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听风吟

　　2008年的夏天对于全体中国人民而言注定是难忘的一个夏天。奥林匹克的圣火在鸟巢熊熊燃烧，来自世界各地的运动员，游人，齐聚北京。“我家大门常打开，开放怀抱等你”以及“我和你，心连心，同住地球村”的歌声在这一年充斥着全国各地，每一个人都为自己身为中国人而感到无比自豪。同样，2008年夏天，对于刚刚年满22岁的林嘉木也是意义非凡。初出校门的她在结束了大四整整一年的实习期后，终于被分配到市里最好的高中——藤华一中任教，正式成为一名伟大而光荣的人民教师。
　　八月刚过半，正式奥运赛事进行得如火如荼的时候，林嘉木以及全体藤华一中师生的假期就结束了。这所以每年高考90%的本一率，以及超过50人录取北大清华等知名高校的辉煌战绩而闻名的高中，残酷而严苛的教学方式早在林嘉木还是一个小学生时就有所耳闻。只是她中考时以三分之差落榜藤华，除了她自己暗自窃喜不用经受藤华的“地域学习模式”外，周围的人上至老妈，下至亲戚街坊，无不为她失手藤华而惋惜。林妈更是在林嘉木高考结束后痛心地总结她高中三年的学习历程：“如果当时你考上了藤中，现在就绝不会只上一个师范学校！”
　　林嘉木从来都觉得自己离精英阶层太过遥远。不仅上学时期称为进过一所重点，而且毕业后离那些有野心敢闯敢干的坐在高级写字楼里的同学也差了一大截。她的抱负只够她在家乡这块小地方伸个腰，打个盹，从来都没梦想过要如何如何，这种胸无大志的生活态度一度让林妈急的夜不能寐。所以当林嘉木参加教师考试一不小心考进了藤中的教师队伍后，她一整个暑假都诚惶诚恐，因为自己原本只打算教小学，谁知道居然歪打正着，人生第一回要走进精英现场。倒是林妈，十分欣慰：“也算是弥补了你当年没有考上藤中的遗憾吧。”然而直到第一天上班前，林嘉木还在为自己即将要和一群精英学生朝夕相处而感到惆怅万分。
　　在藤华一中的校门口徘徊了近十分钟以致差点引起学校保安的驱赶后，林嘉木才鼓起勇气走进校门。当然受到了保安大叔的严厉盘问，即使出示了工作证，对方也依旧将信将疑。在摆脱了保安后，林嘉木疾步向高二语文组的办公室走去，心想：自己是来教书的，怎么比当年自己上学还紧张？
　　一脚踏进办公室，林嘉木立马感受到了烈火燎原的气氛。成堆成堆的试卷码在墙角堆得比人还高，老师们一个个忙得热火朝天：核对数量，清点试卷，听组长安排任务……整个办公室林嘉木都觉得没有自己落脚的地方。好不容易找到了自己的办公桌，刚坐下，就有一个五十岁上下的秃顶男老师拍了拍自己：“你哪个班的啊？帮哪个老师来拿作业？刚开学怎么连校服也不穿……”林嘉木条件反射似地站起来，从包里掏出自己的证明材料：“不是的，我是新来的老师，带高二理科一班的。”
　　男老师诧异地接过材料，他有点不敢相信眼前这个面庞中还带着几分稚气的女孩是新来的老师。他打量了半天然后把材料交还给林嘉木：“小林老师啊，欢迎你加入我们高二语文组。我是年级备课组长赵新祥，我带文科一班。”“赵老师好！”林嘉木连忙打招呼。
　　“你先收拾一下东西，一刻钟后去行政楼。全体老师要开一个新学期工作会议。” “哦，我知道了，谢谢赵老师。”林嘉木连连应声道。
　　一阵焦头烂额后，收拾完自己的办公桌，林嘉木才跟在一群老师后面，准备去开会。最后一个离开办公室的林嘉木关门时，隐隐听到走在前面的老师说道：“今年咱们学校来了个娃娃老师。”
　　开完新学期会议后，林嘉木才对学校制度有了一个详细的了解。所有年级的学生都进行分层培养。精英班，重点班，普通班配备的师资力量也不尽相同。其中文理班级又进行更加细化的区分。即理科精英班的理科项目配备的是实力最强劲的老师，一般都是类似市级学科带头人乃至省级优秀教师的狠角色，文科科目的要求就相对要低一些，重在培养理科优势，而文科精英班则反之，目的也是使文科班的优势达到最大化。所以学校让林嘉木这样的新手老师接手精英班，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让班级的语文水平稳定在正常水平之内。
　　正常水平到底是什么水平？看一下分班考试成绩表就一目了然了。对比整个高二年级十五个班的语文成绩，理科一班的语文排在第五位，一个还算可以的位置。对本班内部成绩进行追踪，林嘉木发现其中也不乏好苗子。一个叫尹媛的女生甚至考出了语文单科全年级第三的好成绩。所以她在班上的实力可见一斑：不仅是班级第一名，也是年级第一名。林嘉木顺着名次一路往下看，却卡住了。一个叫秦枫的学生，语文只考了56分。一个在年级里几乎都是倒数五名的成绩。但他凭借强大的英语和几近满分的数学完美的弥补了语文带来的巨大分差，稳居班级第五，年级第八。林嘉木不禁开始好奇：这到底是一个怎么样的人啊？
　　学校里的预备铃响了，林嘉木匆匆放下成绩单，抱着一叠卷子往教室赶。开学第一天照例是摸底考试，而第一场就是语文。林嘉木踏进教室的瞬间，原本喧闹的教室立马安静了下来。大概学生们也没有想到新老师这么年轻。坐在最后两排的男生甚至窃窃私语了起来。林嘉木发完卷子，就在讲台前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她打量着自己的着装：白色卡通T恤，洗得发白了的牛仔裤，一双还是大学时候买的球鞋……的确不怎么符合一个老师的形象。她暗下决心，明天一定要穿的成熟正式一点。
　　两个小时的考试，不少学生不到一个半小时就做完了。林嘉木之前看过卷子。题量适中，难度也并不是特别大。她的眼睛在教室里扫视着，突然发现后排空了一个座位。对照贴在讲台上的座位表，发现缺席的正是那个叫秦枫的学生。第一天就迟到？而且迟到了将近两个小时？这有点匪夷所思。直到考试结束的铃声响起，秦枫也没有出现。第二门是数学考试，由班主任王震华监考。王老四在藤中以严厉出名，堪称严师中的严师。人送外号“老王头”。他端着泡好的茶，夹着卷子走进来。此刻林嘉木正在讲台上收拾考卷。老王头只站在讲台上看了一眼，就发现缺了一个人。眼睛一扫座位表就明白了：“秦枫是不是缺考了？”
　　“啊？嗯。对，那个，他还没有来。”严厉的语气令林嘉木也不禁胆寒。正说着，一个戴棒球帽，背着斜挎包的高高瘦瘦的男孩从教室后门走了进来，刚要在那个空座位上坐下，就被老王头叫住了：“你先慢点，秦枫是吧，你先过来一下。”男孩看上去很镇定，不慌不忙的放下书包，走上讲台。
　　“你知不知道今天几点到校？”
　　“知道，我的自行车半路上坏了。”男孩立马掌握了老王头的问讯方向。
　　“那你为什么要走后门？不知道走前门吗？”老王头提高了音量，显然觉得刚刚自己的权威受到了挑战。男孩并没有说话。老王头乘胜追击：“把帽子摘下来，你第一天进藤这啊？有没有点纪律！”男孩把帽子摘下来。用手抹了一下脑门上的汗，然后正视老王头，毫无惧色。林嘉木这才看清他的脸。大概是因为急着往学校敢的缘故，加上天气炎热，秦枫的脸看上去红红的。被汗水打湿的前额上的头发贴着额头，却眉目清朗。
　　“你错过了一场语文考试，林老师，你找个时间让他补考吧。”老王头见好就收，顺势给了秦枫一个台阶，便去发考卷了，不再理会他。林嘉木翻了翻学校的课程表，发现除了白天被考试塞得满满的，晚上的自习也安排到九点半，实在是抽不出时间的。她拿了一张卷子：“这样吧，你只要写一写作文就行了，其他部分不用做了。如果今天实在完不成，最晚可以后天早上交给我。”秦枫接过卷子，一言不发的走回自己的作为，开始准备数学考试。
　　林嘉木这才抱着卷子回到办公室，累的趴倒在桌子上。她在台历上圈圈画画，发现自己未来的两周内基本上都不会有休息时间，于是只好在心底默默哀嚎：“为什么没有人告诉我上班比上学还要辛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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