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夏

　　夏天在得知刘奶奶生病的时候，吵着也要去，本来冷冽是不想让夏天看到奶奶这个样子的，怕他难受，但到底拗不过，两人去买了粥和一些其他东西一起去看刘奶奶了。
　　刚推开门，夏天看见床上躺着的老人时，就停住了脚步，不知怎么的，他就想起了以前看的那个电影，天人相隔，生离死别，心里难受的厉害。
　　冷冽早猜到夏天是这个反应，轻轻握了他肩膀一下，算是无声的安慰。
　　刘奶奶还睡着，原本很是矫健精神的老人，经过这么一折腾，彻底失去了生气，短短几天，就瘦的皮包骨了。
　　虽然已经八十高龄，可刘奶奶还是很爱美，总是把自己打扮的十分靓丽，一点儿也看不出八十岁的身影。这么一病，连着好几天没收拾，显得憔悴不少。
　　等了一会儿，见奶奶还是没有醒的迹象，冷冽只能狠心把奶奶叫起来吃饭。看着原本神采奕奕的眼睛，此时暗淡无神，冷冽说不出的心酸。
　　不过挂了一下午的点滴，刘奶奶明显看起来比刚进来的时候好多了，许是身体基础好，这会儿护士已经把氧气罩拿走了。
　　“夏夏来了！快坐！”
　　夏天也就去过冷冽家两回，可是刘奶奶却记住了这个爱笑的大男孩儿，总在冷冽面前提起夏天，不对，是夏夏。说人家那么爱笑，那么阳光，一看就是个好孩子，要冷冽多和夏夏接触，多笑笑。说到底，奶奶还是怕冷冽太孤僻，怕他孤单。
　　夏天眼眶发红，看着十分可怜，刘奶奶以为冷冽欺负了她家夏夏，赶忙招手让夏天坐到她旁边，还不忘狠狠瞪了冷冽一眼。被冤枉的某人只能苦笑一声，默默收拾东西。
　　饭菜都是三人份儿的，冷冽给奶奶盛了一碗粥，准备喂她，可老太太愣是不允许，颤颤巍巍也要自己吃。
　　夏天严重挑食，不爱吃青椒，肥肉，冷冽就把他碗里的这些东西都夹到了自己碗里，才把饭给夏天，还不忘宠溺的捏捏夏天的脸，仿佛忘了旁边还有奶奶在场。
　　冷冽能这么淡定，夏天就不见得了，虽然被冷冽照顾不是一次两次了，更何况他们的关系现在也更进一步了，可到底还是“见不得人”啊！
　　夏天不敢看刘奶奶，生怕被发现什么。
　　三个人一起吃完饭，夏天又伺候刘奶奶吃了药才准备离开。走的时候，夏天和奶奶难舍难分，夏天更是三步一回头，短短几步路，愣是感觉走了一个世纪之久。
　　“你回去吧！我自己打车就好，别让奶奶担心。”
　　“我送你回去，再打车过来！”
　　“不用了，我自己也可以的。”
　　冷冽没给夏天继续说下去的机会，拦了车就直接就拉着夏天坐了进去，夏天感觉心里暖暖的。
　　两人并排坐在后座上，忽然夏天感觉手掌被什么包裹，然后十指交叉，冷冽就这么大大咧咧地牵了他，吓得夏天赶紧看向司机，发现并没被注意后，才挪了个位置，把两人紧紧牵着的手放在司机看不见的地方。
　　就这么十指紧扣了一路，下车时，夏天感觉手心都是汗。
　　“上去吧！早点儿睡觉，记得想我。”
　　夏天今天才发现冷冽脸皮真是厚的可以，这么煽情的话就被他轻而易举的说出来，还理所当然的样子，自己可做不到。
　　黑夜是最好的掩饰品，正好掩盖了夏天脸上的绯红，轻轻点了下头，又叮嘱冷冽也好好休息，奶奶有什么事一定要通知自己，就转身上楼了。
　　冷冽一直看着夏天的身影消失在夜色里才转身去打车，刚坐到车里，就收到了一条夏天的短信。
　　“不要难过，你还有我！”
　　连带标点，也就十个字，却瞬间让冷冽红了眼眶。没错，他一直在隐忍，不想让奶奶知道病情，不想让夏天担心，他以为自己做的很好，却没想到竟然被夏天看出来了，这短短的几个字，深深地烙印在冷冽的心上。以后的无数个日夜，每每想到这句话，他都有无尽动力。
　　回到医院，冷冽才发现刘奶奶还没有睡，显然是在等他。
　　“奶奶，还不睡么？”
　　“下午睡多了，不困，兜兜，陪奶奶聊会儿天。”
　　兜兜是冷冽小名，小时候刘奶奶取的，不管冷冽怎么反对，刘奶奶就是坚持着叫到了现在。
　　冷冽帮刘奶奶掩了掩被角，又倒了杯水晾着，才在床边坐着。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一个很久很久以前的故事。”
　　冷冽轻轻拉起奶奶的手，然后微微点头说好。
　　“那是很久以前，一个独自出门闯荡的女孩，碰到了另一个女孩，她们一见如故，很快成为了很好的朋友，很好很好的那种。
　　可是不曾想有一天，她们之间的友情变质了，好像变朦胧了，好像变暧昧了。一个眼神，一个动作，都能让她们心动不已。
　　最后，她们还是偷偷在一起了。那个时候的社会啊，还没有现在开放，同性恋被人们认为是一种病，还是败坏家族的病，简直十恶不赦，不可饶恕。
　　这事儿被远在他乡的父母知道了，然后是棒打鸳鸯，他们怕别人的诟病，连解释都不听，就硬要她们分开，以爱的名义。
　　得不到祝福，心灰意冷之下，她们选择了私奔。”
　　讲到这儿，刘奶奶再也忍不住，开始哽咽，紧紧抓着冷冽的手，好像故事的场景就在眼前一样，身体也克制不住的颤抖。但冷冽没有阻止她继续讲下去，而是也紧紧抓着奶奶的手，给她力量。
　　许久后，刘奶奶心情终于平复了不少，眼神却变得极其悲痛，声音也在颤抖。
　　“就在私奔的路上，她们其中一个得了肺炎，本来可以治好的，可是没有钱，就这么一拖再拖，为了生计还得到处奔波，最后好不容易打工挣到点儿钱，却晚了！就……晚了！”
　　说着说着，奶奶流下了激动的泪水，双手无意识地去拉冷冽，孤独又无助，嘴里一直念叨着晚了，晚了。
　　冷冽知道，这个故事的主人公就是奶奶，这是她一辈子的痛，一生的遗憾。
　　“我就看着她在我面前闭上了眼睛，才二十几岁的青春啊！她就这么不见了，就这么永远离开了我！那个时候，我才知道了什么叫绝望和无助，好像天都要塌了，好像世界连颜色都没有，好像做什么都没意义了。
　　收拾东西的时候，我在她枕头底下发现了一封遗书，你说可笑么？她竟然都知道写遗书了，却不知道多陪我几年。”
　　说到这里，刘奶奶颤巍巍地从枕头底下拿出一个被包裹很好的信封，虽然已经很多年了，但从信封的样子可以看出主人的用心呵护。奶奶用指尖轻轻摩挲着信封，好像在抚摸爱人的脸，在感受爱人留在这世上最后一点儿温存。
　　“她让我坚强的活下去，让我不要记恨父母，让我把她的骨灰撒在大海里，说这样就可以自由自在不用管别人怎么说了。她让我等到八十岁的时候再去找她，她要先把天堂逛遍了，要准备好属于我们的婚礼，让我一定要去赴约，要我……不要忘了她。
　　你看她多自私啊，人都不见了，还要我在这灰白的世界等到八十岁。”
　　奶奶费力地抬手去抚摸冷冽的脸，摸到一片滚烫，眼泪还在源源不断地滚出来，奶奶叹了口气。小孙孙才十几岁啊，自己不在身边，连个亲人都没有了，该有多孤单啊！
　　“乖！兜兜，别哭，奶奶这是要去赴约了，去参加属于我的婚礼，等了六十年的约定终于要实现了，你要替奶奶开心。奶奶走后，你把我的骨灰也洒在海里吧，奶奶得去陪她，不然她会埋怨我的。
　　兜兜啊，以后就剩你一个人了，你性子清冷，不爱说话，但有什么事儿别憋着，难受，就算没人听，你就来海边说给奶奶听。
　　兜兜啊，以后遇到了相爱的人，一定不要放弃，缘分这东西啊，玄的很。抓不住会遗憾一辈子。
　　兜兜啊，你要记住，不管你以后选择怎么活，奶奶都支持你，有的路不好走，总有人爱嚼舌根，别理他们，你活得问心无愧就好。
　　兜兜，奶奶困了，睡会儿，乖孙孙，晚安！”
　　这是刘奶奶和冷冽说的最后一句话，第二天一早，奶奶就因为病情突然加重逝世了。
　　火葬场外，冷冽看着奶奶的遗体被烈火吞噬，心疼的难受。
　　“奶奶走了。”
　　夏天收到短信的时候正在吃饭，看到信息内容，招呼都没和夏妈妈打，就冲下楼了。等夏天赶到时，冷冽正抱着骨灰盒坐在海边。
　　海浪阵阵拍打着礁石，空气中咸涩的海风飘进鼻子，胀的人心疼。夏天慢慢坐到冷冽身边，轻轻拥着他，不用说什么，这样无声的安慰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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