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日斜阳

　　放学的钟声悠扬婉转伴随着微风尤其沁人心脾。
　　高一3班的教室里，讲台上头发花白的数学老师抬头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眼镜，扫一圈台下一双双迫不及待欢欣鼓舞的眼神，那句“再讲10分钟”硬生生在舌尖转了转咽回了肚里，叹口气夹着课本走了。
　　周五下课后的黄金时段，相约打一场篮球是男生们不可缺少的项目之一。安小杰坐在自己的位子上看着黑板左上角值日生标注下自己的名字，很有几分生无可恋的感觉。同学们陆续走完了，隔壁班的陈祥跑过来叫他，他苦着脸朝黑板努努嘴。
　　“靠！你不早说！” 陈祥黑着脸骂骂咧咧，“我都约好了你和我说你要打扫卫生？！我表哥车都开到校门口了，那么多人都在等着你呢。”
　　“这两天太忙我都忘了。” 安小杰扒了扒后脑勺烦躁道，“要么你们先去，我等下来找你们？”
　　陈祥呲了一声，视线落在教室的角落里，那个已经默默起身拿起扫把的身影上，顿时眼睛一亮，往那边走去。
　　手僵在半空，来不及阻止的安小杰懊恼的脸上闪过嫌恶。
　　“hi~同学！” 陈祥的手在对方肩上拍了拍，待她转过身看清脸之后生生地怔愣了一下。
　　女生无疑是漂亮的，但……怎么说呢？每个人都有各自的性格会反应在脸部的微表情上，阳光的、腼腆的、倔强的、冷漠的、甚至是扭曲的，而对面的这张脸，当那双漆黑的大眼珠动也不动地看着你，漠然得近乎空洞的脸部线条像是牵线木偶般没有灵魂的时候，即使再漂亮，陈祥也有一种在看日本恐怖片的森冷感。
　　他尴尬地笑笑，顿时竟忘了要说什么。
　　初心退开一步，没什么表情的出声提醒他：“你好？”
　　“额……”陈祥硬着头皮说，“是这样的，安小杰上个礼拜就和我们约好要一起去打篮球，现在车都在外面等着呢，我知道这样不太好，不过可以请你帮个忙帮他值一下日吗？回头我请你喝饮料。”
　　抬手指了指安小杰名字的旁边，初心摇头：“今天我也要值日，所以不行。”说完拖着扫把走到安小杰面前分配道，“你打扫这两排，我打扫那两排，黑板你擦，后面垃圾桶我收拾。”
　　安小杰皱着眉看了一眼根本不等他回答就直接走过他弯腰扫地的人，真想一脚踢翻面前的课桌。他想自己肯定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才会被分到和赵初心一组。
　　要说自己和赵初心有什么过节还真没有，从她转学来这里半个月彼此甚至连一个标点符号都没说过，她从不和人主动搭话，从不参加学校任何活动，一开始有同班的男生看她长得漂亮和她开开玩笑，她就直接报告了老师；中午食堂人多，同班的女生看到她排得比较靠前就问她能不能排在一起，她当着所有人的面说不能插队；就连班级里的一个女生有一次被高年级女生欺负，她正巧撞见了也当没看见，直接从旁边绕路走。
　　这也就算了，最让安小杰恶心的一点是，赵初心喜欢装。她住在大房子里但没钱参加学校的活动，她午饭的菜盘子里几乎没有肉末可有一次他却看见有豪车来接她放学。
　　这年头见过装逼装富装清纯的，装穷装得这么彻底还真是头一回。
　　“诶，我的意思是……”安小杰直接打断了陈祥，脸上显示着根本不想和她多浪费一句口舌的信息，陈祥马上不乐意了，急道“不是，你还真打算扫啊？”
　　“你有时间废话还不如帮我一起弄。”
　　“我……”
　　他们话说的这会儿功夫，初心已经把两排座位清扫干净了，放好扫把把垃圾袋里的空瓶子捡起来放到自己桌上，然后把畚箕里的垃圾倒进袋子里。
　　陈祥愣愣地看着她娴熟并且泰然自若的动作，转头和安小杰使劲眨眼表示疑惑，得到对方一个白眼作为回答。
　　回到座位上，把空瓶子捏捏扁塞进陈旧的书包里拉上拉链背好，初心拎起垃圾袋放到离安小杰比较近的后门，然后目不斜视地走了。
　　“还没完了……”
　　空旷的走廊，即使放轻了脚步，还是静得连鞋底踩在地面上的回响都清晰无比，那么若有似乎又有些刻意。
　　* * *
　　3月的天，白天好像在慢慢变长，初心回到家的时候天空还是灰亮的，大房子里似乎来了什么重要的人，姑姑他们都在忙着，只叮嘱她不要乱跑。
　　绕过大片的玫瑰园，空气里带着淡淡的香扑面迎来，红似火粉如霞，一簇簇娇艳欲滴，两边单独培植的白玫瑰遗世高雅，清贵若仙子。不过初心更喜欢小楼房后面的那颗老槐树，不是因为树叶茂盛枝干粗壮年代久远，而是它下面有一个吊椅。
　　初心在老家的时候房子是前后敞开的那种，在后门口的小河边也有一个秋千，那是印象里第一次过生日阿爸给她做的礼物，当然不是这种可以坐下3个初心的白色长椅这么漂亮的，只是用粗麻绳系在树干上，下面再在小木板两边钻个洞系上绳子而已。阿爸把她抱上秋千的时候她死死搂着阿爸的脖子怎么都不肯松手。阿爸无奈只好说：心心，我们就上去坐一坐，如果你不喜欢，我们就马上下来再也不玩了好不好？就坐一下！阿爸在后面保护着心心绝对不会摔倒也不会掉进河里。
　　坐秋千的感觉，回想起来初心只记得当时自己紧抓着麻绳的手心刺刺麻麻地疼，风很轻，可她却要使劲睁着眼才能看清不远处那成排的菜地，虽然眼睛干涩得像是要流出泪来。
　　阿爸蹲下身，黝黑的面容上漾着类似于孩子邀功般的温暖笑意，说：怎么样？阿爸没骗心心吧。
　　初心的手撑在腿两侧，挺直了腰身坐在吊椅上。满眼翠绿的草坪代替了大片的菜叶，这里没有山，但是马路比河还宽，这里的天空很广，但是飞来飞去的鸟却很少，洗澡的时候会有自动的热水，做饭的时候也不需要生火，这里的人……每天都穿的很漂亮。
　　那个总是笑着轻声唤她心心的人，一定是没有见过这番风景的。
　　身后的人站了半天也没有等到她的反应，终于忍无可忍踩着重重的步子移到她面前。
　　“你！”
　　颤了颤睫毛，初心顺着几乎戳到她鼻尖的手指看过去，空空的表情愈发木然。
　　一个漂亮的小姑娘。
　　从没见过的。
　　穿着只有童话书里公主才会穿的洁白的闪亮的裙子的漂亮的小姑娘。
　　小姑娘像只高傲的小孔雀般抬起光洁的下巴，效仿着大人们居高临下地睨视着她脆声道：“哪里来的野丫头！居然敢坐我的秋千，你马上给我站起来。”
　　初心没有站起来，只是回视着她问：“这个秋千是你的？”
　　小姑娘轻哼一声，指指椅子的扶手骄傲地说：“当然是我的，看到没？这边有我的名字。LCX李晨曦，这里是我家，这是我爸爸送给我的秋千。”
　　初心点点头，站了身说：“对不起，还给你。”然后扭头打算离开。
　　见对方虽然嘴巴上说对不起脸上却一点歉意都没有，李晨曦不服气地往前踏一步展臂拦住了她：“你这个野丫头，没有经过我的允许就坐了我的秋千，说一句对不起就想走吗？”
　　“我没有弄坏。”
　　“弄没弄坏也不是你说了算的，我等下会检查。我最讨厌别人动我的东西，你现在没问过我就自己坐了，都被你弄脏了让我还怎么坐啊？”
　　椅子每天都有人打扫得一尘不染，但看看对方身上应该很贵的小礼服，初心弯腰用袖子在椅面来来回回擦了几遍，又把刚才自己碰到过的一边扶手也清理干净后用一如既往没什么起伏的声音说：“好了。”
　　李晨曦的意思很简单，她倒不是真想怎么样，只是想表达一种我的家我的秋千自然什么都要听我的，你一个来路不明的没有经过我的允许动了我的东西我必须给你一个下马威看看。
　　这在成人的世界里叫作宣示主权，是地位的象征。通俗地说就是这件物品是我的，我并不一定多么喜欢多么在乎，但除了我你们就是谁都不能碰。
　　所以看到初心竟然做出在她看来十分傻气的行为，年轻的面容上顿时有些嘲讽，李晨曦轻笑着说：“擦擦就有用了？你以为你的衣服很干净吗？说，你叫什么名字？是谁带你来这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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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心不擅长应付这种胡搅蛮缠无理取闹，她觉得该做的都已经做了，于是不再理她，转身就要走。
　　冷漠的脸，毫无歉意的眼神，爱理不理的态度。
　　这在李小姐看来简直大逆不道的反应彻底惹怒了她，就像脑中某根敏感的神经被深深刺痛，她觉得自己被无视被轻蔑了，脸色刹时变得十分难看，捏紧拳头无论深吸多少口气都无法咽下这份屈辱，她扭过头瞪着还没走远的背影冲动之下跑了几步狠狠把没有防备的初心推倒在草地上，心里这才有了些痛快，不免有些得意地踢踢扑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初心说道：“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你就想走？粗鄙没有教养，野丫头就是野丫头，连基本的礼貌都没有，你妈妈平时没有教过你吗？”
　　僵硬着身体缓过最初的晕眩，初心抿抿嘴唇用手臂撑着身体站起来，鼻尖上传来钝钝的火辣辣的刺痛感，人中处有温热的液体流出，似乎渗进了嘴巴里，腥咸一片，她面无表情地用掌心一揩，也不看李晨曦，稳了稳脚下头也不回地继续往前走。
　　短暂的愉悦还来不及收住就这么僵在嘴边，李晨曦望着她走远的方向一时反应不过来，就这么又惊又无措地站了许久。
　　那个，那个大胆的野丫头！
　　“小姐！”不远处有急切的脚步伴着一声如释重负的呼喊匆匆而来，是佣人张婶。张婶跑过来喘着气说：“小姐原来你在这里啊，老爷和夫人正到处找你。快！准备吃晚饭了，都等着你呢。”
　　“......嗯。”
　　* * *
　　赵婶推门进来的时候初心正侧着脖子趴在饭桌上研究数学老师布置的作业，笔头时不时晃扭两下，崭新的铅笔盒上贴了两张有些模糊了的卡通阿童木的贴纸，已经被刷洗得严重褪色的帆布书包规规矩距地被摆放在对面，隐约可见几处不同颜色针线的蹩脚的缝补，很是有些滑稽。初心没有发现赵婶，陷入了困境般罕见地微微皱着眉头。
　　赵婶脸上有些笑意，可再仔细一看着实吓了一跳，那一片青青紫紫色彩斑斓，早上还是白白净净的一张脸现在鼻子通红嘴唇也肿了。
　　“初心！”赵婶快走几步过来不容分说捧起她的脸上下打量，“怎么回事？脸上怎么了？为什么会弄成这样？
　　初心睁着无波无澜的大眼珠任她摆弄，也不挣扎，肿着上嘴唇指指鼻子老实回答：“摔了一跤，涂了药水。”
　　“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摔跤，有人欺负你了？是不是又低着头走路了？姑姑叮嘱你多少遍了，”赵婶恨铁不成钢地推推她的额头，天生严肃的脸给人一种不怒也凶狠的感觉，“这里和你们那个小地方不同，到处都是人啊汽车的，一个不留神就要出事，看见绿灯了才能过马路，你看看你这脸，就今天一天没让你姑父来接你就……”
　　“……”初心蠕了蠕嘴唇，不语。
　　赵婶白她一眼，被她讷讷的榆木似的小脸给生生气笑了，弹弹她的脑门道：“想说什么就说！我又没用胶布贴着你的嘴，别到时候和你阿爸说我欺负你！”
　　知道总是刀子嘴豆腐心的姑姑是在关心自己，初心摇摇头不紧不慢地表示：“不疼。姑姑，你怎么这么快回来？大房子里的客人走了吗？”
　　“看我！差点忘了。”姑姑一拍脑袋这才想起自己回来的目的，急忙取过初心手里的铅笔往桌上一放拉住她就往外走，嘴里提醒道，“两个小祖宗回来了，我带你去认认脸，不用紧张，啊。”
　　初心一贯看不出情绪的脸上的确没有什么紧张的迹象，只是由着赵婶拉着自己匆匆出了门。
　　初心第一次踏进李家是在半个月前，那天姑父开着一辆气派的轿车从火车站把她接了过来，姑姑含泪摸着她的头问了她一些老家的问题，初心一一作答。那是一栋比村长家不知道漂亮了几千几万倍的大房子，哪怕用尽学过的所有词汇初心也无法形容出她感受的一分一毫。那个即使坐着也毫不掩饰雍容气质的美丽女人姑姑称呼她为夫人，初心进去的时候夫人正端着一个雅致的小茶杯静静地听身边的佣人说话，她就这么钝着脸被姑姑领到夫人跟前，夫人抬眸看过来，姑姑再三感谢夫人的宽容和帮忙，夫人轻轻颔首浅笑着摆摆手让姑姑不用太放在心上。
　　阿爸告诉她，姑姑年轻的时候和一个外乡的穷小伙看对了眼，不知哪来的一股勇气不顾爷爷的反对和阿爸的劝阻毅然决然地背井离乡和他来到这所陌生的城市打拼，后来因缘巧合姑姑做了这里的佣人，穷小伙也就是现在的姑父成为了这家的司机，中间姑姑也偷偷地回来过，被爷爷发现后赶了出去，连爷爷去世前的最后一面也没能见上，这是姑姑心中永远伤痛的事。不过姑姑说现在在这里的生活很安稳，夫人和老爷都是胸襟广阔的人，对他们都很好，就像这次也是多亏了有夫人的帮助，让她以后不仅能在大城市上学，还同意让自己住在这里，虽然只是大房子后面的佣人房，但和老家那里的相比已经是天壤之别了。
　　转个弯几步路就到了李家的侧门，初心那时也是走的这个门，姑姑说一般他们这些替人家打工的都从这里进出，大门是给主人或客人走的，这是富贵人家的规矩。
　　初心跟着姑姑，步伐轻轻，刚进大厅里面就有轻柔带着点无奈的说话声传来，然后回答她的是另一道年轻的声音，张扬着一股尚未完全褪去青涩的慵懒，吊儿郎当的，不以为然的。
　　“妈！下人而已，难道还要我行跪拜之礼啊？也就是您，搞得这么郑重其事我还以为要会见国家领导呢。”
　　“央央。”李夫人不赞同地拉起躺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玩游戏的儿子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别胡闹。
　　李旸乌受不了的瘪瘪嘴，不耐地扔了手里的掌上电脑抱胸往后一靠。
　　初心抬眼望过去，一眼就认出了那个换了居家服此时正端端正正坐在李夫人旁边，嘴角擒着掩饰不住得意神情的人，不正是傍晚被初心坐脏了秋千的李大小姐李晨曦嘛。
　　“夫人！我带初心来了。”姑姑推推她的背，示意她过去打招呼。
　　初心被推着往前踏了小半步，不卑不亢地说了声夫人好。
　　“初心，来。”李夫人朝她招招手，待她又走近了两步之后挂着有些讶异但得体的笑容说，“这脸上怎么了？几天不见就变成小花猫了。”
　　迎着对面强烈到无法忽视的视线，初心表情不变地回答：“嗯，摔倒了。”
　　李夫人叹口气说：“真是不小心，以后走路一定要注意脚下啊。新学校还好吗？你一个大姑娘家和你姑姑姑父他们住一起会不会不习惯？”
　　初心摇摇头。
　　对于她的性格可能一早姑姑就打过招呼了所以李夫人倒也不在意，笑了笑说道：“今天叫你来没什么事，就是知道家里来了一个新成员他们兄妹俩有点好奇想见见你，晨曦呢之前一直住在学校，这次知道她哥哥回来了也待不住跑了回来，说起来这丫头和你一样都在读高一呢。”
　　初心静静地听她说完也不搭话，置身事外得样子仿佛对方在自言自语。倒是旁边的李晨曦有些坐不住了，露出乖巧可爱的笑容站起身，带着点炫耀地递过一个包装精美的长方形盒子说：“你好，我是李晨曦。初次见面，这是我哥哥从法国带回来的巧克力，送给你。”
　　对于她选择性失忆的行为初心也不说破，盯着鼻尖下方的盒子，问：“什么是巧克力？”
　　“啊？”
　　初心抿抿刺痛的嘴唇，以为对方听不懂，换了一种方式又问：“巧克力是什么？”
　　被弄糊涂了的李小姐费解地转头看看李夫人又看看她眯着眼表情诡异的哥哥，只能回答说：“巧克力就是巧克力啊。”
　　“所以你也不知道吗？”初心失望地收回了视线。
　　李晨曦感觉自己被戏弄了，抬着的手继续伸着也不是放下也不是，面色顿时又黑又青，红白交错，这憋屈的样子惹得旁人“噗”一声哈哈大笑起来。
　　这其实是李小姐自己想多了，按照初心那种任凭旁人如何议论自己都不动如山的性格是万万不会想到要去戏弄别人的，只是自小生活在落后的乡下小地方，所见过的市面自然狭隘，最贵的零嘴也不过是阿爸集市上带回来的糖葫芦，可这种对于初心来说诚实的询问变成了对方眼中的不识好歹。
　　李晨曦恼羞成怒地跺跺脚，嗔道：“哥哥！”
　　李旸乌：“哈哈哈哈哈。”
　　初心：“……”
　　李夫人看着笑的东倒西歪的儿子摇摇头：“央央！”
　　李旸乌：“。”
　　似乎真的被惹急了，李晨曦憋了半天，终于提了提手中的盒子冒出一句：“我当然知道，巧克力是一种糖果，这在这里可买不到，只有国外才有的。”
　　初心无动于衷地摇摇头说：“我不吃甜的。”
　　李晨曦：“你……”
　　李旸乌剧烈颤抖着肩膀捂住嘴面容扭曲但不发一声。
　　事情发展到这里，李晨曦的表情算是彻底僵住了，从来都是别人刻意讨好，她自己难得一次的笑脸相迎还贴上了冷屁股，自然越想越是羞愤难忍。
　　“初心！”赵婶站在初心身后看着李晨曦难看的快要哭出来脸色不禁有些紧张，连忙上前接过她手里的盒子笑着朝初心说道，“你这孩子还知道害羞了，小姐给你就拿着吧，这是她的心意，快谢谢小姐。”
　　知道害羞的初心抬眸看了眼姑姑，然后用平着一条直线的嗓音道了谢，身边的赵婶向李夫人躬了躬身子带着歉意地说：“真不好意思夫人，初心这孩子比较直，也不是存心的，就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从小就这样，我都说过她无数遍了也改不过来，您担待点，别和她一般见识。”
　　李夫人脸上还是一如初见的从容淡雅，孩子间的小矛小盾她并不放在心上，她给了个宽慰的眼色后侧过头对李晨曦说：“好了，多大的事啊你也能气成这样，既然送人家礼物就好好说话，这么急鼻子红眼睛的硬要给人家换了我我也不敢收。初心才刚来，比较怕生，以后熟悉了就不会这样了，她虽然和你一样读高一，但是她开学晚，比你大2岁，在辈分上你还要叫她一声姐姐呢。”
　　旁边有人不削地轻哼一声，初心以为是李晨曦，显然李晨曦也是这么想的，此时正直勾勾地看着自己。
　　“什么姐姐不姐姐的。妈，你想攀亲带故也要看人家愿不愿意吧。”话是对着李夫人说的，可李旸乌靠着沙发扬起的下巴却是向着沉默不语的初心，半阖的眼底暗昧不明，只是嘴角缓缓勾起慵懒的兴味盎然的弧度说，“初心是吧，不用害羞，我们都是很好相处的人，这巧克力我这个妹妹十分喜欢吃，据说入口即化唇齿留香，不如你尝尝看，要是喜欢，我下次去法国再送你几盒。”
　　仿佛瞬间注入了能量瞬间活过来一样，李晨曦两眼发光地看向李旸乌，之前的不快早就忘在了脑后，点着头笑容甜美地对初心附和道：“对啊，不吃你会后悔的。”
　　“这……”赵婶脸上的笑容有些挂不住，担忧初心可又徒然生出一种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无奈，只能为难地看向李夫人。
　　不过这次李夫人倒没有说什么，而是笑着对初心鼓励道：“味道是不错，你们女孩子应该会喜欢的，初心，你吃一块试试。”
　　“初心……”了解自家侄女性格的赵婶并不想强迫她，但李夫人都这么说了只能左右为难地望向初心。
　　听他们你一句我一句的劝吃声，初心贫乏的面容上看不出喜怒，无神的眼珠动了动但只是漆黑一片并无起伏，她抬起睫毛一一看过那些人的表情，最后终于抬起垂在身侧的手从赵婶的怀里接过巧克力盒子，伸出两指轻轻地捏起包装盒上酒红色的绸带拉开。
　　可能是一直生活在农村的缘故，平时又帮忙做做家务以及一些轻松的农活，初心并不特别白皙，但原本五官就十分出众，细腻的皮肤近看了也找不出一点瑕疵，和时下的白雪公主相比反而莹润出健康的光泽，连带让原本朴实无华的绸带绕着她的指尖也似乎跳跃出让人目不转睛的曲线。
　　一时间，大厅内安静异常，所有人的视线竟都跟随初心的动作等待着。
　　香甜气息在鼻尖弥漫开来，隐隐约约，不停刺激着口腔内的黏膜分泌出液体，初心捻起一块贝壳纹路的巧克力放进嘴里，像在品尝世界上最美好的食物一样，慢慢地咀嚼，缓缓地咽下，然后舔舔嘴唇说：“嗯，很好吃。”
　　* * *
　　寂静的夜晚已过近半，昏黄的路灯投出的光线处有飞蛾绕着它不停打转，清冷的道路旁，散乱的垃圾绵延了整条街。
　　一个个垃圾桶间隔着歪倒在地上，头带连衣帽的黑色身影手执价格不菲的高尔夫球杆埋头在地上翻翻找找，时不时直起身呼出一口浊气，已经拨弄了快半小时的人眼里却丝毫不见放弃的踪影。
　　家门口已经离得看不见了，但即使一次次失望，即使那刺鼻的气味和可能会溅到自己身上的脏渍也无法阻住李旸乌执拗的热情，那在黑夜里灿若皓月的眼神闪动着的光芒有势在必得的坚定。
　　凉意丝丝的时节，有薄薄的汗覆在他的额角。
　　或许是太过笃定了，所以当李旸乌意识到这已经是最后一个垃圾桶却仍然一无所获的时候，难看的脸色瞬时阴郁到了极点，那是自信满满被击碎后的强烈不甘和难以置信。
　　他抬眉望过那一路的满地狼藉，蹙着眉费解地想了许久，眯起的眼里渐渐注入了一丝笑意。
　　很好！那个瘫脸丫头，果然有点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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