊的是夏砺竟然能和大名鼎鼎的九间堂堂主江瑾瑜结识,就连锦漪也和江瑾瑜接触过。九间堂是什么,江瑾瑜又是什么样的人。先不说其他的,他担心九间堂会给锦漪尤其是夏砺招来祸端。
      锦漪看出李恒毅心中的担忧,说道:“哥哥不必为夏砺担心。跟江堂主打过交道之后发现他是个耿直爽快之人,而且他是真心想和夏砺结交,所以他肯定不会加害于夏砺。更何况他都同意了和我们见面,还破例告诉我们杀害陈刚的凶手,如果他真想对夏砺如何,也绝对不会这样做的。”
      “你说的也对。九间堂在江湖中威望颇高,我是从来没幻想过哪天能见到江瑾瑜这样的人物。”
      “毅哥哥你过谦了。江大哥肯定也很愿意结交你这样的正人君子,只是小弟运气好,误打误撞给撞上了。”
      “不只是你运气好,更是阿砺你单纯刚正。我那时在德雅楼外第一次见到你不是也想与你结识么。”
      夏砺被李恒毅夸得有些难为情。
      李恒毅把话拉回正题。
      “我也一直在怀疑陈刚并不是发生意外被人劫财而丧命,原来果真是有人把他害死。可是欧阳浩然为什么要加害陈刚?他是如何得知陈刚要往宫里送消息?他又为什么不想让你得知夏炽不能回京的消息呢?”
      当锦漪从江瑾瑜那里得知害死陈刚的人是欧阳浩然的时候也有相同的疑问。欧阳浩然同夏良斌曾一起共事,他与夏炽更没什么过多接触,为何他却不想让夏炽回京呢?
      不过府州沉船事件发生之后这些疑问也就迎刃而解了。
      锦漪说道:“我觉得夏炽留关的那道折子也是欧阳仆射秘密给父皇上的。既然他知道有人要往宫里面送夏炽暂留边关的消息,那也肯定是他给父皇递的那道折子。”
      李恒毅听后犹豫了一下,并没有说些什么。
      锦漪正纳闷李恒毅为何不同意她分析是欧阳浩然上的折子,却被夏砺打断了。
      “可是他为何不想让堂兄回来呢?”
      “哥哥、石头,你们细想一下。如果夏炽此次顺利回京,哥哥你不仅是战功卓著声望大涨,而且夏伯父去世后夏炽手握重兵,他又和你从小交好亲如兄弟,你梁亲王不更是如虎添翼。朝中大臣也都知道我和夏炽青梅竹马,父皇对我又极为宠爱,我和他的婚事差不多也是铁板钉钉。哥哥,你的妹妹深受皇上宠爱,你的妹夫手握兵权,你母后贵为皇后,舅舅又是独揽大权的国舅三司使,你说朝中大臣会不猜忌你梁王殿下没有觊觎太子之位之心么?”
      听了锦漪的分析,李恒毅倒吸一口气。
      他领兵打仗一心只为大唐,根本不是为了去挣得什么功勋名利。他从小就把李恒轩看做自己的至亲兄弟,更是把自己当做李恒轩今后的忠实臣子。
      忠于父皇,之后忠于大哥,是李恒毅绝不动摇的信念。
      他说道:“我怎么会去争太子之位!党争自古有之这并不假,可我真的是无心于皇位,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大唐。哪怕我不是王爷只是一个平民百姓,只要能为大唐做事,我李恒毅也是心甘情愿!”
      锦漪非常理解李恒毅,李恒轩对他们兄妹二人从小关怀备至,从无太子盛气凌人的架势,她和李恒毅也时常感慨他们能有这样一位好大哥。现如今说李恒毅想要争夺太子之位,李恒毅的心里能不难过么。
      “哥哥不想争名夺利,难道他人就和哥哥一样淡泊名利吗?”
      李恒毅明白锦漪的意思,她是想说即便自己不去挣,自己的舅舅以及其他大臣也会为他去争,自古党争不都是皇子间和一帮支持各自主子的大臣们去争那张龙椅么。
      别人猜测他最有可能取代当今太子也不无道理,李恒轩对音律书画的痴迷程度远大于对皇权的渴望,他有时也能感觉出来李恒轩并不想做太子,反倒是太子之位如同一个牢笼把他困在里面。而李恒杰虽勤奋刻苦,天赋异禀,但是似乎父皇不是很器重他。也只有他,无论是功绩名望还是出身,再没有比他更适合做太子今后继承大统的皇子了。
      “妹妹你说得很对啊,难道党争这么早就开始了?”
      锦漪说道:“难道哥哥没有看出来吗?府州沉船的事情发生之后三弟就马上被封为瑞亲王,又是欧阳仆射阻止夏炽回京的,而且......”
      锦漪顿了一下。
      “而且欧阳仆射的父亲是何人,这样哥哥就应该能想明白了吧。”
      李恒毅如梦初醒。
      “原来是这样,难不成欧阳仆射是支持恒杰的?他想帮恒杰来争这个皇位?不过也是,朝中大臣和恒杰走的最近的就是欧阳仆射了。”
      夏砺听得云里雾里,他问道:“欧阳仆射的父亲是谁啊,怎么就看出来他支持瑞王?”
      锦漪解释道:“欧阳浩然的父亲就是恒杰现任师傅,三代帝师国子监太傅欧阳迪!”
      夏砺终于明白了。
      欧阳迪是个不简单的人物,他学识渊博,博通古今,教授过三代帝王。
      他现任李恒杰的师傅、国子监太傅,像他这样一个辉煌的人物,怎么可能就这样默默地给一位不受宠的皇子当老师。
      “我现在算是明白了。欧阳仆射还有欧阳太傅想扶植瑞王为太子,所以欧阳仆射就趁堂兄远离京城的机会上书皇上让堂兄留守边关,这样便能分散毅哥哥的势力。然后曹三司肯定是支持毅哥哥,而沈侍中肯定支持太子殿下。如此想来,现如今三足鼎立,三位殿下的各方势力已经对皇位蠢蠢欲动了。”
      锦漪被夏砺的后知后觉逗笑了。
      “刚才说了那么多,你可算是想明白了。石头,你为什么每次反应都这么慢!”
      李恒毅却没有心情说笑。这一切发生的太突然,但又顺理成章,仿佛是早已被人安排好的。这是一场阴谋吗?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是再他和夏炽还在边关和契丹人打仗的时候,还是更早?他不想抢这个皇位,不想手足相残,他能确定的是李恒轩和他一样。
      而令他担忧的是他不确定李恒杰是否是自己想去争皇位。他对他这个弟弟实在是太生疏,上次去流华殿的时候仿佛是去拜访一位点头之交。
      那时他才意识到三弟并不是从小喜欢独来独往,而是他们一直疏忽了他。
      锦漪的生辰也是李恒杰的生辰,但每次都像是只是给锦漪一人过生辰一样。
      李恒毅突然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如果恒杰自己有意争得皇位,那恒杰肯定会对大哥做些什么,起码是让父皇废除大哥的太子之位。
      他又转念一想,如果恒杰想坐这个皇位,大哥知道了肯定会为了兄弟之情而让位与他,所以我们兄弟三人之间应该不会做出手足相残之事吧。
      他试着往好的方向想,尽力说服自己。
      对,对,即便恒杰不像大哥与我那样亲近,但毕竟我们都是血脉相连的兄弟,为了皇位而手足相残之事是绝对不会发生!
      李恒毅说道:“我认为此次府州沉船事件之后父皇即刻给恒杰封王并不是欧阳仆射他们谋划的,而是父皇想缓解舅舅和沈侍中的明争暗斗。如果没有恒杰这个亲王,舅舅和沈侍中恐怕还要相互较劲,父皇现在封恒杰瑞亲王,其实也是想保护大哥罢了。”
      夏砺觉得李恒毅说得很对,连着点头表示赞同。
      锦漪却有不同的看法。
      “哥哥,这次负责调查此案的是欧阳泽,欧阳浩然是他父亲,你说他会不会在这个案子上使什么手脚?”
      “你是说连同小泽也是支持恒杰的?呵呵,你和他接触不多,而我和小泽入宫之后一起读过书。他虽然有些嗜好,但是品行不坏。他从小就喜欢看些刑侦查案的东西,对所有案子都力求真相,所以不会在中间做什么手脚。这个案子怎么看都是舅舅和沈侍中在暗中争斗的结果。”
      锦漪听后,点了点头。
      “嗯,哥哥说得更有道理,估计欧阳仆射不会轻易把自己的儿子卷进党争。”
      可她又不明白。
      “可是我怎么觉得哥哥并不赞同那道折子是欧阳仆射上的啊?”
      李恒毅一时语塞不知如何解释,只得找理由搪塞过去。
      “现在你我只是猜测,没有切实的证据,也可能还有他人和欧阳仆射是同伙,折子是其他人上的。”
      “对,对。”夏砺听得聚精会神,他附和着李恒毅。
      李恒毅说道:“如今时局明朗,朝中大臣肯定会审时度势,只恐怕今后朝廷会风波不断。”锦漪说道:“无论如何,只求大哥、哥哥、还有阿炽平安。”
      李恒毅微笑着看着锦漪,点了点头。
      这时候,小桂子在门外禀道:“王爷、公主、夏侍卫,瑞王殿下来了。”
      锦漪惊讶地看着李恒毅和夏炽,李恒杰平日里不会到她这里来的。
      李恒毅催促道:“愣着干什么,走,赶紧到前边去。”

      他们三人回到正殿,李恒杰正坐在炭火旁取暖。
      他坐在一张云锦软垫上,把手放在鎏金碳火罩外烘烤着,并伸着头看着火盆里燃烧的碳火,俨然一副十五六岁少年稚气未消的模样。
      李恒毅和夏砺像他这么大的时候也是顽皮,他看到李恒杰仿佛看到当时的自己。
      “梁王殿下,公主殿下,夏中郎到。”
      李恒杰听到哥哥姐姐还有夏侍卫来了,赶忙站起来向他们行礼。
      夏砺见瑞王在向他行礼,有些承当不起,于是也赶紧还礼。
      “下官不敢当。下官恭祝三皇子殿下被封为瑞亲王。”
      李恒杰说道:“多谢夏中郎,说实话,本王还不习惯别人喊我王爷呢。”
      锦漪不知李恒杰的突然到访是何用意,难不成向她炫耀来了?
      她说道:“三弟被封亲王应该好好庆祝下。本应我去给三弟道喜,竟让弟弟你亲自跑来,这让姐姐实在过意不去。”
      李恒杰以为只有锦漪在雅岚殿,没想到李恒毅和夏砺也在。
      他依旧笑着说道:“姐姐不必见外。恒杰知道姐姐不得空,心想也好久没有看望姐姐于是就跑过来了。到了姐姐这儿才发现二哥和夏侍卫也在,正好还能跟两位哥哥好好聊聊。”
      李恒毅说道:“是啊,这段时日政务繁忙,和三弟只是在早朝上见面,我们兄弟还真得在下面多多聚聚。”
      刚才还在和锦漪说起李恒杰,此刻他就站在自己的面前。
      李恒毅看着和锦漪同岁的三弟,怎么都觉得三弟不会为了皇位而手足相残。
      他们坐下来之后,小桂子上了几碟糕点还有茶水就退下了。
      李恒毅见李恒杰是自己一个人来雅岚殿,便问他王成怎么没跟着。
      李恒杰答道:“我自己突然一时兴起想看望姐姐就直接过来了,没告诉王成。”
      锦漪一直纳闷李恒杰为何今日突然就来“看望”自己,他从刚才到现在都是说些无关紧要的话,平日里他们俩见面的时候还相互懒得打招呼呢。
      “听三弟这样说我就更加过意不去了。”
      这时她看到秋晔手捧着一个礼盒走了过来,心想肯定是秋晔替她给李恒杰准备的贺礼。
      “其实除夕那晚之后我就把贺礼给弟弟准备好了。”
      锦漪从秋晔手中接过礼盒。
      “本想着等王府建成之后给弟弟送去,现在就提前恭贺三弟乔迁吧。”
      李恒杰从锦漪手中接过礼盒,对她连声感谢。
      接下来他们之间就只是相互寒暄,谈论了三日之后的人日皇上打算怎么庆祝之类的,然后李恒毅、夏砺和李恒杰就各自回去了。

      李恒毅在回府的路上一遍遍回想着他和夏砺还有锦漪今天谈话的内容。
      很明显现在党争已经开始,父皇对此心知肚明,立恒杰为瑞亲王就证明了这点。
      而他却不想参与党争,这并不是他胸无大志,惧怕党争带来的重重压力和考验;他是惧怕的是无法面对父子兄弟间残忍的相互残杀,还有党争让百姓重新陷入水深火热。
      哪一次的皇位易主不都是用鲜血铺就而成,他刚刚和夏炽经历了那么多才换得大唐的一时安定,不能被党争而毁于一旦。
      对他来说其实谁坐皇位都是一样,只要能中兴大唐,就是这一腔热血洒在大唐的山山水水,他也无怨无悔!
      他来到书房的时候,看到阿德正在书房前的院子里练拳脚。
      阿德受了那三十大板之后伤还没有好利索,打拳的姿势并不舒展还显得笨手笨脚。
      阿德专心致志地练武未听到李恒毅过来。
      李恒毅看到阿德笨拙地样子,偷偷地笑了一下,然后蹲在地上包了一个又大又实的雪团朝阿德的屁股上猛地砸了过去。
      “哎呦!”阿德不知被什么给砸着了,捂着伤口疼得直蹦。
      “哈哈哈哈哈。”李恒毅实在忍不住笑出声来。
      “王爷,原来是您啊。您知道小的的伤还没好透,还用雪球砸小的。”
      阿德满脸委屈,但又不好去怪李恒毅。
      “本王想试试你伤好得如何了。”
      李恒毅语气透着关心但止不住在心中窃喜。
      阿德一瘸一拐地为李恒毅打开房门,然后给他生起碳火。
      李恒毅往手中呵了口热气,然后坐了下来。
      他双手支着头,闭着眼睛揉着太阳穴。
      “王爷昨晚没休息好么,怎么看起来这么劳累?”
      阿德想去为李恒毅揉肩,李恒毅把他的手拨开了。
      “没什么。只是今日一早就和父皇母后祭祖,接着便在公主那里坐了一会儿,还是早上起得太早的缘故。”
      “我说王爷怎么这么久才回府,原来是去公主那里了。”
      阿德还想和李恒毅闲聊,却被他制止了。
      “阿德,本王有些累想在书房里静一下,你先下去吧,任何人都不要来打扰。”
      “是。”阿德应了一声,然后转身退下。
      “对了,”李恒毅喊住阿德,“你要尽快把身体养好。你这板子挨得也不亏,让你长长冒失的教训。”
      “王爷,这话从阿德被抬回王府那日您就对小的讲过,小的这回长了个大教训!”
      李恒毅摆了摆手示意让阿德退下。
      阿德退下之前才想到有事情要交代李恒毅。
      “王爷,皇后娘娘命人从宫里送来的药膳王爷要记得按时吃,小的在床上躺着的时候最放心不下的就是这个。小的让赵姨晚膳时间把药膳送到王爷的书房吧。”
      李恒毅仍然按着太阳穴,没有搭理阿德。
      阿德见李恒毅没有应答,知道他默许了,然后便退了下去。
      阿德退下之后,李恒毅背靠座椅轻轻地闭上双眼,锦漪的话一直回荡在耳边。
      他没想到锦漪和夏砺能查到杀死陈刚的凶手,还竟然和九间堂扯上了关系。
      他也一直疑惑陈刚究竟是何人所杀,原来竟然是欧阳浩然。
      现在这个疑虑解决了,可是欧阳浩然是如何知道陈刚要往京城送夏炽不能回京的消息呢?
      那到折子是他和夏炽一起递上的,由于让夏炽留守边关的这个决定关系重大,他和夏炽决定请求李嗣行先不对外宣布,至少等到他回京之后再宣之于众。
      他担心锦漪在回京那日知道的太过突然,便和夏炽商量让亲信陈刚在敕令下来的时候快马加鞭往宫里送信,所以说那个时候只有他们知道陈刚的去向和送信的内容。
      可是欧阳仆射是如何得知那日,正好是敕令传达到的那日有人要往京城送信呢?仿佛是欧阳仆射特地守在监视着军营,把往京城传递这个消息的一切来源都切断!
      但是他又是如何知道我们给父皇上的折子的内容,这个折子也就是有父皇、阿炽还有我知道啊!
      李恒毅百思不得其解。
      不管怎样,绝对不能让锦漪知道那道折子是阿炽和我递给父皇的,绝对不能让她知道!
      他单手撑着额头,盯着书桌上的纹路走向,继续分析着。
      现在能确定的是欧阳仆射支持的是恒杰,而且他父亲欧阳迪是恒杰的师傅。
      先不管他是如何得知陈刚往京城送消息,既然陈刚是他杀死的,那就说明他早已为恒杰的太子之位谋划。
      至于李恒杰是否自己想争得太子之位,李恒毅认为很大可能他三弟想当太子。
      他虽然跟李恒杰接触不多,但毕竟是自己的弟弟,脾气秉性还是了然于心。
      谁坐皇位有什么区别,李恒毅自言自语道,但愿我们兄弟三人不会因为皇位而手足相残,这样最不利的是大唐的江山社稷。
      他接着想到了锦漪和夏砺,他们竟能误打误撞地查出陈刚的线索,而且还结识了江瑾瑜。
      他依旧担心江瑾瑜主动和夏砺结交是为了以后利用他,更糟糕的是江瑾瑜见过锦漪。
      九间堂虽在江湖中声望颇高,但其中的深浅却无人能知。我要竭尽所能的让阿炽尽快回来,不能让妹妹和阿砺在去冒险,他们都涉世未深,倘若妹妹出了什么事情我怎么能对得起阿炽。他最后悔的就是同意夏炽的那个留在新州的决定。
      妹妹好像突然间长大了。
      他想到今日见到的锦漪跟他讲述和分析当今情势的样子,觉得那时的锦漪变得非常成熟,那神情简直就像一位谋士。
      锦漪的天真、可爱在那时烟消云散,她的眼神中一直挂着一丝隐隐的忧郁,他面对的是一个以往从没见过的妹妹。
      肯定是阿炽牵扯着锦漪的心,李恒毅想。
      我对不起锦漪,对不起阿炽,我现在能做的就是保护好她,尽快让阿炽回京,我不想看到妹妹这样忧郁,也不想让夏砺受牵连,我只想让妹妹无忧无虑。
      这一连串的思考让他又想起了他和夏炽那两年所经历的一切,那些片段在他脑海中翻滚着,拍击着他的心。
      小雁,我想你;阿砺,你为了我们辛苦了。
      想着想着,他不知不觉趴在桌子上沉沉地睡着了,在梦中穿越到和契丹人作战的时刻。
      等到阿德把晚膳端进书房的时候,他才发现袖口已经被泪水全部浸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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