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唐异闻录

　　只见李恒毅的背上布满大大小小的伤口疤痕，颜色深浅不一，让人不禁联想到他在战场上和契丹人厮杀的场面，更像是记载着他经历过的每场战役。最让人触目惊心的是从左肩一直延续到后腰的那条长长的刀伤，这刀伤足以致命。
　　齐司医见皇后向梁王扑了过来，马上起身让开。
　　皇后轻抚着李恒毅背上的每条疤痕伤口，抚到那条长长的伤疤的时候再也忍不住，眼泪啪嗒啪嗒地滴在李恒毅的背上。
　　“毅儿！这些年你到底遭受了什么样的罪啊！你为何不告诉母后！为何要独自承受呢！皇上！毅儿他才二十一岁啊，他的身子竟然成了这副摸样！”
　　李嗣行看到儿子为了大唐竟然弄得遍体鳞伤，也心疼地湿了眼眶。
　　李恒轩此时的心如同千刀万剐。李恒毅只比他小上一岁，却比他承受了太多苦难。征战沙场这些本应该由他这个太子来做，可他二弟毫无怨言地全部为他承担了下来。现如今大唐只有三位皇子，李恒杰刚刚成人，而自己又不喜政治，对带兵打仗更是一窍不通，这些重担全部压在了李恒毅一人的肩上。看到李恒毅成了这副模样，他如何能心安理得去当太子？他心想，二弟，大哥愧对于你，以后无论如何大哥也不会让你吃这么多苦头！
　　齐司医这时说道：“皇上、皇后娘娘，下官没想到王爷身上还有这么多的外伤，有些伤看着还没有好透彻。臣以为，这些外伤不容小觑，不如把精通外伤的司医也传唤过来一起为王爷诊治。”
　　李嗣行指着他说：“去，赶紧去！把奉御也叫来，内医局上上下下的人都去给朕喊来！”
　　皇后在一旁边哭边看着齐司医为李恒毅擦拭身体，擦拭完成之后，药也煎好了。
　　李恒杰想从宫女的手中把药给接过，没想到却一把被锦漪抢了去。
　　锦漪小心翼翼地把药端到李恒毅的身旁，然后往李恒毅的嘴里送药。从没干过这些活儿的她显得有些笨手笨脚，药汤差点洒出来。
　　皇后接过药碗，说道：“让本宫来。”
　　皇后往李恒毅的嘴里灌了一点药汤，可药汤全部顺着嘴角流了出来。
　　看到李恒毅连药都喝不进去，皇后又着急地落了眼泪。
　　锦漪晃着李恒毅的胳膊，对他喊道：“哥哥你喝药啊！”
　　李恒轩把锦漪拉了过来 。
　　“二弟现在昏迷不醒，你晃他也没有用。”
　　李嗣行见这么多人聚在一起，哭的哭，吵的吵，司医们根本没法医治，于是命令道：“恒毅的病情都了然了，这么多人围在这里司医们无法诊治。留下一人照看着毅儿，其余的都先回去吧。”
　　皇后对李嗣行恳求道：“皇上，让臣妾陪着毅儿吧！毅儿是臣妾的孩子，臣妾是最了解他的！”
　　李嗣行点了点头同意了。
　　“那皇后就留下来吧，只是皇后也不要过度悲伤劳累，毅儿会没事的。

　　送走李嗣行之后，李恒轩让沈碧芊先回宫，嘱咐她晚些时候再来这里看看母后，自己送锦漪回雅岚殿。
　　在回雅岚殿的路上，锦漪哭了起来。她看到哥哥身体这样糟糕，也在为夏炽担忧。
　　李恒轩停下来为锦漪拭去眼泪。
　　“为兄看到二弟这样如何不伤心难过，妹妹也不要再哭了。”
　　锦漪说道：“我担心二哥，也担心夏炽！二哥贵为皇子已是遍体鳞伤，那阿炽呢？他的身体如何？是不是也受了这么多伤？有人照看他吗？他写信从来都是报喜不报忧，他在新州那边的情况到底如何谁也不知道！我真恨不得快马加鞭赶赴新州，我真想马上就见到他！”
　　李恒轩知道锦漪是看到李恒毅受的伤而为夏炽担忧，宽慰道：“昨日从新州军营回来的校尉说新州边境稳定，夏将军一切安好......”
　　还没等李恒轩继续往下说，锦漪冲他大喊：“什么都是一切安好，还有其他的吗！次次来信都是一切安好，一切安好，一切安好！”
　　涓流看到公主又在为夏炽难过，跟在后边不敢吱声。
　　李恒轩拉住锦漪，让她稳定一下情绪。
　　“夏炽平安，不正是你最想要的么。现在他不能回京，那是因为刚和契丹打完仗，大唐以前吃过契丹佯败反扑的亏，让他留在那里也是国之所需。我估计不过一年父皇就会把夏炽给召回来，到时候你和他的婚事不就一蹴即成了么！”
　　锦漪眼里含着泪水看着李恒轩。
　　“根本不是什么国之所需，他不能回京是另有隐情！”
　　或许阿炽是再也回不来了。
　　李恒轩听到锦漪说夏炽暂留边关是另有隐情，不解地问道：“怎么会另有隐情呢？那他为何不能回来？是你发现了什么吗？”
　　锦漪发觉刚才自己情绪激动，说了些不该说的。我能相信大哥吗？我要把一切都告诉他吗？她把手放在胸口，吞咽一口口水。
　　“没什么，我只是觉得他本应该和二哥一起回来，父皇却把他一人扔到新州，我想着是他在新州那边有了别人，不肯回来了呢。”
　　好勉强的借口，她忐忑地想。
　　李恒毅听到竟是这样无端的担忧，不由得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妹妹呀妹妹，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呢。阿炽对你的心意你应该比谁都清楚，你们从小青梅竹马，现在你却怀疑他，使你徒增烦恼。”
　　啊，总算是敷衍过去了，锦漪心想。
　　见锦漪破涕为笑，李恒轩的心情也放松了下来，对她开着玩笑。
　　“锦漪，若是在夏炽回京之前父皇把你许给别人怎么办？你也到该婚配的年纪了。”
　　锦漪听到婚嫁，有些羞涩，她也知道李恒轩是在跟她说笑。
　　“大哥好端端地提婚配干什么啊！况且现在除了夏炽，也没人合适。”
　　“现在可不止夏炽啊！他的堂弟夏砺我看就可以！”
　　“他呀，你看他的榆木脑袋，哪能跟夏炽比！”
　　“好好，若是你觉得和夏砺相处的时间不长，那还有一个也不是没有可能啊。”
　　锦漪有些茫然，现在除了夏家还有谁？
　　于是便问：“那还有谁？”
　　“欧阳家的四公子，欧阳泽啊！我记得小的时候他随他父亲来王府的时候经常和二弟、你还有夏炽一起玩耍，他也算是你的发小吧？”
　　锦漪听到欧阳泽，便气不打一处来。
　　“大哥莫要提起他，提起他我就生气！”
　　“哦？你们自从你入宫之后就没怎么见过吧？怎么近来见面了？”
　　锦漪不打算把欧阳泽劫持她的事情告诉李恒轩。
　　“谁没事儿见这个花花公子。大哥，你说你原意让欧阳泽这个风流成性的人成为你的妹夫么！”
　　李恒轩听后笑道：“对对对，欧阳四公子是喜好女色，近来他把京城姓王的富家小姐迷得团团转，最后还不打算娶人家，说只是逢场作戏。好歹王小姐也是饱读诗书，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大家小姐，听到欧阳泽不打算娶自己天天在闺阁以泪洗面。王老爷心疼女儿，便到欧阳府上说哪怕女儿只做个侧室，也求欧阳四公子把人家给娶进门。”
　　这件事锦漪也有所耳闻。
　　“嘁，京城上下谁还不知道他的这点破事儿。”
　　兄妹之间的玩笑驱散了刚才沉重的心情，说着说着就走到了雅岚殿。

　　李恒毅病的这些天皇后一直守在他的身旁，沈碧芊也陪着皇后，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李恒毅已经昏迷了将近两天，但是他依旧不省人事，好在烧渐渐退了下去，身体已经不是那么烫了。
　　这天锦漪来到雍华宫的仪鸾殿，皇后觉得内医局条件不好，就命人把李恒毅转到自己的宫里，自己也方便照看。
　　锦漪进入仪鸾殿，看到皇后坐在桌子旁用手撑着额头，沉月嬷嬷为她揉着肩，脸上写满了疲倦。
　　锦漪来到皇后身边，说道：“母后，让儿臣守着哥哥吧，母后这两天太辛苦，千万别把自己的身体给熬坏了。”
　　皇后看李恒毅的病情已经稳定，就把他交给锦漪，但是她还是有些不放心，于是便嘱咐道：“也好，本宫先回去休息。你嫂嫂去内医局看着煎药了，等她回来你也让她回宫休息去吧。”
　　“是。” 锦漪答道。
　　皇后离开之后，锦漪来到床边，盯着昏睡的李恒毅。
　　虽然李恒毅和李恒轩一样，长相俊美，但是他这几年在外磨砺，使他看着比李恒轩更加成熟，当然看着也没有李恒轩精细。
　　锦漪轻轻地掀开被褥，撩开李恒毅的衣衫，偷偷地看李恒毅身上的伤口。
　　她看到李恒毅右腰上有一处箭伤，那处箭伤看着不深，但是留下的疤痕凹凸不平。她赶紧闭紧双眼，把被褥放了下来，没敢继续看其他的伤口，她想象不到那有多疼。
　　夏炽是不是也有这么多伤呢？她不安地想。
　　就在这时，李恒毅的手微微抬了一下，嘴里念叨着几个字。
　　看到李恒毅有了动静，锦漪欣喜地喊：“哥哥！哥哥！”
　　李恒毅迷迷糊糊，依旧是昏迷，但是他一直含糊喊着几个字，锦漪听得也不太清楚。
　　“哥哥醒啦，哥哥醒啦！”锦漪对旁边的宫女喊道。
　　她听到李恒毅在说些什么，于是就趴在李恒毅的耳旁去听。
　　“哥哥，你在说什么？”
　　“小......小雁......”
　　李恒毅的声音太过微弱，锦漪也无法分辨。
　　“不……小雁！”
　　床上的李恒毅睡得极不安稳，他的手突然攥紧被褥，然后又渐渐地松开。
　　原来哥哥是在做噩梦。锦漪看到李恒毅紧张的表情，轻抚着李恒毅的手让他放松。
　　“盐？”
　　锦漪盯着李恒毅的嘴型，猜测着。
　　“哥哥你能听见我说话吗？我是锦漪呀！”
　　“阿炽......”
　　听到李恒毅昏迷中还在呼唤夏炽，她的眼泪差点落了下来。
　　“我不要你在那，要你回来，都已经过......过去了。”
　　“哥哥，我知道你也想让阿炽回来，但是这不是没办法么。”
　　锦漪为他用冷手帕拭了下铺满汗珠的额头。
　　“哥哥，你要赶紧醒过来！”
　　不知道哥哥和阿炽这两年到底经历了什么，那些个战役，那些个死里逃生，恐怕让我们知道的也不过十分之一吧。想起了那天见到李恒毅背上的伤，锦漪心中十分难过。
　　这时，沈碧芊带着药汤来到了寝殿。
　　锦漪一看嫂嫂来了，赶紧迎了上去，把李恒毅醒来的情况告诉她。
　　“嫂嫂！二哥刚才说话了！”
　　沈碧芊快速来到床边，看到李恒毅依旧在昏迷，不过看着是比昨天恢复些意识。
　　“好！好！说话就好！二弟毕竟是习武之人，身体底子不薄，司医们医术高明，二弟肯定会转危为安！”
　　然后吩咐身边的宫女：“快，这是刚煎好的药，赶紧让王爷服下。”
　　李恒毅把药喝下之后，锦漪她们在桌子旁坐下。
　　沈碧芊望着李恒毅说道：“二弟现在身边最缺一个能服侍他的人。王府即使有下人服侍，这饮食起居，哪有自己家人照看的仔细？而且这王府总得有人打理内务吧。”
　　锦漪听出来沈碧芊是想说李恒毅年纪已经不小，为什么还没有娶妻。她也不知道其中的缘由，哥哥没有中意的人？父皇也没有给哥哥指婚。
　　“大概是哥哥这几年都在打仗，无暇顾及自己的婚事吧。”
　　沈碧芊点点头，“是啊，真是辛苦二弟了！前天看到他的伤...... 哎，不说这个了。”
　　想到李恒毅身上的伤，她难过得想落泪。
　　“嫂嫂，你也赶紧回宫休息吧，这样两日嫂嫂一直陪在二哥身边实在辛苦。现在二哥情况逐渐好转，我在这儿看着他就行。”
　　沈碧芊见李恒毅的情况已经稳定，也就放心地回东宫了。

　　沈碧芊回到昭阳殿之后坐在镜台前。阿香为她脱去披风，对她说道：“太子妃，您快去躺着歇息吧。”
　　沈碧芊看着镜中的自己，身形瘦弱纤细，丝毫没有女子那种婀娜丰腴的姿态。她从小体弱多病，经常要服用汤药，如今身子比那时好了一点，但也要时常调理。
　　大概恒轩对我这么好是因为看我太过柔弱而可怜我的吧。
　　她顺着自己的身子看到扁平的小腹，然后轻轻地揉了揉，我多么希望恒轩能真正喜欢上我，能为他生个孩子。
　　想到李恒轩这段时间无论是上朝还是看完折子从璟辉殿出来都是精神奕奕，对她说话更是比以往热情万分。以往李恒轩总会无端地心烦郁闷，现在也少见他无端地生闷气。还有李恒轩比以往更加沉迷音律，没事儿就往墨音馆去。
　　想到这儿，沈碧芊心里有些明白。
　　如今恒轩心里有了他人，这个女人就在墨音馆，应该就是张兴招进来的那名女官吧。
　　她叹了口气，恒轩喜欢她是应该的，那个女人肯定喜欢弹琴，能和恒轩说到一起，自己有什么可让恒轩能喜欢的呢？
　　这时候，她对阿香说：“阿香，给我的披风拿来，我们去一趟墨音馆。”
　　在墨音馆外，沈碧芊就听到了林羽瑶的歌声。这歌声清脆悦耳，沁人心脾，金徽玉轸的琴声和她的歌声相辅相成，让人不禁想驻足聆听。
　　阿香说：“太子妃，这是墨音馆女官林羽瑶在唱歌。”
　　这么好听，沈碧芊心想。
　　林羽瑶进宫之后就苦练琴技，即使自己并不喜欢抚琴。她知道她的琴艺依旧不够透彻熟练，上回在锦漪面前就露出了破绽。她弹着自己最熟练的《秋问》，唱词是她自己写的诗。一曲唱毕，林羽瑶才发现沈碧芊站在她的身后。她看到沈碧芊身旁的宫女，猜出了眼前这位应该是太子妃。
　　“墨音馆女官林羽瑶参见太子妃，奴婢刚才在调试古琴，没听到太子妃驾到，请太子妃见谅。”
　　当沈碧芊亲眼看到林羽瑶本人的时候就明白了李恒轩为何喜欢她。不止是林羽瑶琴抚得好，更是她独有的风度韵致是最能吸引李恒轩的。
　　“起来吧。”沈碧芊微笑地说。
　　沈碧芊进入屋内，看到房间收拾得里整齐干净。一排排的古琴，一摞摞地曲谱，还有林羽瑶精心摆放的绿植，让即使对音律不感兴趣的人也想在这里坐上一坐。
　　沈碧芊来到书桌前，用手抚过李恒轩翻看的琴书，说道：“羽瑶姑娘刚才唱得真好听，难怪太子殿下会经常来墨音馆呢。”
　　林羽瑶听出了沈碧芊的言外之音，虽说她真的想对太子妃说自己对太子没有半点感情，但她身负的重任之一就是要接近太子。她知道太子妃心地善良，钟情太子，此时能够暗示她和李恒轩的感情对她达到目的是个好机会。
　　沈碧芊答道：“回太子妃，奴婢这些只是些雕虫小技，太子殿下才是琴艺超群，每当听殿下抚琴奴婢都自愧不如。”
　　阿香听到林羽瑶如是说，不免有些生气，心想，难不成你是向太子妃炫耀殿下在你这儿的时间要远多于太子妃么！
　　沈碧芊听后再看阿香的神色，就知道阿香在替自己生气。
　　阿香，难道我暴跳如雷，再跟殿下闹上一场，殿下就能回心转意么。她向阿香笑了笑。
　　沈碧芊说道：“羽瑶姑娘过谦了。有羽瑶姑娘陪殿下抚琴，能使殿下心情愉悦也有助于殿下处理朝务。”
　　林羽瑶没想到沈碧芊会这样说。
　　她不是爱李恒轩么，难道就没有一点醋意？也好，太子妃好对付，能给我省不少事儿。
　　沈碧芊实在不想在墨音馆多停留一刻，即使她再为李恒轩着想，即使以后李恒轩肯定会有更多的女人，谁能平静地接受自己的丈夫爱着的是别的女人？她在墨音馆打量一番然后跟林羽瑶说些无关紧要的话就赶紧离开了。
　　出了墨音馆，沈碧芊手捧着暖炉慢慢地走着。她在想李恒轩来墨音馆的情形，他们在一起弹琴，林羽瑶为他唱歌，他们在卧房缠绵......想着想着眼泪便落了下来。
　　如今恒轩都把锦漪带到林羽瑶那里了。她也在担心公主是不是会越来越喜欢林羽瑶而忘记她这个嫂嫂。
　　她入宫之后除了把李恒轩当做她的全部，时常陪伴她的公主、还有二皇子和不经常来往的三皇子，她都把他们当做和自己母家那边一样的亲人。现在恒轩已经被他人抢走，若是锦漪再被抢走的话，那自己就真的一无所有。
　　阿香见太子妃落泪，气愤地说道：“这个林羽瑶就是个狐狸精！不就会弹弹琴唱唱曲儿么，再怎么着也是个下贱的身份！”
　　“阿香，不许你这样说！”沈碧芊训斥道：“听听你刚才说的话，让旁人听见以为我教导的下人就是这样尖酸刻薄说话难听！”
　　阿香意识到自己错了，在一旁默不作声。
　　沈碧芊拭去眼泪，心想，恒轩一直没向我提起她，肯定还是顾及我的感受。既然他爱的不是我，而林羽瑶能使他那样地开心，以后有机会就让她给他做侍妾吧。我这身体也不知何时能够怀上孩子，不能耽误了恒轩。既然恒轩不爱我，那我便好好地爱着他吧。
　　接着，她突然感到一阵乏累，看来还是今日为李恒毅煎药的时候累着了，于是就让阿香扶着她回昭阳殿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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